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勤政的皇帝夫君突然變了個樣。
他跟我說奇變偶不變,我不懂,一個宮女懂了。
於是她被封為淑妃,晉貴妃再晉皇貴妃,我在後宮被欺負得哭唧唧。
終於有一天他說要廢後。
還說要罷黜我爹娘、我二叔、我三叔、我大舅、我二舅……
他怎麼就不明白,我全家就我一個廢物啊。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是時候尋找新的皇帝了。
我叫王月望,在成為皇後之前,是大長公主唯一的女兒。
因我娘在生我之前連續生了三位兄長,本以為不會再有孩子了,誰知後來又有了我。
從小他們便對我千嬌百寵。
甚至,在我小時候,我娘帶我進宮,指著一排皇子問我:
「月望,你喜歡哪個?」
我當時隨手指了其中個子最小的一個。
「他吧,小小的,可愛。」
於是高澈成了太子。
我娘說他很用功,也很識趣,將來會是個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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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知他的奪嫡之路,我娘家沒少出力,所以他對我也很用心。
做太子的時候,他每個月都會到公主府來。
天熱了送冰,天冷了送梅花香炭餅。
還從讓廚子大街小巷地去學做好吃的點心,再把廚子送我。
但即使是如此,我娘還是等到他順利登基以後才把我嫁進宮,直接做了皇後。
這是一場雙贏的聯姻。
出嫁之前我娘就對我說:「你這性子天真軟弱,還好還有聽話這個優點。隻憑這一樣,你這輩子便可無憂。」
她說對夫君保持欣賞比愛意更重要,不管懂不懂,讓我記住就行。
其實我懂,我都看我娘換了三位驸馬了,哪一個不是才華驚人、位高權重又與她舉案齊眉。
在我看來,這就是幸福生活的模樣。
可是我娘算盡了朝堂,算盡了帝心,卻算不過老天。
就在我們大婚當晚,高澈突發疾病。
我娘惱火:「這小子命不好,要連累我兒了!」
高澈生病的時候,我盡心履行皇後和妻子的職責。
每日湯藥伺候,在他病榻前一宿一宿地接著熬。
起初他還好,偶爾清醒的時候他會握住我的手,輕聲讓我去休息。
我不肯,軟聲安慰他讓他安心養病。
他虛弱地說:「朕病了,要連累百姓了。」
朝廷的事我不懂,隻能讓我娘來見他。
我娘溫聲安慰他:「憫之已親自趕赴河西料理旱災,大哥和二哥也已經趕往邊關,皇上大可不必擔心,好生將養著身子……」
憫之是我娘的第三任驸馬,身居丞相之位。
皇上的大伯和二伯,都是帶兵的王爺。
他輕聲道:「有姑母和諸位叔叔在,朕安心。」
從那天以後高澈知道自己大約是無力回天了,命人用了虎狼藥。
吃了這藥能讓他有力氣處理迫在眉睫的朝政,但也在透支他所剩無幾的生命。
我娘四處為他求醫問藥,結果請來的神醫看了他一眼,就說了一句讓人心碎的話。
「過不了今晚了。」
他屏退了所有人,留我在他榻前。
他撫摸我的臉,我含淚握住他的手。
「這錦繡河山、如花美眷,朕終究是沒有福氣。」
我抓住他的手:「皇上,皇上您不要這麼說,臣妾害怕。」
他笑了,滿眼都是不舍和不甘。
我知他不舍的是他的未竟的凌雲壯志。
「十年磨一劍,十年磨一劍……誰知這劍磨好了剛出了鞘,就卷了刃呢!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瘋魔,狂笑之中吐了血。
「皇上!太醫!快叫太醫來!」
那天晚上之後,高澈竟奇跡般地好了。
起初我娘和諸位大臣都狂喜,我娘甚至去廟裡給菩薩供了金身。
可是後來,卻發現高澈,有點奇怪。
他大病未愈,突然晉了一名叫宋嬌娥的宮女為淑妃。
要知道從宮女直接晉為四妃之一,可是石破天驚之事。
我娘進宮來問我:「那小浪蹄子是怎麼回事?!」
對此我也有些為難,但還是老實地說了:「那日淑妃在病榻前伺候,皇上讓她對了個對子,她對上了,皇上大喜,就封了她。」
我娘大怒:「什麼對子這樣值錢,讓一個出身卑賤的宮女直接位列四妃!」
「好像是……奇變偶不變?」
我娘被這「雞」啊「藕」的,給驚呆了。
她問我:「皇上是餓了?」
我尷尬地道:「可能是吧。」
見我這樣,我娘有些忍不住問:「你難過嗎?」
我搖搖頭:「不啊,皇上遲早要有妃子的。」
可我娘說話向來直接:「你們還沒有圓房,他就封妃,你心裡不會不舒服?」
「淑妃畢竟毫無根基,皇上不過是喜歡罷了。」
我娘滿意,決定放過高澈這一回。
她上下打量我,笑道:「自小娘便把最好的都給了你,就是為了不讓你去貪虛無的帝王真心,不錯不錯,看來娘的心思沒白費。」
我娘說我既然託生在她肚子裡,就是要做皇後的。
那她便要給我最好的東西,讓我從小就知道這世間所有的甜,大了才能不卑不亢。
不過……
她似乎還是沒有算盡。
高澈越來越過分了。
那日,我親手烹了藥膳,給高澈送去。
他和大臣正在議事。
我們是青梅竹馬的情分,還未過門時入宮,就常常不召而入。
這次也是一樣,我自己進去了,然後安靜地站在一旁。
高澈提出要重商,提高商人地位,被群起而攻之。
吵到後來趙御史撞了柱,幸虧是我大伯王太師把他拉住了,雖觸得頭破血流,卻沒有危及性命。
高澈很不爽,甚至破口大罵:
「裝模作樣Ṱû¹給誰看?想憑借尋死名垂千史?真是無恥!」
我大伯王太師還想盡力勸一勸:「皇上,重商之事還望皇上慎重……」
高澈諷刺他:「你這種思想已經落伍了!朕的話便是聖旨,你們敢不從,是想謀反嗎?」
這麼說的時候,他竟刻意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我。
我大伯那個表情明顯就變了,這明顯就是忌憚我家的意思啊!
得虧我二伯孫司空拉了我大伯一下。
嗯,他們不同姓,因為他們分別是我娘第一任和第二任驸馬的兄弟,私下已經自己算好輩分了。
在我二伯的暗示下,我大伯服了軟。
「是,皇上英明,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高澈這才露出一臉舒爽。
5.
等大臣們走後,高澈一把打翻了我送來的藥膳。
「跪著。」
我惶恐地跪下了:「皇上,臣妾做錯了什麼?」
回答我的是緩緩從屏風後走出來的宋淑妃。
「還說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這朝廷啊,都快成你家的了。」
說完,她就往高澈腿上一坐。
高澈也一臉狂妄地看著我。
那一瞬間所有宮人都低下了頭。
這世上豈有皇後跪妾妃的道理!
淑妃還刻意問我:「尊敬的皇後娘娘,請問您也不支持皇上重商的主張嗎?」
當然不支持……
我自小就是學過的。
重農抑商雖然聽起來對商人不公平,卻對國家好。
士農工商的排序在那裡,願意耕種的人才多。
舉國百姓,還靠田地養活啊。
但此時我隻薄紅了臉頰:「臣妾,臣妾不懂政務。」
淑妃毫不留情地譏笑道:「真是個金絲雀兒啊,不過長得實在是好,皇上不心動嗎?」
高澈冷冷道:「朕豈會看上這種中看不中用的,被送來聯姻的工具?」
她給高澈出了個主意,在我每日的飯食裡都加一把砂。
因為我的家人讓高澈「如鲠在喉」,她為著高澈,也要我嘗嘗這滋味。
6.
我娘得知我受了委屈,怒氣衝衝地要進宮來為我出氣。
她都讓人把淑妃綁出去了,又被高澈親自攔住了。
我匆匆趕過去的時候,看見高澈用大巴掌抽我娘。
「你個賤婦!」
我嚇得一哆嗦,身子一軟差點倒下,幸虧我的宮女碧螺把我扶住了。
碧螺也嚇得臉色煞白煞白:「娘娘,皇上他怎麼能這樣啊!」
這還沒完,淑妃一臉高傲地站在他身邊:「皇上,她敢進宮處置宮妃,她這是謀反!」
高澈張嘴就道:「來人,將這賤婦拖下去……」
我連忙打斷他的話:「皇上!」
我衝過去跪在他腳邊,哭道:「皇上,再怎麼說,臣妾的娘也是您的親姑姑啊!」
淑妃啐了我一口:「我呸!你這個近親亂倫的貨,真夠惡心的!」
我不理她,哭道:「皇上,您都忘了嗎?您小時候,我娘對您悉心愛護,還親自去蜀地為您請來名師,才有了您今日啊……」
高澈的臉色變了變。
他那表情不是愧疚,而是心虛。
我哭得悽慘。
「當年母妃位卑,您險些死在薄皇後的杖下,是我娘連夜進宮親自抱您出宮。您身上被打爛的傷,都是我娘日夜不休親手照顧的啊!」
「皇上!母妃交代過,要您事姑母如生母,您忘了嗎?」
淑妃有點急了,罵道:「你好大的膽子,是想挾恩要挾皇上嗎?!」
我說:「皇上您怎麼變成這樣了,您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說了這麼多,卻是這句話讓高澈改變了心意。
他隻說了一句:「姑母好自為之吧,就算你當初有功,但現在你得到的已經夠多了!」
說完就拂袖而去。
我娘站在那看著他抱著淑妃遠去的背影,眼神變得很冷。
碧螺把我扶了起來。
我娘問我:「你還能撐得ṱų₆住嗎?」
我擦了擦眼淚:「我可以,娘不必擔心。」
「如此,你暫且忍耐,這筆賬,有的算。」
說完這句,我娘頂著個巴掌印,怒氣衝衝地出了宮。
我主動懿旨冊封宋淑妃為貴妃,算是把這事兒揭過了。
碧螺很不解:「娘娘,您為何要如此?」
按照她的想法,高澈諸多做法都已經惹了眾怒,竟然還敢掌摑大長公主!
我們隻需等待,等他被大臣們給打服氣了不就行了?
「別胡說,他畢竟是皇上。」
碧螺很生氣,嘟囔:「您一點也不像長公主殿下……」
我聽了也就笑了笑,撥弄手邊摻砂的清粥。
不像?
恐怕是太像了。
雖然,我們並不是親生母女。
其實我早知道高澈被穿了。
可惜的是穿他的人跟他本人不能比,來不及理解這個時代就辦了一系列蠢事。
宋淑妃……不,宋貴妃也是穿的。
當初高澈說「奇變偶不變」的時候,她馬上就去接了。
我沒吭聲,雖然我也是穿的。
在這個時代,如果可以幹點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我願意,如果不能,做長公主府的小嬌嬌我也可以躺平。
事實證明我是對的,這貨蠢得很,隻會連累我。
那天我還聽見他跟宋嬌娥說:「這群古人真蠢……」
笑死,他真以為他一個穿來的普信男可以凌駕於這個時空之上了。
如果真正的高澈還活著,他這種穿越男連一個回合都撐不過。
不過眼下的情況確實有些棘手。
聽說他已經開始造火藥好削我舅舅的兵權了……
我想了想,就囑咐碧螺:「跟良嫵說,今兒天好,我想看花了。」
良嫵,是我娘救下來的一個媚宗女子。
8.
我入宮之後第一次親蠶禮,因「病弱」由貴妃代勞。
那些命婦幹脆就連我的宮門口都不來了。
碧螺出去瞧過,回來學給我聽。
「貴妃娘娘通身上下都是僭越,堂而皇之,恨不得昭告天下她是後宮之主。」
她很氣。
我輕咳了幾聲,繼續在粥碗裡撇砂。
「別胡說,她代掌鳳印去主持親蠶禮,那一身裝扮也是使得。」
碧螺氣得嗷嗷叫:「娘娘!」
我無奈:「碧螺,你安靜些,我頭暈。」
她把我手裡的粥碗搶過去,氣呼呼地ṱũ̂ₙ幫我撇。
我道:「我如今可隻剩這些樂子了。」
她哭了,低著頭:「太欺負人了……」
我看了她半天,還是忍著沒告訴她。
那些命婦,若是沒有我娘的授意,今天壓根不會出現在宋氏宮門前。
是讓她感受一下空車之恥,暫時痛快一下?
還是一路捧殺?
我娘已經做好了選擇。
宋氏沐猴而冠而已。
高澈去他親姐姐平樂長公主府裡赴宴。
才一見面就被平樂成熟嫵媚的風情傾倒。
平樂見狀也不過微微一笑,請了女樂出來為他翩翩起舞。
她說:「皇上,姐姐覺得,後半生終於有靠了。」
高澈來之前,「剛好」知道她第一任驸馬是被我娘秘密杖殺的。
大約也是因為最近在前朝已經感受到壓力,他對平樂也有靠攏之意。
畢竟一母同胞,利益共同體,總不會害他。
「姐姐從前是受委屈了,以後有朕在,定保姐姐安穩。」
平樂給他倒酒:「姐姐自然相Ţů⁹信陛下。隻是姑母權勢滔天,平樂,擔心自己的胞弟。」
高澈最近確實在前朝遇到一些壓力。
真正做了皇上,才發現皇上不好當。
權臣的手段未必是咄咄逼人,有時候也是綿裡藏針,他已經吃了好幾個悶虧了。
因此平樂這些話說到他心坎上,一時有些感慨和心酸。
他忍不住握住平樂的手。
「姐姐放心,隻待我造好神兵,眼下的困境便可迎刃而解。」
他所謂的神兵,自然是火藥。
不過這東西造得也不順利,第一波試驗品炸了膛,還炸死了兩個工匠。
好在大臣們見識到威力,也對著他一通拍馬屁。
平樂抽回手,拍了拍巴掌。
少頃,一名女子踩著鼓點走了出來。
高澈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過去。
那女子渾身似乎冰肌玉骨,而且是媚骨,雖非十分美貌,卻令人目眩神迷。
「知道皇上最近不痛快,這是姐姐尋來為皇上解憂的。」
高澈眼睛都直了,倒是還有一絲理智,嘴裡說著:「不可……」
平樂輕笑一聲,又給他倒酒:「為何不可?您是皇上,後宮總不能太空虛。」
高澈頓時如同醍醐灌頂。
對啊,他是皇上!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