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十年的夫君帶回來一位美人,要封她為後。
他說:「你沒有兒子,可朕需要一個太子。」
「天下男人誰沒有三妻四妾?」
「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好妒不能容人!你變了,變得面目可憎。」
當夜,我帶著我的少年將軍,頭也不回衝出城門。
我走之後,他紅著眼道:「寧歡,你回來。」
我自然是要回來的。
我黃袍加身,引兵三十萬回都,旁邊侍立著我忠心耿耿的少年將軍:
「來人,將廢帝與美人推出去梟首,懸掛城牆,讓他們下地獄去反省自己的不忠不孝吧。」
1
夫君徵戰歸來,身邊帶著個柔弱少女。
「寧歡啊,這位是江東世家獻給我的美人,以後她就是你的姐妹,你們要和睦相處。」
我樂了:「我姓劉,是漢家的公主,她什麼身份,跟我做姐妹,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夫君臉色一沉:「朕剛班師回朝,你不要找不痛快。」
「好,好~我不說。」
我閉上嘴,繞著美人相看一圈,她楚楚可憐地躲到了夫君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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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什麼?」夫君伸手護住了她。
遙想當年長安兵亂,叛軍衝進未央宮。
他也是這樣伸手護在了我的面前。
「有我譚三闕在,誰都不能傷了公主分毫!你們要殺她,就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思及往事,我的目光從美人纖細的勃頸上劃過:
「我看大好的一個頭顱,很適合做成酒杯,放在我的多寶閣上陳列。」
美人本來隻是裝柔弱。
聞言大驚,當真抖得跟篩糠似的。
夫君拎著我的手腕把我拖到後院:「寧歡,寶瓶才十八歲,你嚇唬她做什麼?」
「才十八啊..」我有些怔忪,「譚三闕,我十八歲時,你跟我說過,一生一世一雙人,願以江山為聘。」
夫君臉上微變:「她是江東世家送給我的美女,我不能辭。」
我嗤笑:「不能還是不想?」
他臉上閃過一絲陰鬱:
「寧歡,你不要為難朕。為了你,朕十年沒有納妃,無法與世家聯姻,所以朕現在才如此辛苦,做什麼事都掣肘。」
「你身為朕的妻子,為什麼從來不為朕著想?」
我嗤笑一聲。
他外出徵戰,我坐鎮帝都,廣修內政,懷胎十月還在籌措軍糧,差點難產死去。
年前我的兩個女兒接連夭折,他不來看,不出三月,帶美人回城。
卻問我為什麼不為他著想。
他見我沉默,走過來摟住了我的肩膀:
「就算有了寶瓶,你依舊是我的發妻,我跟她不過逢場作戲,你有什麼好怕,嗯?」
他傾身似要吻我,我似笑非笑看他。
他把臉一沉:「你那是什麼眼神?」
我冷笑:「我觀你,如冢中枯骨。」
2
當晚我做了一個夢。
宋寶瓶挺著肚子,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我還沒動手,她就假裝落水失子。
譚三闕由是將懷孕的我打入冷宮。
「你生不出兒子,還殘害宋美人的骨肉,你當真歹毒!」
最後我懷胎十月,被宋寶瓶灌下鸩酒,一屍兩命。
我屍骨未寒,前殿卻鶯歌燕舞,正在冊封宋寶瓶為後。
隻有一位清澈少年來為我收屍,我看著眼熟,卻記不起是誰。
夢有一生這麼長,我醒來後嚇出一身冷汗,又覺得荒謬。
我怎麼會落到如此下場。
這時丫鬟進來通傳,說陛下宿在宋美人那裡,日上三竿還沒起,讓我代去主持接風宴。
與會的都是長安舊部,跟隨我與譚三闕一同起兵。
今日他們對我格外熱情。
「公主,聽說你與陛下吵架了,就為了區區一個美人。」
「嗨,男人嘛,誰沒個三妻四妾,陛下也是不得已,他心中還是有公主的。」
「公主身份尊貴,日後陛下一統天下,皇後之位非你莫屬。當務之急,是趕緊為陛下生個大胖小子,也好早日定下太子,大家說是不是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對對對,陛下也隻是急於沒有子嗣罷了.…」
「哦,陛下跟你們通了氣,讓你們來勸我忍下宋美人?」我把酒杯不輕不重一
擱,「我要是不忍呢?」
「大膽!」譚三闕從賬後轉出來,「寧歡,天下女子誰人不是如此,偏你嫉妒成性,不能容人。」
「那你去找天下女子不就得了,與我在這裡廢什麼話?」
我拍了拍手,命人傳上筆墨紙砚,
「不過是一紙休書的事,羅裡吧嗦,還找人做說客,陛下何時變得如此優柔寡斷?」
譚三闕大驚。
「你不寫?」我勾了勾手,「筆給我。」
眾人看我執筆,連忙衝上來,拖住我的袖子,抱住我的胳膊。
譚三闕陰沉著臉,甩袖便走。
當天徐良送我歸宮:「公主,陛下在江東時,對宋美人極為寵幸。況且她是江東大都督的義女,並不是尋常姬妾。若是誕下麟兒,恐中宮有變。」
我點了點頭:「滿座之中,也就你還算是個厚道人。」
徐良拱了拱手:「我為漢臣,世食漢祿,不敢蒙騙公主。」
「那你覺得為今之計,當如何。」
徐良看向未央宮:「陛下若不義,公主可取而代。」
我的腳步一頓。
妙啊!
與其跟一群女人在後院裡爭風吃醋,討男人的歡心。
我不如跟譚三闕搏上一搏。
區區皇後之位,我都要看他眼色,何不自立為王?
寧教我負男人,不要叫男人負我!
我向徐良長拜:「聽君一席話,使我撥雲見霧,茅塞頓開。」
3
因為我當堂寫休書,譚三闕將宋美人移居別院,聽說日益嬌縱。
這天我在御書房偷換玉璽,宋寶瓶突然出現在窗外。
「姐姐好生辛苦,還要為陛下處理公務。」宋寶瓶聘聘嫋嫋扶了扶發髻,「如此辛勞,怪不得沒有時間梳妝打扮,也沒有時間伺候陛下,讓陛下隻得日日宿在我那裡。」
我把傳國玉璽藏進懷裡,徑自出門。
宋寶瓶看我不理她,搶到我面前:
「陛下說,姐姐有一枚前朝鳳簪,改日必定送我。我看姐姐久已不戴,不如割愛如何?畢竟姐姐年紀大了,也不配如此嬌俏的首飾。」
「好啊。」我微微一笑,「來人,取我的鳳簪來。」
鳳簪華貴,宋寶瓶十分得意:「姐姐若早些與我和睦相處,也不會讓陛下心生嫌隙。」
「說得好。來,我親自為你簪上。」我抓起鳳簪,單手掐住了她纖細的脖頸,劈手把她摁在石桌上。
「啊——你要做什麼?!」
鳳簪逼近她的臉,我眼神狂烈:「雪肌玉膚,當然要見點血才好看。」
「劉寧歡!你敢!陛下不會放過你!你放開我!救駕
侍衛抽刀,我一個眼神遞過去:
「本宮在這裡,你們救誰的架?我倒要看看今天誰敢犯上作亂!」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默默收刀。
滿室隻剩下宋寶瓶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她漂亮的臉蛋上,一左一右刻上「宵小」二字,把血流滿面、渾身癱軟、下身腥臭的少女隨意扔在地上。
我在陽光下端詳著那支簪子:
「我十八歲時,是長安最美的女人,先帝以我為掌上明珠,賜我以鳳簪。」
「後來,前朝覆滅,世人隻道譚三闕千裡走單騎,護我出長安。其實出城的那個晚上,我在馬背上連殺五十餘追兵,全身而退。」
「這十年裡,我有七年在外引兵殺賊。而你可曾殺過一隻雞?滿嘴胡言亂語的小美人。」
我抹掉簪上的血,塗上嘴唇,衝她嫣然一笑。
「你的血,當真是最漂亮的胭脂。」
4
我傷宋寶瓶,譚三闕衝我興師問罪:
「她不過衝撞了你幾句,你居然給她黥面!你的心思何其歹毒!你毀了她的臉,你讓她以後如何做人?!」
我顧自彈琴:「我被你一個姬妾覬覦鳳簪,我如何做人?」
譚三闕氣的左右踱步:
「寧歡,你變了,你為什麼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以前,我們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多麼快活!」
「但老大老二夭折以後,你先是日日以淚洗面,眼中隻有女兒,沒有我;我好不容易找個體己人伺候我,你又這樣暴虐,你也不想想,她也隻是個小姑娘啊!」
「你心疼別的小姑娘,卻不記得,今天是我們小簡的忌日——呵,你當然不會記得,因為女兒生下來以後,你在外徵戰,隻見過她兩面。」
「你也當然不會與我琴瑟和鳴。我們兩人,話愈發少,家書隻有軍紀政要。」
他沉默良久,坐到我身邊:
「女兒夭折,我當然心疼,但我們總不能沉溺過去。寧歡,我會給你一個新的孩子。」
我冷冷看向他:「生小簡的時候,我差點死了。」
他笑得輕松:「那隻是偶然,不會每次都這麼倒霉,我已請了名醫為你調養身體,保證一舉得男。再說,你若沒有孩子,我怎麼予你中宮之位?」
我懶倦道:「我如今,對後位並不那麼感興趣。」
他愣了一下,開心笑道:
「你若能這樣想得開,又何必與寶瓶置氣。你我年少夫妻,相伴十年,有沒有那個鳳印,都不影響我們的情誼。就算日後後宮三千,你依舊是我的元妃。」
琴斷了。
我看著滿樹杏花,想起當年。
春風十裡,朱雀天都。
譚三闕白馬銀槍,人如貔貅馬如龍。
「你們要想傷她一分一毫,就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我愛那句誓言,我愛那份衝天的少年氣,我愛我們並辔而行,縱馬河川。
可十年過去,他變了。
他變得自私冷酷,背信棄義,欲壑難填。
我不再是他的公主。
他亦不再是我愛的少年。
我起身送客:「我累了。」
「今夜我宿在這裡..!」
「你走吧。」我說他冢中枯骨,因為我看著他,就像看著我那少年夫君的屍體。
人怎麼能與屍體纏綿?
譚三闕嘆了口氣,不知是慶幸還是遺憾,最後將一瓶金瘡藥放在我面前。
「這是西域進宮的消疤藥,你打她,你的手也受傷了,何必。寧歡,你好自為之,下不為例。」
他走下臺階。
我立大殿之上。
譚三闕,情分已斷,從此以後,我們就是敵人了。
5
我回了一趟劉家,拜見各位叔伯。
「譚三闕打著起兵勤王的名義,如今卻南面稱王,挾我公主之尊以令諸侯,實乃漢賊。我們滿座帝室貴胄,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改朝換代嗎?」
「先帝無子,血脈已斷啊。」
「我不是還好好活著嗎?」
大家都左右看看,驚懼不已。
「可公主、公主是女兒身….」我怒擲酒杯:
「你們寧要一個姓譚的男人,不要一個姓劉的女人?」
「今天他納江東美人,明日便要納關東的美人、隴西的美人。」
「四百年漢祚,輪到你們,連皇親國戚都坐不上,這是你們想看到的嘛?」
眾人商量了一陣,伏地跪拜:「家主有何良策。」「各自散去,前往封地,廣積糧,多囤兵。」
「那家主..」
「我自有辦法脫身。」
最近譚三闕想要出門打獵,我和宋寶瓶都要去。我前日裡得了一個消息,宋寶瓶懷孕了。
譚三闕故意瞞著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