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沒有書架和書桌,所以很多東西,他都隻能堆在床上。
……譚冥冥忽然意識到,本來說這個周末讓工人師傅來家裡開牆、順便去宜家給鄔念買一些書桌、書架之類的家具的,但因為清晨的這場突如其來的令人傷心的意外,全家人都徹底忘了鄔念這邊的事了。
他雖然比自己小兩歲,但少年的個子已經很高了,下周一就要去上學,沒有書桌,一直搬個小凳子蜷縮在床邊坐著看書肯定不行。
……而今天,鄔念一整天好像也一直在寒風中跑來跑去幫忙送飯,笑容盈盈,也沒有開口提過。
譚冥冥立刻感到有些不安,她轉身出去。
客廳裡空蕩蕩的,大概是今天太累的緣故,爸媽也睡得比較早。
她走到譚爸爸譚媽媽的主臥門口,把門推開腦袋探進去,想看眼鄔念在不在裡頭——譚爸爸已經睡著了,鼾聲震天響,譚媽媽正在拍化妝水,皺眉看過來:“冥冥,你怎麼還不睡?”
譚冥冥心中一個咯噔,趕緊笑著把腦袋縮回去:“馬上就睡。”
譚媽媽叮囑道:“你也別太為一百萬擔心了,脫離生命危險了就沒事了,醫藥費也不是你要考慮的事情。”
寵物沒有醫保,生一場病可能比人花掉的錢還要多,今天做的這個手術,花了兩千多塊,當時醫生說的時候,譚爸爸毫不猶豫就掏了,而接下來每天住院是五十塊,還不算上各種後續的點滴費用,總之至少要準備個四千塊,才能徹底讓狗子恢復。
……這都快譚媽媽大半個月的工資了。
譚媽媽雖然很重視一百萬,但心中滴血也是有的,不過咬咬牙也就出了,反而看到譚冥冥洗完澡後跑到他們房間瞅一眼,還以為譚冥冥是太懂事,在為醫藥費的事情憂慮,於是多安慰了譚冥冥一句。
“好,媽媽,早點睡。”譚冥冥笑了笑,關上了門。
轉過身,她臉上卻掛上了擔憂,這大半夜的鄔念去哪兒了?她忽然注意到茶幾的煙灰缸下壓著錢和卡,還有一張被捏得略微有些皺的存折,登時一愣,突然心中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譚冥冥趕緊回房間去穿上外套。
她趿拉上雪地靴,就趕緊裹緊外套下樓了。
晚上十點多,小區一個人也沒有,隻剩下路燈亮著,照亮一團團的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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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冥冥生怕鄔念出什麼意外,腳步匆匆地沿著出小區門的路走去,但就在這時,見到少年迎面走來,長長影子落在地上,他低著頭,手中拎著一袋子卷紙,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黑色毛衣遠遠看過去像是沾了些許泥土,有些髒,單薄寒冷。
……原來是出門買卷紙去了,家裡的確紙快用完了。
譚冥冥松了口氣。
“小念。”她叫了聲。
聽到她聲音那一瞬,長相漂亮的少年渾身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怔然頓住腳步。
譚冥冥匆匆裹緊外套走過去:“怎麼不明天再出來買?冷死了,快回家。”
鄔念抬起頭,視線落在她臉上。
其實,不被信任,這種事其實他已經經歷得夠多了,所以聽到譚媽媽那樣講時,心中憤怒失落雖有,可最終仍是重歸於平靜,反正,已經習慣了。
他決定卑鄙地,裝作不知道、裝作沒聽到,絕不會因此就離開。
而他以為,家裡不會有人注意到自己悄然離開了的。他以為,自己是後來的那個、最可有可無的那個。
但沒想到……
他注視著姐姐,姐姐臉上擔心一覽無餘,似乎剛洗完澡,發梢還未全幹,匆匆裹著羽絨服下來,幾縷頭發被壓在羽絨服衣領裡。
雖然順序在那隻狗後面,但即便是這樣,他還是……
鄔念周身寒氣好像一瞬間被驅逐開來,他伸出手,將譚冥冥壓在羽絨服裡的頭發輕輕拽出來,然後用毛衣袖子擦了擦,吸去水分,隨即對譚冥冥綻開一個笑容:“姐姐,你怎麼下來了?”
譚冥冥卻注意到他毛衣下擺有些許泥土,以及,手指和手背上都有新添的淤青,除此之外,嘴角也破了一塊,漂亮的臉蛋一下子都花掉了,不由得指著他臉,問:“等等,你這裡怎麼了?”
“啊,這裡嗎?”鄔念想也不想地道:“剛剛在花壇那邊摔了一跤,好痛。”
這看起來也的確不像是打架打出來的——
什麼打架隻傷到手指和磕破嘴角啊?何況鄔念這小孩笑吟吟的,看起來乖巧又柔弱,一看就不是能打的,要是打架的話,肯定滿臉掛彩吧?
所以譚冥冥很輕易就相信了他的說辭,但心中還是略微擔憂,彎下腰去給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對他道:“快點回家吧。”
“好。”鄔念低眸看著她,眼中升起了些許星光。
兩人沿著小區的路燈,快步朝家裡走,深夜的空氣比白天更要冷上數倍,幾乎已經到了零下了,譚冥冥側頭看了一眼鄔念凍得發白的臉色,就差沒把自己身上的羽絨服脫下來給他了,但剛有動作,鄔念立刻躲開了去。譚冥冥也覺得有點無奈。
“你們這個年紀的小男孩就是喜歡不穿外套,不要溫度隻要風度。”進了電梯,譚冥冥揉著凍僵的臉,碎碎念道。
她想起杭祁,杭祁也總是穿得很單薄。
鄔念卻喜歡極了這種碎碎念的嘀咕,亮晶晶的眸子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直到電梯門開。他的視線也沒有收回,他跟在她後面,望著她吹幹後沒有束起的黑發,以及雪白的皮膚。
他垂下眸,低下頭,踩在她的影子裡。
……
姐弟倆進了家門,譚冥冥才想起茶幾上的錢的事情,便問:“錢從哪裡找回來的?”
鄔念無辜地道:“傍晚的時候去菜攤找了找,有個小攤老板撿到了,我就要回來了。”
譚冥冥沒多想,在她眼裡,鄔念是個可憐的小孩,雖然以前經歷不太好,但迄今為止,在家裡都乖巧而溫和,從沒幹出什麼壞事來。何況,這些錢不是碰巧撿回來的,難不成還能是他單槍匹馬去搶回來的嗎?!開玩笑,就少年這單薄的身形,會被揍趴下吧,那她更不信了。
她笑了笑,將錢收了起來,打算明天交給譚媽媽,多少能讓譚媽媽心情好點兒吧。然後,她拉著鄔念坐下來,從電視機下面的櫃子裡掏出棉籤和藥酒。譚媽媽是護士,家裡小醫藥箱還是有的。
鄔念乖乖地在她旁邊坐下來,看著她低頭去用棉籤蘸取了些許藥酒,然後擦拭在自己唇角。
“笑什麼?”譚冥冥看著鄔念唇角的笑容,居然還有酒窩——她覺得這弟弟可愛又經常令人一頭霧水,於是有些莫名奇妙,又有些好笑地問:“不疼的嗎?”
“疼啊。”鄔念眸子亮晶晶地看著她,一瞬不瞬地:“但現在不疼了。”
譚冥冥笑了笑。
她有點犯困,畢竟折騰了一整天,早上又起得比雞早,這會兒眼皮子打架,快抬不起來了。
因此她給少年擦藥隻是速戰速決,兩三分鍾弄好後,就匆匆起身收拾東西,並留了一小包碘酒棉籤,放在少年手心,道:“睡前你再自己塗一下。”
這麼快嗎。
棉籤的冰涼剛從嘴角劃過,便稍縱即逝了。
鄔念眼睛裡劃過一絲悵然若失和失落,但見譚冥冥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他又沒辦法讓她再留下來陪他一會兒,於是他沉默地點了點頭。
譚冥冥拍了拍他肩膀,轉身回房間。
鄔念還立在沙發前,看著她房間的燈亮起,片刻後,熄掉了。他將棉籤攥進手心裡,汲取最後一絲溫暖。
翌日,譚爸爸譚媽媽得上班,還在住院的小狗自然是交給譚冥冥去照顧,而鄔念一大清早起來去即將入學的學校辦理一些未辦完的手續了。
譚冥冥拎著保溫桶,心裡既擔心小狗,又有些擔心昨天還發高燒的杭祁,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還有鄔念房間的事情也亟待解決。
坐上公交車,她臉貼在玻璃窗上,鬱卒地往劉海上吹了口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個周末似乎所有人都很倒霉呢。
杭祁隻是重感冒高燒,喝過藥退了燒應該就沒事了,她自然是得去探望重傷不能動彈的小狗,但剛上公交,微信忽然就多了一條未讀信息。
……
昨天喝粥的時候,她死纏爛打地找杭祁交換了微信,現在想想還有點讓人臉熱,主要是周末她有的時候找不到杭祁的行蹤,如果能有聯系方式,多少能方便些。
而且她還是有點兒擔憂自己周五莽撞的行為,讓杭祁生氣,萬一他突然覺得自己沒禮貌,不和自己做朋友了,那之前的接近計劃豈不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好不容易最近譚爸爸的工作也有起色了……雖然譚冥冥心中對杭祁愧疚遠勝從前,但她還是決定堅持下去。
交換了聯系方式,多少能讓關系更加牢固一點。
而事實上,她怕杭祁覺得自己很煩,所以交換了聯系方式後,也沒有主動去發什麼信息,何況昨天一整天,都因為狗子的事情而忙得團團轉,她也把杭祁那邊拋諸腦後了。
——但沒想到,杭祁居然先發來了第一條微信???
譚冥冥連忙劃開手機屏幕。
……
而這邊,杭祁高燒已經退了,隻是因為生過病的原因,還有些咳嗽,以及臉色不大好。他早早便穿好衣服,買來了各類早餐,內心翻湧但竭力裝作若無其事、面無表情地在家裡等著——
但,等到了上午十點多,她還沒來?
今天不來了嗎?
還是有事?
也是,她昨天臨走前似乎有些急匆匆,也沒說今天還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