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她死過一次的地方,這裡也是覃東犧牲的地方。
她有過輕生的念頭。
就在兩年前的今天。
兩年前的她,還是一個高二的學生。那天她逃了課,沒有穿校服,而是穿上媽媽給她買的新衣服,來到了這裡。
這座橋很高,橋下的江水很急,風聲猙獰,就像是生靈塗炭的地獄。
但很奇怪的是,她一點都不怕,她爬了上去,坐在欄杆上。閉著眼睛,想再最後感受一下這個世界。
然而她發現,這世界是冷的。
她的手指漸漸松開,身體向前傾。
但就在她要墜下去時,她聽到了耳邊傳來的急促腳步聲,朝她奔來。
緊接著下一秒,她的手腕被猛的拽住。
她如夢初醒,錯愕的睜開了眼睛。
面前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穿著墨綠色的軍裝。他的車停在了路邊,車門是打開的。
“你放開我!!”
晴瑟腦子裡的那根弦徹底斷裂,她像瘋了一樣掙扎,撕心裂肺的喊:“別管我!讓我去死!”
“小姑娘,別想不開!”覃東拽著她的手不放,試圖將她抱下來。
晴瑟的情緒更加激進,她嘶啞著嗓子尖叫,她還試圖往下跳,“別碰我,別碰我!”
Advertisement
覃東仍舊不松手,隻是沒有再做任何刺激她的舉動,另一隻手輕拍著她的背,溫柔的安撫:“好,好,你冷靜一點,我不拉你。”
晴瑟的呼吸急促,胸膛劇烈的起伏著,眼淚早已模糊了雙眼,她像是崩潰了一樣,無措的大哭:“我不想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
“你能告訴叔叔為什麼嗎?”覃東耐心的詢問著。
可能是大哭了一場,可能是憋了許久的情緒終於得到了爆發,她借著這個口子,竟對陌生人敞開了心扉。
“我從小就沒有爸爸,我媽媽也去世了,現在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同學們不喜歡我.....她們燒的頭發,在我的水裡滴膠水,撕壞我的課本,把我關在廁所裡.....”
“我真的....不想活了.....”
這樣的世界,有什麼可留戀的?
她在單身家庭長大,媽媽未婚先孕有了她,從她出生就沒見過爸爸,她們母女相依為命,過著拮據的生活,她也沒有條件上太好的學校。
在環境惡劣,問題學生橫行的學校,就因為她這一張臉,她遭受到了女生的排擠和針對。男生越對她好,女生就越折磨她。
如果可以,她寧願不要這張臉,她想毀了這張臉,是不是就能減少一些痛苦。可她不能讓媽媽擔心。
媽媽是她在這世界上唯一一絲溫暖和依靠,她每次回家前都會提前練好微笑,裝一個傻乎乎的樂天派。
可老天好像真的看她不順眼。
媽媽因為視網膜中央動脈栓塞導致了雙眼失明,不舍得花錢醫治,更怕耽誤了她,所以媽媽選擇了離開這個世界。
壓死駱駝的往往不是最後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
她痛苦的活著,還不如有尊嚴的死去。
覃東聽了來龍去脈後,他冷靜又耐心十足的開導著:“孩子,你媽媽是為了讓你更好的活著才做出那樣的選擇,你如果就這樣輕生了,你媽媽該有多傷心。”
晴瑟在哭,哭得說不出話來。
“我的兒子也是在單親家庭中長大,他媽媽生他的時候難產去世了。我因為在部隊,常年不在他身邊,他也遭受過無數人的白眼和欺負。”覃東說,“面對校園霸凌,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告知老師家長或者尋求法律途徑。他們殘忍對待你,不是你的錯,你應該更堅強的反擊。”
“叔叔是軍人,叔叔會保護你。”覃東緊握著晴瑟的手,另一隻胳膊向她張開了懷抱,“這世上並不是就剩你一個人了,從此以後叔叔就當你的家人,好不好?”
晴瑟回過頭看他,眼前是一片模糊,但她能看清他堅定又真誠的眼神。
那一刻,她冰冷的心像是被一團火烤化。
“來,聽話,下來。別做傻事。”覃東耐心得不像話。
從沒體驗過父愛的晴瑟,在這一刻,好像感受到了父愛是什麼樣子的。
她鬼使神差的轉過身,朝他張開雙臂。
誰知腳下突然打了滑,她一個重心不穩,驚叫一聲,跌落下去。
覃東反應極快,他爬上了欄杆,用力抓緊她的胳膊。欄杆風吹雨淋,早已腐朽,她的手腕在朽爛處狠狠摩擦,磨出了深深的傷口。
晴瑟已經懸了空,即便如此,覃東也沒有松手,他整個人掛在欄杆上,試圖將她往上拉。
有鮮血從他的袖口流淌而下,與她手腕傷口滲出來的鮮血融為一體,滴到了她的臉上。
後來她的手在他的手心裡漸漸往下滑。
後來,他們一起掉了下去。
覃東抱著她,以安全落水的姿勢避免拍打受傷,他們一同墜進冰冷湍急的江水裡,她陷入了昏迷。
覃東用著最後的意志力帶她遊上了岸,而他卻因為體力不支,沉入了江底。
再後來,她才知道,覃東因為一次任務負傷退了役。
而那天正是他退役的第一天,他回到榮城,車上有給兒子準備的遲來的生日禮物。
那天之後,覃文旭失去了爸爸,晴瑟成了罪人。
在覃東的追悼會上,覃文旭咬牙切齒的對她說:“你是個殺人兇手,你怎麼不去死!”
這句話像魔咒。
每日每夜,在她耳邊響。
但她不能死,她選擇用餘生來贖罪。
因為這條命,是短暫給過她父愛的覃東叔叔用他的命換來的。
-
晴瑟在回學校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
她下了公交車,站在公交站,等一會兒,打算等雨下得小一點就跑回去。
這場雨來得毫無徵兆,好多人都被困在這裡,公交站臺成了擁擠的避風港。
晴瑟點開手機看了眼時間,六點多了。
她開始著急起來,不知道這場雨什麼時候能停,她又接了新的圖還沒畫完,得快點趕回去。
就在晴瑟猶豫著要不要一咬牙直接冒雨跑回宿舍時,她無意間往對面瞟了一眼。
距離對面公交站的前方不遠處,有一家咖啡館,晴瑟在那裡兼職,隻是今天不是她兼職的時間。
咖啡館門口停了一輛黑色的大G,車門打開,一個身形修長的男生下了車,他並沒有打傘,而是隨手將衛衣帽子一拉,往頭上一罩,隨後便不緊不慢的走進咖啡館。
即便隔了這麼遠的距離,晴瑟還是一眼就認出來。因為他實在太過耀眼,太過有辨識度。
那是段和鳴。
看見段和鳴就想起來覃文旭交給她的那個艱巨又荒唐的任務。
她糾結的咬了咬唇,最後深吸了口氣,跑出了公交站。
她生怕段和鳴離開,所以不顧瓢潑大雨,飛快穿過天橋,跑去了咖啡館。
幸好她跑得夠快,正巧趕上段和鳴買完了咖啡走出來,他拉開車門上了車,正啟動車子時,晴瑟一鼓作氣飛奔過去。
“叩叩叩”
急促的敲了幾下車窗。
緊接著,車窗緩緩落下,露出了段和鳴那張五官立體的俊臉。
晴瑟呼吸凌亂,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她對段和鳴眨了眨眼,眼睛仿佛被雨水洗滌的一塵不染,氣若遊絲的說:“學長.....我沒帶傘,方便載我回學校嗎?”
第5章 .不分手我好難受,幫幫我
對於晴瑟的突然出現,段和鳴是有那麼點意外的。
她就站在他的車門前,雨水將她的頭發打湿,她穿著黑色的針織衫,薄薄的一層,淋了雨之後緊緊的貼在身上,勾勒著曼妙的曲線,尤其是她奔跑過,呼吸很不穩,胸膛不斷的起伏著,那曲線就變得越發秀色可餐。
她的睫毛上落滿雨滴,紅唇微抿,湿漉漉的眼睛幾分贏弱,幾分無辜。誘人而不自知。
段和鳴再一次領略到了,什麼叫純欲天花板。
不過他想起來今天她追著覃文旭的畫面,嘴角不由勾起了一絲譏嘲。
他將胳膊搭上車窗,俯身靠近,視線明目張膽的在她胸脯上停留片刻,隨後挑起眉,不懷好意的口吻:“我方便帶你去我家,去嗎?”
晴瑟沒料到他會做出這樣的回答,她還以為無非就是接受與拒絕兩種可能。
尤其是他還故意往她胸口看,晴瑟頓覺尷尬和局促,她低下頭瞥了眼,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抬起胳膊擋了一下。
她還是高估她自己了,她連男朋友都沒談過。別說勾引男人了,她連跟男人說話的機會都很少。
段和鳴見她扭扭捏捏那樣兒,頓時覺得好笑。
就這?還想跟他鬥?
他坐直了身體,漸漸將車窗合上,冷嗤道:“那就不好意思了,不方便。”
下一秒,大G揚長而去,隻留下一團還未散去的尾氣。
還真是冷酷無情,拒絕得如此堅決。
晴瑟無奈嘆息。
失策失策。
她將胳膊抬起來擋雨,雖然身上差不多都湿透了,而這個動作顯得過於多餘,可不擋一下的話,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她快速奔跑著,朝校門跑去。
段和鳴從後視鏡裡看到了晴瑟的身影,她在雨中狂奔,像一隻無意從巢中跌落下來的小雛鳥,無助又柔弱。
段和鳴收回視線,冷哼一聲。
她不是有男朋友嗎?淋沒淋雨關老子屁事。
然而心裡頭這麼想,可莫名其妙的,燃起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他蹙著眉,面部線條繃緊了幾分。掙扎了片刻,嘴裡磨出一句髒話,手握著換擋杆,掛了倒檔。
距離校門還有一段距離,晴瑟琢磨著進了學校就可以去搭校車。
結果這時候一輛黑色的車停在了她身邊,還摁了一下喇叭。
晴瑟驚了一跳,扭頭看過去。沒想到段和鳴又把車給倒回來了。
她心裡一陣竊喜,眼睛亮了亮,軟軟糯糯的叫了一聲:“.....學長。”
段和鳴改變注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