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天,我被新轉學來的校霸堵在校門口,交出了身上僅有的五塊錢。
他說這是保護費。
所以在我被酒鬼父親打的隻剩下一口氣的時候。
我頂著滿頭的血敲開他的門問:「你說保護我,算數嗎?」
屋外下著大雨,我輕微的發著抖,一方面是因為害怕,另一方面是因為對面人冰 冷的眼神。
周星辰叼著煙,皺著眉打量了我許久才說:「我就收了你五塊錢,你至於嗎?」
我的身體顫抖的更厲害,生怕他關上門,我又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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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很會做飯。」
周星辰總是獨來獨往,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
他常年在午休時間蹲在校門口,同樣無處可去的我在那裏碰見過他幾次。
聽班級裏同學議論,他一個人住。
那自然而然的,就沒有人給他做飯。
我認為我開出了很有利的條件,還是隻能看著眼前的門「砰」得一聲關上。
隨後是屋內人不客氣的驅趕,「神經病啊你,趕緊走!」
我靠著牆蹲下來,看著嘩啦啦下著的雨不知道還能往哪裡去。
頭上陣陣發著疼,那是我爸時隔多日回家之後用煙灰缸砸出來的口子。
不出意外,他應該又賭輸了,氣不過。
我緩了緩麻著的腿,坐在地上縮了縮腿,躲著從房子側面滴下來的水滴。
「砰!」頭頂上的窗呼的打開。
帶著潮氣的聲音就撲在我頭頂。
「不是特會做飯嗎?進來炒個菜。」
我推開門,周星辰就邁著大步朝我走過來,胡亂扒拉了一下我的頭往屋裏叫道: 「小七,給她看看。」
一個瘦小的男孩就應聲跑過來說:「好嘞哥。」
我這才發現狹小的屋裏除了周星辰之外還有很多人,他們圍在一起,打牌。
「哪來的小丫 頭?」
他們都不是學校裏的人,我瞥見了他們身上像龍又像虎的紋身,忍不住又縮了一 下 。
「嘶,」我絲絲抽著氣。
「你小心點,你看不見她是個姑娘?」周星辰踩滅了煙煩躁的沖著小七吼。
「女孩子也太嬌氣了..」小七語氣不太滿意,但還是動作很快的幫我弄好了傷 口,然後重新鑽回牌桌上去了。
「去,炒個菜去。」周星辰踢了踢我的鞋,不耐煩的指了指冰箱。
我打開冰箱門,有些怔愣。
一眼望過去全是啤酒。
「有什麼做什麼,」他扔下這麼句話,也重新坐回了牌桌。
我認命的歎了口氣,打開冰箱的每一層,終於找到幾個還堅挺著的雞蛋,和兩個 馬上就要爛掉的番茄。
還在最底層的櫃子裏找到一點米。
一盤簡單的番茄炒蛋,算是成為了我留在周星辰身邊的敲門磚。 晚上很晚了周星辰的朋友們都沒走,我隻好蹲坐在牆角打瞌睡。
迷迷糊糊的,我又被人踢了踢鞋。
「屋裏,睡去。」
我還沒清醒,就被人拉著換了個方向,下一秒鐘就接觸到了算得上是柔軟的 床,我沉沉的睡過去。
這次沒人拉著我的頭髮把我掀落在地,倒是有像羽毛一樣柔軟的被子蓋在我身上
0
像是媽媽的懷抱。
2
第 二天我爬起來的時候周星辰還沒醒。
他睡在地上,蜷縮著身子,手交叉著放在胸前,像是很不安穩的樣子。 我看了看鬧鐘,沒叫醒他。
導致他在一個小時之後才皺著眉頭站在教室門口被班主任教訓。
「周星辰!你不想念趕緊滾蛋!你看看你渾身上下有點好人樣嗎!」
周星辰一臉不屑的撇了撇嘴角說:「我是不想念了,有本事你叫我家長啊。」
我提著一口氣,心裏泛上點愧疚,於是在課間,我悄悄在周星辰的桌上擺了一個 麵包。
臨期的,很便宜。
放了兩天,估計已經過期了。
還好周星辰沒看日期,撕開包裝就吃了。
晚上放學之後,我猶豫了很久,才又悄悄跟在了周星辰身後。 回家會被打,我不想回去。
周星辰走路也不老實,總是跳起來去踢前面路段的石子,在寂靜的巷子裏顯得很 聒噪。
我在心裏想,周星辰真是個吵鬧的人。
「你他媽的怎麼回事?」周星辰不耐煩的回過頭,對著我喊。
我回過頭確認了一下,整條街道上隻有我跟周星辰兩個人。
「我……我交了保護費的。」
周星辰顯然是有點無語,他長呼了一口氣才掏了掏兜,翻出皺巴巴的五塊錢扔 給我說:「還你,別再跟著我了。」
我撿起來錢,還是跟著他。
「大姐,我錢也還給你了,你還想怎樣?」
我眨了眨眼說:「還有,番茄雞蛋和麵包的錢沒有給。」
周星辰氣急了似的翻遍了自己的兜,沒再找到一毛錢。
他撓了撓頭跟我商量,「我書包裏有錢,上學之後拿給你。」
我再次在心裏補充,周星辰還是個不帶書包和作業回家的壞孩子。
然後搖搖頭說不行。
周星辰像是要跟我爭辯,臉色卻突然一變,捂著肚子往家裏跑去。
像是太急了,他沒關門
我跟在他屁股後面進了屋,把書包放在沙發上,搬了個椅子開始寫作業。
準備等周星辰出來了再好好跟他爭取一下,起碼今天不能回家。
還沒等周星辰趕我,就有不速之客敲響了門。
「你們找誰啊?」
我趕在周星辰之前開了門,因為門外的人敲門的架勢太猛烈,我害怕這破木門會 被一腳踹碎。
「你誰啊?住在這兒的人呢?」門外站著的是一群兇猛的壯漢,手裏都拎著棍子。
我皺著眉打量著他們說:「不知道,現在是我住在這裏,你們幹什麼!」
領頭的壯漢一手撥開我踏進了屋子。
他掃了一眼我攤開作業本的桌子停住了腳步。
「你們要再不走,我就報警了。」我攥緊了手,緊張的抬起頭看他。
「告訴你男朋友,他去哪兒我們都能找得到,趕緊還錢才是正經事明白嗎?」
「梆!」得一聲,那根鐵管甩在門上,破舊的木門還是宣告下線,這群人才帶著 人離開了。
隻剩下冰冷冷的風呼呼的往我臉上吹。
我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怎麼跟周星辰解釋。
「傻站著幹什麼!」周星辰面色不善的出現在我身後,把我向後拉了一下自己擋 在我身前。
他擺弄了一下門,使喚我給他拿工具。
敲敲打打一通之後,已經退休的木門再次挺立在崗位上。
我乾巴巴的拍手,稱讚他真是心靈手巧。
周星辰並不領情,手一甩躺在沙發上漫不經心的問我:「為什麼跟著我?」
我猶豫了幾秒。
「說實話,不然就滾出去。」
我呆呆地看著因為昨天下雨有些發黃的鞋子,小聲說:「不想回家。」
「好學生玩離家出走的戲碼?」周星辰冷笑著問我。
不知怎麼的,此時此刻我也有點想踢石子。
「不是,我爸愛賭,拿不出錢他會打我。」憋著氣說出這麼句話,我重新確認 了一遍,這房子雖然破,但是地上沒有石子。
空氣中霎時間充滿了寂靜。
許久之後周星辰站了起來,翻找了半天才點燃了一根煙。
指尖煙火忽明忽暗的閃了許久,他才語氣不佳地說:「你給我做的飯,是不是下
藥了,怎麼我一個勁兒拉肚子。」 我抿了抿唇,克制著自己沒笑。
那天晚上,周星辰還是睡地上。
後來他給自己買了個墊子,二手的,他還是睡地上。
很久之後我們一起睡在床上,他還要說自己的二手床墊,實在是買的很不值。 至於為什麼不值還是要買,我沒問,估計問了他也不會說。
3
我住進周星辰家裏之後,再沒見過他的朋友們。
周星辰還是不背書包回家,也不會起床去上早自習,但是他會在校門口稍遠一點 的地方等著我一起回家。
去晚了還要被他皺著眉頭說慢。 但是他沒走過,一直等在那裏。
我在他家住了一周,回了家一趟,我爸已經將家裏翻得稀巴爛走掉了。 我撿起來被他摔碎的手機,給我媽打了電話,說我換了住址。
她沉默了半晌才哭著問我:「女兒,你怪不怪媽媽啊?」
我將眼淚咽回去,「媽,我這邊信號不太好,我先掛了啊。」
怪她嗎?
一個好賭的酒鬼,總是家暴的丈夫,無盡的苦痛之間我怎麼能怪她。
但是我隻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我怎麼不怪她?
我答不出來。
「行了啊,哭沒完了還。」周星辰大步走過來,動作粗魯的拂去我的眼淚。
他單手拎起來我的包,另一隻手扯著我的衣領往外走。
「別哭了,」周星辰將包扔在地上,半彎著腰看我。 我也想停,可是眼淚不爭氣的往下流。
他又長長的歎了口氣,像是有些無奈的蹲在我身前說:「上來。」
我小聲說我能自己走。
他一把拉住我說:「我餓了,你別磨嘰了,快點吧。」
於是我從站著流眼淚變成在周星辰的背上抹眼淚。
「這件衣服你洗啊,」他將我向上託了託才說。
我更委屈了,覺得我就像是周星辰的小保姆,實在是心有不甘哭的更起勁了。
「我真服了,我洗!我洗還不行嗎!再哭把你扔下去哦。」
周星辰這個人講話,總是三分哄騙,七分威脅。
相處的久了,也就不害怕了。
所以我並不聽他的,還是在他背上一晃一晃的哭。
然後在路過家門口的超市時,我得到了一根草莓味的霜淇淋。
很貴,對於我們兩個人來說,都很貴。
所以我就不哭了,因為眼淚是鹹的,但是霜淇淋是甜的。
兩兩相抵,還是更甜一些。
「周星辰,為什麼你的朋友們都不再來家裏打牌了?」我咬著冰涼的雪糕站在他 身後問。
他埋頭開鎖,「我跟他們說,家裏有孩子要學習,不太方便。」
我被冰的縮了一下,心也跟著悄悄動了一下。
轉過身之後,周星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問:「你居然一口都沒給我留!」
我咬著僅剩的雪糕棍,舔了舔唇笑了一下。
嘿嘿,不小心,吃完了呢。
吃了晚飯,我打開窗,搬了個椅子賞星。
周星辰沒什麼興趣,卻還是抱了個碗坐在我身邊,用叉子戳著蘋果往我面前送。
「你以後長大了想做什麼?」賞星的時候比較適合討論人生道路,我饒有興趣的 看著周星辰問。
「活著。」周星辰倒是一如既往的掃興。
我咽下去一塊蘋果,覺得跟他講話就是浪費生命,於是轉回去看星星。
「你呢?想做什麼?」
我拄著下巴說:「以前,我想離開這裏,去更遠的地方看看。」
離開酗酒好賭的爸爸,離開破爛不堪的家鄉,離開這麼懦弱膽小的我自己。
我說,這是我前進的目標。
但那是以前。
現在呢?
晚風映著星空,耀眼的星閃耀在天上,也照亮身前。
那晚沒能說出口的以後,要到很久很久之後才能說了。
周星辰最近很晚回家,我試圖打聽,被他一巴掌擋在門外。
「小姑娘看什麼男人換衣服!」
我結結巴巴地解釋,「才沒有!我就是……就是想問你最近在忙什麼?」
他套好衣服一溜煙地跑出來,活像是守住貞潔的花姑娘。
「有點忙。」
我戳戳身邊的牆壁,想問問他是不是忙著跟小姑娘打情罵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