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琦挖著半勺香草冰激淩,都來不及放進嘴裏,隻呆呆地站在我們對面。
我尷尬地扯扯嘴角叫:「學委….」
7
朱琦幾乎是落荒而逃,像是有什麼惡狼在她身後猛追。
我連提醒她看路的時間都沒有。
周星辰盯了我半天問:「你想吃她手裏的霜淇淋?」
「你不是愛吃巧克力的?」
「..這根本不是重點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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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拍我的肩大手一揮接過了我的書包,「好了,沒事的。」
我側過頭看他,「怎麼沒事?你們很熟?」
周星辰有些無奈,他歎了一口氣說:「少找茬了許悠,老子隻跟你一個人熟。」
之後的數天裏朱琦都躲著我,見著我跑的比兔子都快。
導致我每每揚起來的手隻能尷尬的停在半空。
又過了半月,周星辰每天被我揪著寫作業,頭髮掉了大把。
他實在難熬,偷偷背著我抄答案,被我抓了個正著。
「許大小姐,求你了,繞小的一命行嗎?」他仰著頭看我,眼神清澈明亮。
我在心裏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被美色所禍,然後揚聲說不行。
他長歎一聲,攤在椅子上不願意坐起來。
我拍拍臺燈,看著它晃晃悠悠的亮起來才小聲說:「周星辰,你好好學,我們一 起走。」
我們一起。
時間仿佛剎那間靜止,隻剩下窗外的風輕柔敲打著門窗,夏天已經要過去了。
片刻後他坐起來,認命地叼起筆,「再講一遍吧許老師。」
他什麼都沒說,我卻分明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他說,嗯,我們一起走。
去我們的未來。
我整個秋天都沒再感冒,轉眼就到了初冬。
周星辰的成績有了提高,起碼不會再在名單的最底層了,就連班主任都對他溫聲 細語不少。
我拿著月考的試卷轉頭看著他偷笑,轉過來的時候又跟朱琦的眼神裝了個正著。
我訕笑著,她卻迅速低下了頭。
我歎了口氣,不知道怎麼才能緩和關係,但生活風平浪靜,好像這也沒什麼。
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周星辰在門外給我堆了個雪人,
我推開窗,就看見雪人長長的胡蘿蔔鼻子和石頭做成的眼睛,咧著大嘴笑著,像 是沒有煩惱。
「許悠!」周星辰捧著一手的雪從窗戶下麵鑽出來叫我,「出來玩呀。」
打雪仗的時候他砸了我一身雪,惹惱了我,之後躺倒任由我把他埋了起來。
「星辰!小悠!」江奶奶站在家門口叫我們。
「照個相吧!」
我們留下了第一張合照,照片裏的姑娘短髮齊肩,笑得開懷,男孩隻側頭看著 她,像看著整個世界。
我這時候想不到,那會是我們數年裏唯——張合照,是我日後無數次崩潰瞬間的 精神支柱。
朱琦就在這個時候走進來,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又好像猶豫了很久才開口: 「許悠,我們能說兩句話嗎?」
周星辰聳聳肩讓我們進屋去,「外面冷。」
於是我們兩個人一人捧著一杯熱水坐在沙發上面面相黜。
「你...
「 我 . .
「你先說!」
「你先說!」我們齊齊開口,又不約而同的停下來,最後笑出聲來。
朱琦有些愧疚地說:「早就想跟你說了,一直不好意思。」
她抬起頭,屋內熱,顯得她的臉紅撲撲的,她說:「我以前……喜歡周星辰來
著 。」
我下意識抿了抿唇,她趕緊解釋,「現在不了!現在我處理好了!」
我手足無措地說:「其實……這也是個人自由。」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當時周星辰問我能不能跟他一起去買禮物,我還小 小的期待了一下。。」
「因為……他說他想送給喜歡的人。」
朱琦看向那個玻璃球說:「原來是你啊。」
我的心被小小的觸動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青春期的姑娘有了暗戀的人,滿懷希翼的跟他一起去選禮物,卻發現隻是自己一 場幻夢,應該是傷心的。
可朱琦轉過來對我說:「還好,我喜歡的人喜歡上了好人。」
然後她輕鬆地笑,「還好我現在也不喜歡他了。」
喜不喜歡眼睛不說謊,但她說不喜歡了,我就點頭說好。
「我沒告訴別人,包括..…你們住在一起。」
朱琦放下手裏的東西站起來,我上前兩步拉住她,小聲道謝。
她抿了抿唇說:「許悠,加油。」
送走她就看到周星辰站在兩個雪人旁邊對著我傻笑,他撿了個樹枝歪歪扭扭地在 地上寫字,兩個雪人一個名字。
一個叫許悠,一個叫周星辰。
它們在雪地裏牽手。
朱琦的禮物我拆開看了,是兩副手套,情侶款。
「朱琦是個好姑娘。」我擺弄著禮物說。
「嗯,祝她前途似錦。」周星辰將那禮物束之高閣轉身說:「許悠,我對你說的 都是真話。」
「我隻跟你熟。」
隻跟你好,隻……喜歡你。
我說我知道。
拿到期末成績那天,難得下了大雪,周星辰一手扶著我一手拎著奶茶。
「小心點!」他耐著性子囑咐我。
我搖頭晃腦的往前沖,大聲喊:「周星辰真是太棒啦!」
他在我身後笑,像是拿我沒辦法。
周星辰期末考試整整前進了300名,雖然還是吊車尾,但吊的沒那麼難看了。
我們破天荒買了奶茶慶祝,然後走進巷口,我看見了許久未見的熟人。
「小悠,我終於找到你了。」
手中的奶茶應聲而落,珍珠滾了一地。
「爸 ….」
真的是許久未見了,眼前的人眼下青黑更重,眼神像是獅子見了獵物,尖利的可 怕。
我下意識往周星辰身後縮。
他大步向前,「小悠,怎麼還不認識爸爸了呢?」
我心裏的恐懼更甚,周星辰一把打開了他的手,「離遠點!」
我爸站直了身子打量了周星辰一下,「哪來的毛頭小子,都敢拐跑別人家姑娘
了 !」
他嗓門大,整個院子都能聽見,周圍已經有鄰居探出頭來看了。
我猶豫著往前走,周星辰一把拉住我說:「別去。」
我爸像是達到目的一樣笑著說:「小孩嘛,我也理解,但你帶走我女兒,我可是 不能忍得。」
「你要怎麼樣?」周星辰握緊了我的手死死盯著他。
我爸伸出五個手指晃了晃,「5000,這丫頭就送你。」
天寒地凍,也有可能隻是我的靈魂覺得寒冷。
不是沒有想過跟所有人一了百了,但直白的交易橫在眼前,我隻覺得難過。
眼前迷霧一片,有大手遮住我眼前的光亮,我聽見周星辰的聲音。
他說好。
「一個月之內我把錢拿給你,現在,你走。」
我無意識的搖頭,周星辰哪裡有錢,我們兩個無父無母的孩子,掙扎著生活已經 足夠不易,就連一杯加了珍珠的原味奶茶,也不過是奢侈的獎賞。
5000,可以說是天文數字了。
我不願意。
周星辰卻不顧我的意願,他強硬地拉著我回屋,直到溫暖的毛巾搭上我的手我才 意識到手已經在冰天雪地中凍紅了。
「周星辰,你哪來的錢?」我直直望著他。
他笑著聳肩,「還有些積蓄。」
「有多少?」
他不再講話,隻說不用我擔心。
我站起身來看著他,「這是你的錢,不用用在我身上。」
轉過身我就想走,就算回家被我爸打死,我也不想用周星辰的錢買我。
贖身,這個詞更準確一點。
我沒走成,因為周星辰站在我面前死死擋住門,我繞不過去。
眼淚一顆一顆砸下來,我輕輕靠在他胸膛一下一下撞著。
「小悠,想把我撞死再出門嗎?」他聲音很輕,卻並未阻止我的動作。
我聲音喑啞,「這樣的力道撞不死人。」
他突然伸出手按住我的頭,「許悠,我不會再讓你挨他的打。」
微微用力,我就徹底陷入周星辰的懷抱。
很溫暖,像是火熱的太陽一般照亮著我的生命。
「周星辰..怎麼辦啊?」
我們怎麼辦啊?
他還是說不用擔心,「都有我呢。」
隔天一早起來的時候周星辰就不在了,天還黑著,暗暗的看不見前路。
手機裏是半小時之前他發來的消息,「飯在鍋裏,我出門去了,你好好寫作業, 晚上回來我會檢查。」
還檢查?周星辰能看懂一半我都謝天謝地了。
我抿起唇笑了一下,很快又難過起來。
周星辰現在出門,肯定是去打工了。
我想,我也出去試試,昨天回來的路上看見過有奶茶店在招假期工。
晚上還能給周星辰用做不完的小料帶杯喝的,就放很多很多珍珠好了。
還沒出門,就被江奶奶堵在了門口。
「小悠,出門去嗎?」
我下意識搖頭,「有事嗎奶奶?」
「哦,星辰說他今天有事,讓我來跟你一起吃午飯,奶奶問問你想吃什麼啊?」
我有些怔愣,還是傻乎乎地說什麼都行。
這麼一來,出去應工的事情算是黃了。
直到天徹底黑下來,江奶奶才回去,我握著手機寫作業,直到很晚,周星辰都沒 有給我發過一條消息。
我有點著急,手機撥出去的瞬間,鈴聲就在門口響了起來。
「不是說了讓你早點睡?」周星辰拍了拍身上的土走進來,身上都是酒氣。
「你喝酒了?」我瞪著眼睛看他。
他站得離我遠了點,避開了我的話題,「作業呢?拿過來我看看。」
我不講話的站在一邊跟他僵持著,半晌,還是他先敗下陣來,「就一點點。」
好像怕我不信,他站近了點彎下腰看著我說:「看,真的就一點點。」
他目光清明,眼睛裏映著我的面容,不知怎麼的我心一軟,小聲說知道了。
他笑了一下跨過我去翻桌上的本子,「好學生今天也好好學習了呢,不錯。」
在我頭上拍了拍他轉身去洗澡,「早點睡吧。」
他順手按滅了燈,霎時間一片黑暗。
我站在原地,聽著浴室裏水聲嘩啦啦的響起來,好一會兒才摸索到床上,定定地 看著被周星辰遺落在角落的那件外套。
灰撲撲的,像是永遠暗沉下去的生活。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星辰才寒寒窣窣的走出來躺在墊子上,像是睡著了。
「我想出去做兼職,有一點是一點。」
我坐起來改成趴在床邊從上往下的看著周星辰,說我真的想幫忙。
他像是睡著了,呼吸綿長,直到我有些喪氣地倒下去才聽見他的聲音,「不要找 太累的。」
我鼻子一酸,想問問他在工地做事不累嗎?轉場去酒吧做小工不累嗎?被人灌酒 了嗎?受人欺負了嗎?
為什麼我就不能累一點,明明那是我的父親,我的家庭,我的命運。
周星辰翻身坐起來擋住了那一點月光看著我,他目光溫和,像是無比閃耀的星。
「小悠,別覺得有負擔,我會再早一點回家,等你給我補課。」
「你也早點回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