杭祁瞬時察覺到了幾分同類的氣息,眉心毫不掩飾地擰了起來,同時徹底轉過身,不避不讓地冷冷看著他,不動聲色地將譚冥冥擋在身後。
這種微妙的氣氛隻持續了短短三秒。
鄔念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敵意,笑著快步朝譚冥冥和杭祁走過去,狀似無意地,抱住譚冥冥胳膊,撒嬌似的,將譚冥冥往自己這邊帶了點,於是譚冥冥無意識扣住杭祁的那隻手便自然松開了。
鄔念這才心滿意足,笑著問譚冥冥:“姐姐,這是誰?”
如果說剛才的那份敵意,還可能是錯覺的話,那麼現在,杭祁臉色都冷了下來,他握空的手蜷緊,放進口袋裡,盯著鄔念。
鄔念嘴角上的創可貼,很眼熟。
竟然和譚冥冥以前偷偷塞在他桌子裡的,是一樣的。
以及這半大少年眼睛瞟向自己,還似有若無地用下巴蹭了蹭圍巾。
他脖子上的圍巾和譚冥冥此刻戴著的,也是同款針織……
發現了這一點之後,杭祁心情徹底陰雲密布了起來。
譚冥冥壓根沒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隻是覺得,在家裡也就算了,在同學面前,還被弟弟這麼抱著胳膊撒嬌,怪不好意思的。
她撓了撓臉頰,將胳膊從鄔念懷中抽出來,對兩人介紹道:“這是杭祁,我班上的同學,第一名哦,杭祁,這是我弟。”
聽到是她的弟弟,杭祁緊繃的神色才稍稍放松,隻是,眸子仍然冷淡,淡淡望了鄔念一望。
但鄔念立刻笑眯眯地接了句:“沒有血緣關系的哦。”
他盯著杭祁,嘴角掛著幾分挑釁的燦爛的笑容。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姐姐的同學呢,如果是普通的同學,也就罷了,可是這個哥哥看向姐姐的視線一直含著幾分柔和與專注,這就讓鄔念不太開心了。
Advertisement
姐姐隻能是他一個人的。
如果有人來搶,當然是笑眯眯地趕走才對。
杭祁臉色愈發沉了下去,漆黑的眸子冷冰冰盯著鄔念,雙手插兜,沒說話,但滿是不信任的冷漠與警告。
他盯著鄔念與譚冥冥之間的距離,盡管譚冥冥已經將手臂抽了出來,可兩人距離還是比離自己更近,他心中不悅,轉身去飲水機前倒開水,跟無意似的,直接從兩人中間穿過。
譚冥冥愣了一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她能夠感覺到杭祁身上氣壓一下子低了很多。
……杭祁和鄔念不一樣,鄔念這小孩總是笑眯眯地,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杭祁雖然總是冷冰冰的,可卻可以分成小雨、暴雨、雨夾雪、橙色預警暴風雪!
所以她一下子就感覺出來了,她連忙一頭霧水地讓開,離鄔念的距離頓時遠了,杭祁臉色這才好看一點。
而鄔念注視著杭祁,笑意卻沉了點。
杭祁倒了兩杯熱氣騰騰的開水回來,一杯遞給譚冥冥,一杯遞給一邊的寵物醫院助手。譚冥冥道了聲謝,小心翼翼瞧著他的神情,寵物醫院助手也有點兒受寵若驚,連忙說:“謝謝。”
譚冥冥手心碰到燙燙的一次性紙杯,但她和杭祁已經在有暖氣的二樓待了好一會兒了,這裡暖氣開得足,她快要出汗,並不覺得冷,也不口渴,握著紙杯反而覺得熱。
她忽然想起鄔念剛從外面寒風跑進來,於是轉頭就順手將開水遞給了鄔念:“小念,暖暖手。”
“謝謝姐姐。”鄔念嘴角的笑意一下子亮堂起來,接過去,眼神似有若無地挑釁地瞟了杭祁一眼。
杭祁:“……”
杭祁默不作聲,抱著手臂在一邊長椅上坐下,視線直勾勾盯著地面,一言不發。
譚冥冥回頭看了他一眼,感覺被他冷了個哆嗦:…………
又?
男人的心情真是海底針,說變就變,她開始為自己和杭祁同桌之後的命運擔憂了,不會天天處於冷凍櫃中吧。
助手小姐姐同樣沒有察覺到身邊的風起雲湧,她拉著譚冥冥走到桌子後邊,給譚冥冥了幾小袋藥,叮囑等狗子出院以後,每天按照劑量將這些營養補品加入小狗的食物當中,有助於它恢復身體。譚冥冥趕緊用心記著,時不時問兩個問題。
籠子裡壓根無法動彈的狗子這才感覺鬱卒崩潰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至少,譚冥冥還是關心它的,雖然沒有親眼看到譚冥冥為它哭,但昨天剛下手術臺時,它睜開眼,似乎有看見眼圈紅紅的譚冥冥……
但它小眼睛忍不住艱難地轉動,在劍拔弩張的鄔念和杭祁身上來回掃,悲憤之情更加濃重了——
他必須得盡快恢復人形,否則一直棲息在狗的身體裡,簡直跟個廢人一樣。
沒見這兩人後認識冥冥,都能和冥冥那麼熟悉了嗎?
尤其是這個叫做杭祁的男生,居然都能被譚冥冥寫進日記了。
狗子很懷疑每個周末,譚冥冥早出晚歸,背著書包興奮地溜達出去,就是去找他了!
兩人幹什麼?去圖書館還是去遊樂場?
他讓狗子心中產生的威脅感和危機感比鄔念還要強,狗子一直都知道有這麼個人,隻是沒有機會出家門,沒見過他。
現在見到了!
媽賣批,果然是個比鄔念還要強勁的競爭對手,一出現在自己面前,就碰了冥冥的手。
而自己居然還在和一群受傷住院的貓貓狗狗蹲在這裡……昨晚隔壁那隻前爪踩到老鼠夾骨折了的二哈對著自己喘了一整晚的粗氣,它快被吵死了!
狗子瞪著杭祁,心如死灰。
鄔念瞥了眼籠子裡的狗子,忽然走到它面前蹲下來。
狗子惱火地轉動眼睛,瞅了他一眼,帶著不怎麼友好的神氣。
鄔念卻並不在意,他伸手進籠子,就像是想要摸一摸家裡的小狗的頭似的,從室內其他三人的角度看去,他臉上一片關切。
但隻有他和狗子一人一狗知道,他的手指還沒觸碰到狗子,狗子瞳孔便厭惡地張大了,隻是因為麻醉太強,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一般,沒辦法避開罷了。
鄔念也並未繼續觸摸到狗子,而是似笑非笑地停住了手指,他盯著狗子,狗子也同樣死死盯著他——
兩人目光針鋒相對,卻在不動聲色地交流。
在家裡,鄔念與狗子一向都是水火不容,決不允許另外一個靠近譚冥冥的身邊,都想盡可能的得到譚冥冥更多的關心。如果不是鄔念懶得與一隻狗計較,隻怕早就大打出手。
但這一刻,一人一狗從互相憎惡的視線裡,仿佛達成了什麼一致。
比起他們,突然出現在姐姐身邊、或者說、早就出現在姐姐身邊許久了的杭祁,顯然是更加強大的一個威脅和對手。
光從姐姐的態度上就能看出來了,他是她弟弟,她才給他的傷口上貼創可貼,它是她的狗,她才會為它受傷而紅了眼圈,可,杭祁是她什麼人,她竟然也那麼關心杭祁……?
杭祁脖子上的創可貼、剛進門時差點就相握的兩隻手,讓鄔念感覺扎眼極了。也讓他更加恐慌和不安,佔有欲席卷而來,一層一層緊緊纏繞他的心髒。
他滿懷期待地從學校辦理完手續過來,就是想著今天譚爸爸譚媽媽不在家,可以和姐姐單獨吃飯,或許,還可以出去逛一會兒呢,可誰知,來了這裡,見到姐姐身邊陌生的男生。
……雀躍的心情如同被冷水兜頭淋下,這讓他,眼神都變得有幾分沉鬱起來。
比起一直盯在眼皮底下的狗子,他更加忌憚那個,和姐姐不知道什麼時候認識的,熟悉程度到了哪一步的哥哥。
而狗子軟趴趴地毫無形象地癱在籠子裡,心裡打著的小算盤也和他差不多。
它現在狗的身體重傷,都不能和譚冥冥接觸,而要等它回到自己身體裡去,還不知道會到什麼時候,如果在這期間,譚冥冥“嗖”地和那臭小子結婚了怎麼辦——
狗子立刻想起自己已經四個半月了,再不回自己身體去,就要被絕育,它猛地打了個哆嗦!
……
杭祁雖然不知道譚冥冥的“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蹲在那裡,和那隻受傷的小狗眼神交流著什麼,但他心頭已經產生了一種不虞的感覺。
先前的容俊平比起眼前這個所謂的擅長用笑容偽裝的“弟弟”,完全就是小巫見大巫,而譚冥冥還根本一無所知,還和這個表面燦爛實則陰鬱的“弟弟”朝夕相處。
杭祁漆黑睫毛輕輕掀起,視線落在譚冥冥身上,回想起方才譚冥冥十分自然地將開水就遞給了她那個“弟弟”,他心頭湧起濃濃的醋意的感覺。
她是他唯一想要得到的光,無論如何,他不能失去。
譚冥冥聽完助手講完注意事項,對狗子的傷勢也放了七八成的心,笑著轉過頭來,就見兩人一狗齊刷刷地盯著自己,氣氛詭異無比。
她:……
“怎,怎麼了?”譚冥冥不安了一下,率先看向杭祁。
鄔念從籠子前站起身,笑著走過來,從譚冥冥手中接過藥袋子,對譚冥冥淺笑著道:“好了姐姐,看完小狗,我們回家吧,在這裡待久了小狗會得不到休息的。”
小狗:……???剛才達成一致時沒讓你這麼踹隊友的!
鄔念牽著譚冥冥的手,就要走,譚冥冥來不及和杭祁說什麼,可匆忙轉過頭,杭祁走過來,抓住了她另一隻胳膊。
杭祁闔黑眼睛一瞬不瞬地低垂著,看著她,沉沉的聲音裡帶著些許的受傷:“不是說好了,下午去圖書館嗎?”
譚冥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