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於是曾澈然步入社會的初體驗,就包含到了社畜加班的痛苦。
「嘶,這就是工作嗎,好累啊,學姐。」
終於把一件一件的事物處理完,他揉著後頸側頭看我。
我彎著腰看自動售賣機,拿了一罐咖啡。
「怎麼回去,學姐?」
「地鐵。」
我捏著鋁制的罐口,沒管他。
「我送你吧,學姐。」
「不用。」
「我開車來的。」
「我坐地鐵很快。」
「你在逃避什麼,學姐?」
面前的人微笑地看著我。
公司的走廊燈剛滅,隻有自動售賣機亮著幽幽的光,把他的眼睛照得斑駁。
像是什麼都能被他看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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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嗤笑了一聲。
「行啊,學弟盛情難卻。」
真坐上了他的車,我又開始有點後悔。
我討厭這腦袋完全放空的時刻,隻能看著窗外車燈流光般劃過。
霓虹的燈牌不知疲倦,仔細想想,好像已經快到了聖誕節。
手指摩挲著易拉罐的環,我告訴我自己別去想,別去想。
「學姐,我記得你以前不喜歡喝咖啡的。」
旁邊的人不緊不慢地開口,猛然抽離了我的思緒。
「你喜歡吃甜食,對不對?」
「有嗎?我都挺喜歡的。」
像是不贊同他的話,我猛地拉開易拉罐,灌了一大口。
苦澀的液體衝入喉嚨,撩撥到每一根寒毛都苦到發震。
真是,咖啡到底有什麼好喝的。
10
我喜歡吃甜食,路淮不喜歡。
以前我不知道,他生日那天正好是聖誕節,我親手做了個蛋糕給他。
他陪著我在店裡取蛋糕,那時候表情就有點冷了。
到了深秋,店裡的暖氣開得也足,我搓了搓臉,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表情。
「你不喜歡吃啊?」
他低著頭看我,眉眼清清朗朗的。
「我十歲之後就沒吃過蛋糕了。」
「為什麼?」
「甜死了。」
「……」
「可是我都給你做了,路淮。」
他應得懶懶的,伸手接過店員遞來的蛋糕,簡潔而果斷。
「你自己吃。」
路淮這人,自己不幹的事任誰來都不好使。
所以回到家後我認命地拆開來自己嘗嘗,屋子裡沒開燈,我點完大蠟燭後他又來蹭我。
高挺的鼻梁頂在我的頸窩,他的嗓音又黏又啞。
「你過生日還是我過生日?」
「……」
「你過你過,來,吹蠟燭。」
晃晃悠悠的燭火隻照得到一小方空間,初學擠奶油,生日快樂幾個字我寫得又歪又土,他笑了兩聲。
「真醜。」
我剛想講你行你來寫,蠟燭就被吹滅了。
恍然陷入黑暗,冰涼的手指勾住我的後頸,摁著我腦袋,路淮吻得攻城略地。
他咬到我的耳垂,不太用力。
「你比蛋糕好吃多了。」
「下次過生日就吃你,好不好?」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全身都疼得要命。
這種情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洗完澡揉著頭發,罪魁禍首剛剛巧進了房間裡。
「下次別做蛋糕了。」
他皺著眉。
「幹嗎,你吃了?」
他沒回我的話,走過來接過我手中的吹風機,有些煩躁地揉著我頭上的毛巾。
「路淮。」
「嗯?」
「蛋糕不想吃就別吃,頭發不想吹就別吹。」
「……」
後來,我也嘗了嘗那個蛋糕。
多甜倒不至於,但路淮把蛋糕切得工工整整,一半就是一半。
多不可一世的人,原來也會為了我嘗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我高興了好久。
11
所以,我討厭坐著別人的車回家。
不用擠地鐵,不用看前方的路,我就控制不住自己耽於無盡的回憶之中。
無可救藥就是這樣,他可不會想起你,林悅,可你一放空就在想他。
車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我回過神,旁邊的人正安安靜靜地看著我。
他看了多久?
我在他面前揮了揮手,以為他太累了。
「回去就好好休息,第一天工作挺累的吧。」
他的視線移到我手心,半晌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嗓音和緩。
「學姐,我好像知道卞之琳那首詩是什麼意思了。」
「……」
「不錯學弟,沒想到你在詩文方面也有造詣。」
他就笑,眉眼彎成了月牙,輕輕嗯了一聲。
「學姐,晚安。」
「夢到我。」
附帶了一小句撩撥的話,在我關上車門的那一刻。
不知是不是我自己聽錯了。
走上平日裡再熟悉不過的臺階,我勉強把自己從回憶中拉扯開來。
以前這周邊出現過變態跟蹤狂,所以住在這裡沒幾個月後,都是路淮陪我爬上這一階階樓梯。
現在我習慣了獨自走,好像也沒什麼可怕的。
今天的月亮很亮,亮到路燈的光也比不上。
我仰頭看著階梯的盡頭,有著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很神奇吧,隔了那麼遠,我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他。
很久很久以前也是,他站在原地看著我,我就得拼了命地奔向他。
「路淮,你來幹什麼?」
站定在他面前,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慫包。
月光映進他深黑色的瞳孔,他一向對著我面無表情,分手之後更是。
眼睫垂下時掩著一片青,他像是沒睡好。
「我要拿回我的東西。」
聲音也有點啞。
「什麼?」
「鯊哥。」
「……」
「我扔了。」
「你沒扔。」
他歪著頭,斬釘截鐵。
就是篤定了我扔不掉他送的東西,有恃無恐,輕輕地掀開眼簾看我。
「你把我當什麼了,路淮?」我問他。
他嗤笑一聲,也許是今天的月亮太亮了,他本就深邃的眼眸像是彌漫開一片混沌。
「是你跟我告的白,林悅。」
「是你喜歡我。」
一步步靠近我,直到把我逼近牆角。
他的影子甚至遮住了我整個人,他好像從來都沒給我過這樣的壓迫感。
「是你死纏爛打,是你屁顛屁顛地跟在我後面。」
「現在你提分手,憑什麼?」
「要分手也是我……」
「啪!」
清脆的響聲劃過寂靜的夜,直到手掌微微發麻,我才發現我給了他一巴掌。
他的臉側了點,沒動,垂著眼睛,看不清表情。
夜突然顯得無盡而捱長,我吸了口氣,靜靜地看著他。
「其實有時候我挺羨慕你的,路淮,至少你想質問別人就可以質問,你想分手就可以分手。」
「至少你有喜歡你的人,至少你在分手後可以找到新歡。」
「可我呢,我什麼都沒有。」
「甚至連跟你提分手,都會讓你生氣,讓你覺得我沒資格。」
盈盈的月光照進那人的眼底,他低頭愣愣地看著我。
「你聽著,林悅不喜歡路淮。」
「從這一刻開始,再也不會了。」
12
「我決定同過往一刀兩斷。」
小酒館隻有吧臺的廳還微微亮著,我的手胡亂地劃,旁邊的人為我懟滿了酒,順便敲了敲我的杯子。
「學姐,明明過往也有很多美好的東西,為什麼要一刀兩斷呢。」
事實上我翻了通訊錄,找了不少人,凌晨三點,也就隻有曾澈然這崽子夠意思。
雖然他像是動機不純,拼了命地給我灌酒。
「可是,可是啊。」
想到那個人我的鼻子一陣酸澀。
「可是,我跟他在一起感覺過了很漫長,很漫長的時光,可我還是追不到他,怎麼都追不到。」
「我喜歡他你懂嗎,喜歡這種事怎麼可能有解釋?」
「嗯,喜歡這種事怎麼可能有解釋?」旁邊的人安靜地看我。
我被他盯著有點不自在,猛地灌下一大口就,再找他要的時候,他就拿手蓋住了杯口。
「別喝了。」
「為什麼?」
「不知道,不想你喝了。」
他笑得有點惡劣,站起身結賬,我才發現他沒沾幾滴酒。
「為什麼不陪我喝醉,曾澈然?」
「那你就沒法回家了。」
「你為什麼都不會難過的?」
「什麼?」
他回身看我,像是沒忍住,伸手揉了揉我的頭。
「我難過的時候你又沒看到。」
「你是為什麼難過?」
「嗯?為什麼……」
身前的人突然沒了聲,他領著我走了一段路,才回身看我。
「學姐,你有沒有覺得,其實你根本就沒好好地談過一場戀愛。」
這個問題對我來說,有點陌生。
從來都是,我好羨慕你啊,林悅,可以和路淮談戀愛。
和路淮談一定很開心吧,畢竟他那麼帥,要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和路淮分手的。
從沒有人跟我說,林悅,你和路淮在一起是錯的。
我怔愣地看著他。
面前的人裹著外套站在我面前,笑容是我分不清的苦澀。
他隻是在半晌之後,又恢復了清清朗朗的聲調。
「走吧,學姐,幸虧明兒是周末,不然你哪起得來。」
13
後來,我又恢復到了朝九晚五的工作之中。
不同的是我想他不會再想得那麼頻繁了,以及曾澈然徹底地闖入了我的生活。
為什麼是闖,因為他成了我的鄰居。
「沒什麼好驚訝的吧,學姐,這裡離公司近,房租又便宜。」
曾澈然站在一堆紙箱間,歪著頭看我。
「……」
可我明明記得,鄰居小哥房租還有半年才到期。
不過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成了我鄰居是事實。
我點點頭,看在同事的份上幫了他一把。
臨近黃昏我們倆才把雜七雜八的東西收拾好,直到旁邊的人肚子叫了兩聲,我才反應過來,到飯點了。
「點外賣,點外賣,學姐想吃什麼?」
曾澈然一把蹦到沙發上,四肢懶散地舒展著,劃拉手機。
「別一天到晚吃外賣,你要學會自己燒。」
我把袖子捋起來,側著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