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沒遲到。
考完試後,我姐沒讓我再回家,另外又租了間地下室。
我找了個兼職,攢了點錢,買了個智能機。
第一個加上我好友的是周吝。
周吝的頭像是一團什麼東西,土得要死,我嘲笑了他好一陣。
第天,他發了個朋友圈:
「小銀耳明明很可愛。」
12
成績很快就出來了。
我姐聲音都抖了,卻還是強撐著安慰我:「沒事的小爾,姐姐相信你。」
我呼出一口氣,按下查詢鍵。
跳出來的沒有成績,所有的分數都是三顆星號。
我姐急得不行:「這是什麼意思啊?你的分數呢?」
眼淚一顆顆往下掉,我抬手抹掉,哽咽著說:「姐,這代表我的成績在全省前十。」
周吝查詢成績的頁面和我一模一樣,我把截圖發過去後他就沒了動靜。
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中,半天也沒一條消息發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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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當代範進中舉?
我沒再搭理他,無聊地刷朋友圈玩。
直到零點,朋友圈出現一個新狀態。
是周吝發的。
「我喜歡你,僅你可見。」
我幾乎能想象出來屏幕那頭的他是什麼樣子。
一定是耳尖通紅,緊張地盯著手機。
我輕輕笑了笑。
地下室不通風,在盛夏時節就異常悶熱。
小安已經睡著了,我姐閉著眼,一隻手還在給她扇著扇子。
我又想起彷徨時的那罐熱牛奶,和晚自習那聲帶著笑意喊出的私奔。
少年的偏愛幾乎明目張膽。
愛是勇敢者的遊戲,但我不打算入局。
我敲著鍵盤,用一貫欠揍的語氣回復了一句:「二比,你忘屏蔽我了哈哈哈哈!」
幾乎是一瞬間,對面就彈了個語音過來。
我走到衛生間按下播放。
少年的聲音委屈又憤怒:「語文老師說你是漢奸一點也沒錯,你就是塊木頭!」
「不就嘲笑你兩句嗎?怎麼還人身攻擊呀。」
「你真的不懂我的意思嗎?尹爾,我不信。」
我的指尖頓住。
片刻後,我編輯了一小段文字按下發送。
「周吝,我們不太合適。」
這次對面沒有立刻回復。
隻是很久之後,直到我已經乘著港大的車前往機場時,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周吝:「怎麼不合適?你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咱們來日方長,我慢慢證明給你看。」
少年以為光陰很長,所有事都不必著急。我笑笑,熄掉屏幕。
港大招生辦的老師從後視鏡裡看我,八卦道:「尹同學有喜歡的人嗎?學校可以再送你一個名額哦。」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說:「有,但是不需要了。」
「你們沒在一起嗎?」
「沒有。」
「為什麼?」
我不欲多說:「我們兩個不太合適。」
13
有港大的全獎,我不用擔心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
半年後,我把姐姐和小安都接了過來。
紙醉金迷的港市,一不小心就會讓人沉迷於其中。
我潛心學習專業課,很少去交際。
但不知道為什麼,追我的人卻越來越多,直到和我相熟的同組師兄坦白:
「因為你是出了名的學習狂,大家都想看看你談戀愛是什麼樣。」
我:..有病。
我煩不勝煩,最後在朋友圈掛了個籤名:
已有老公,帥且成功,勿擾,謝謝。
方法十分秦效,我周圍亂七八糟的人直接少了一大半。
我的學業十分順利,本科畢業後,我拿到了公費出國留學的資格。
在國外待了幾年,我成功拿下學位證書,也陸陸續續斬獲了一些獎項。
在準備回國工作前的最後一次採訪中,記者問我,為什麼登上報刊或雜志時,每次都請求把自己的生平經歷加上。
記者言辭毫不客氣:「是因為想獲取更多人的同情和追捧嗎?」
我笑笑:「同情和追捧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用處,我隻是想讓更多人看到我,又或者說是更多女孩看到我。」
「那些女孩中也許有人和我經歷相似,我隻是想告訴她們,不要放任自己在泥潭中下陷,請一定要把自己解救出來。」
我直視著那位記者:「我的生平經歷不過短短幾行字,或許你不在乎,有很多人不在乎,但總有一個女孩在乎。」
14
兩周後,我登上回國的飛機,受首都科研所邀請,加入了和我研究方向相同的一個團隊。
休整幾天後,我就接到信息,有一個聚餐需要我出席,順便熟悉一下同事。
化了個淡妝,我獨自開車前往聚餐地點。
就要到年底了,天氣有些冷,我裹緊大衣,快步向屋內走。
實驗室的張工見了我,向大家招呼道:「這是新來的小尹,大家都認識認識,以後一起工作都互相照應一下。」
說完,張工又向一角喊道:「小周,杵那幹嗎呢?過來打個招呼。」
我順著張工的目光看過去,整個人就是一僵。
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臉。
男人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肩寬腰窄,一雙黑眸正沉沉地望著我。
禮貌而疏離。
「這是周吝,港大博士,也是一個年輕有為的人才..
..港大博士?
張工正介紹著,周吝突然開口打斷:「張工,我們認識。」
張工一愣:「你們認識?」
周吝淡然的目光落在我臉上,沒說話
我隻好接上話:「是,我們是高中同學。」
「是同桌。」周吝強調。
張工更驚訝了:「這麼巧?」
旁邊有人調笑道:「當年小周放棄保研資格非要往港大考,把他輔導員氣個半死,不會是為了小尹吧?」
我一怔,卻聽周吝幹脆地應了:「是。」
眾人開始起哄。
周吝又把目光移到我身上,眸子幽深:「高中就開始追了,沒追上。」
我承認,論厚臉皮的功夫還是周吝比較牛。
高中時他狂妄自大,現在倒是斯文了不少,不過也是斯文敗類的斯文。
整場聚會下來,周吝的目光就沒從我身上移開過。
我被張工那句港大博士炸得暈頭轉向,還有些回不過來神。
算算時間,周吝考到港大時,我剛好去了國外留學。
而港大的物理系遠不及北大。
周吝真是……瘋了。
15
聚餐結束後,我走到地下停車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周吝。
他靠在一輛灰色邁凱倫旁,指尖燃著一支煙。
隔著縹緲的煙霧,他的面容有些朦朧。
他真的變了好多。
眉眼間再沒了從前的桀骜,取而代之的是沉穩溫和。
他向我望過來的一剎那,我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有些站不穩,隻好駐足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
周吝見我停下,有些不悅地蹙起了眉:「站在那裡幹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在這刻薄的語句中,我抓住幾分熟悉感:「你這麼兇。」
他掐了煙,抬腳朝我走過來,俯身端詳著我,隨後又笑起來:「尹爾,你是不是醉了?」
我下意識反駁:「我沒有,我隻喝了兩杯。」
他哼笑:「出息。」
最後一點陌生感終於消失。
好像又回到十年前,我們隻是分別了一個周末。
沉默片刻,他先開口:「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啊,學業順利,事業也蒸蒸日上。」
「你呢?十年之約成功了嗎?」
他垂眼擺弄著手中的打火機:「成功了,我爸放我自由了。」
「恭喜。」
「你也是。」
又是一片沉默。
「當年是我太幼稚。」他突然說。
我眨了眨眼,沒有應聲。
「我自以為是,忽略了你的感受。」周吝嗓音有些啞,「對不起。」
他好像並不想聽我的回答,隻是站直身子,打開車門,禮貌地說:「如果你和男朋友有結婚的打算,請一定要給我一封請柬。」
聲音很平穩,如果忽略他那雙發紅的眼睛的話。
我抬手扯住他的衣袖:「周吝,你的意思是都放下了嗎?」
他垂著眼,淡聲道:「是。」
「那這個是什麼?」
我的手指滑進他的袖口,扯出一根紅線,紅線一端墜著個已經掉漆的小兔子。
這個小兔子吊墜我從聚餐時就已經看到了。
因為我太熟悉了,這是我高中時最常用的一支筆上的飾品。
三年來我就是用這一支筆和替換筆芯過來的。
自然記憶深刻。
那支筆我記得是在畢業時扔了的,周吝也不知道從哪搞來的。
男人的身子一僵。
我有些好笑:「還有,誰跟你說我有男朋友還打算結婚的?」
他一怔:「你分手了?」
我無奈:「我根本就沒談過戀愛啊。」
「你那個大一剛入學沒多久就談的男朋友不算嗎?還為他改了籤名。」
酸溜溜的語氣。
我恍然,猛然想起來是有這麼一回事。
解釋清楚後,周吝咬牙切齒地道:「尹爾,可真有你的。」
我小心翼翼地問:「後來這麼多年你都沒再聯系過我,是因為這個嗎?」
當年我去了港大後,周吝聯系過我很多次,但那時我們都太年輕,說話不顧後果,每次都以爭吵結束。
我換籤名時的半個月前剛和周吝大吵了一架,還都幼稚地拉黑了對方。
從那次,周吝再也沒聯系過我。
他拿出一支煙,卻沒有點燃,聞言瞥我一眼:「我是那種眼巴巴過去撬牆腳的人?」
我挑眉:「那你跑去港大讀研究生幹嗎?」
周吝惱怒道:「沒見過紫荊花,想過去看看行不行?」
「行。」
我笑:「沒人說不行。」
停車場一片寂靜,氣氛忽然有些變味兒。
「尹爾。」
他低低地喊我:「再給十年前那個有些幼稚的周吝一個機會吧。」
我沒回答他的話,隻是輕輕靠在車身上,指了指停車場的大門:「你看,下雪了。」
大雪撲簌簌落下,和十年前他往迷茫的我手中塞一罐熱牛奶時一樣大。
如果我真的放下了他,就不會回國,更不會往他所在的單位投簡歷。
十年前的尹爾怕失敗,但十年後的尹爾已經有了足夠的底氣去愛。
但周吝好像誤解了我的話,他目光黯淡,臉色都有些發白。
我輕嘆一聲,攬住周吝的脖頸,在他驚愕的目光中,仰頭貼上他的唇。
「雪這麼大,接個吻吧。」
在這一刻,十年前的我和周吝,終於得償所願。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