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琴棋書畫樣樣不行的公主。
但我還有臉過年。
我父皇是虞國國君,在周邊七個國家裏,他是最窮的。
窮到什麼地步呢。
大概就是,我大皇兄表面上是太子,但是背地裏卻在城外酒樓當帳房。
我二皇姐表面上是長公主,背地裏其實是鏢局的鏢師。
至於宮裏的宮女太監,身上沒三個以上的兼職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在宮裏幹活的。
總而言之,虞國皇宮,不養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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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
因為找不到工作而淪為皇宮街溜子的全職公主。
要過年了。
我在財神像前長跪不起:「財神爺保佑,新的一年,保佑我每天都能撿到錢,到 時候咱倆二八分….四六也行。」
恭恭敬敬的磕完三個響頭,就聽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
「求財神,不如來求朕。」
哦,是我窮的一脈相承的爹爹。
我往邊上挪了挪,給他騰了個位置:「父皇,快跪下一起拜。」
我父皇不拜,他說人定勝天。
要不是他窮了幾十年我就信了。
老頭還挺鄭重其事,他說:「今年宋國國君要來咱們這兒過除夕,朕準備,一舉 拿下,說服他與咱們通商。」
如果說虞國是七國裏的窮小子,那宋國就是最富有的天之驕子。
至於宋國國君宋嶼白,八歲登基,十三歲親政,二十歲就把宋國一舉推上了七國
之首的位置。
我小心翼翼的問:「宋皇終於忍不住要來看笑話了嗎?」
我父皇瞪我一眼,然後含糊不清道:
「朕說朕有個閨女,非他不嫁,以死相挾,希望他能過來見最後一面,讓我閨女 安心走。」
哦。
我轉身就跑。
「朕給錢!」我父皇氣急敗壞的拉住我,「你把人給糊弄住了,等通商這事兒敲 定了,朕付你酬勞。」
「多少?」
「二兩。」
「成交!」
2
看得出來,我父皇是真的很想籠絡住宋嶼白。
為了防宋嶼白來了之後覺得我的愛是羞辱他,我父皇甚至斥鉅資給我請了四個嬤 嬤。
琴棋書畫各一個。
我父皇說:「時間緊任務重,你們就一塊兒教她吧。」
我父皇還說:「她打小腦子笨,教多了也記不住,你們就教些表面的能糊弄人的 就成。」
我父皇說的有道理。
我右手執筆,左手舉棋,眼裏看的是嬤嬤撫琴的手法,耳邊聽著四書五經。
一個時辰後,嬤嬤們問我:「三公主,您記下了嗎?」
記下了。
林黛玉倒拔垂楊柳,唐三藏雪夜上梁山。
劉姥姥三打白骨精,薛寶釵大鬧水簾洞。
我問嬤嬤:「觀世音三顧賈府到底說了啥?」
嬤嬤沉思一瞬,想說什麼但又看了看時辰:「三公主,到點了,奴婢得去趕下一 份工了,這書您自個兒記得看。」
話音剛落,其餘三個嬤嬤也齊刷刷起身告辭。
她們說我父皇隻僱了一個時辰。
真摳門。
還好我天賦異稟,打小就會自學。
我認認真真的翻開書:
劉關張大鬧天宮篡改生死簿這事兒成了沒?
宋嶼白是臘月二十到的。
我父皇特意穿上了去年年初剛做的龍袍,帶著文武百官在金鑾殿前迎接。
我頭一回在宮裏看到這麼多宮女太監。
我站在我父皇身邊,安撫他:「父皇,咱窮是窮了點,但咱也不必這麼緊張是吧。
我父皇說他不緊張,然後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他看著我,眉頭一擰:「你高興點,馬上見到心上人了,你應該是興奮,激動, 欲言又止,而不是一副等著看猩猩的樣子!」
嘖,老頭還挺懂。
我隨意的點點頭:「知道了知道了,您忘啦,我在戲班子呆過的,絕不會掉鏈
子 。」
是真的,可惜幹了兩天戲班子就倒了。
往事不可追。
我目視前方,人來了。
浩浩蕩蕩,金光閃閃。
要不是我父皇信誓旦旦的保證,我都以為宋國是打算借機侵略我們了。
這長不見尾的隊伍,比我們皇宮裏的人加起來都多。
真有錢啊。
還沒回過神,就感覺到胳膊上多了一股力道。
我父皇戳我,眼神瘋狂暗示。
知道了知道了。
我閉上眼,再次睜開的時候,眼裏已經飽含淚水。
「你,來啦。」
宋嶼白的眼神掃過我,問我父皇:「這位便是虞三公主?」
我父皇像模像樣的看著我歎了口氣:「讓宋皇見笑了。」
此間我一直欲言又止的看著他,似乎在看一個死而復生的戀人:
「宋皇喚我初棠便是。」
宋嶼白臉上帶著不太真誠的笑,打量我一番:
「朕從未見過有人病入膏肓了還這麼珠圓玉潤的,嘖,真奇怪。」
..
我不幹了。
我惡狠狠地看著不遠處已經邁入大殿的宋狗:「父皇!他羞辱我啊,他羞辱我!
我父皇攔住我:「加錢,朕給你加錢。」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我父皇:「加錢就能讓他羞辱我嗎?」
我父皇伸出一根手指頭:「加一兩,事成之後,朕給你三兩銀子。」
「您讓開吧。」我收回了亂動的手腳,端莊又賢淑,「別攔著我去見我心上人。
畢竟。
人總不能為了尊嚴連錢都不要吧。
大殿裏,宋嶼白已經落座,等我們進殿,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朕自小無父無 母,也沒個正經家教,方才說錯話了虞皇和三公主不會介意吧。」
無父無母,唯有邊境百萬大軍罷了。
我微笑著說:「不介意呢,宋皇說什麼我都不會介意的。」
誰讓我愛你呢,狗東西。
宋嶼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就好,對了,虞皇說三公主對朕用情至深,朕就 想知道,三公主愛慕朕什麼?」
...
愛你揮金如土的樣子,也愛你統領百萬兵馬的雄姿。
總不能愛你變態的靈魂吧。
「我愛慕宋皇 ….」我飛快地想著對策,「我愛慕宋皇的靈魂,世人隻知宋皇年 幼登基,一路縱橫馳騁,可我卻隻看到了宋皇幼年失怙的難熬,和高處不勝寒的 孤寂。」
他真的,我哭死。
我抬頭,準備看看宋嶼白感激涕零的樣子。
等等,他笑什麼?
「沒人告訴你,朕的父皇是朕親手送走的嗎?」
「還有,朕一點都不孤寂,朕殺了這麼多人,踩著他們的屍體上位,朕痛快的
很 。」
「.」我不敢說話,我總覺得我好像活不過這個年了。
宋嶼白喝了一口酒,問我:「現在,還愛朕麼?」
我也不想愛的啊。
可是三兩銀子啊。
有多少人,為了碎銀幾兩四處奔波惶惶不可終日。
比起窮,死又算得了什麼呢。
「愛,愛的無法自拔,愛的至死不渝。」
宋嶼白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仰頭飲下一杯酒:
「行,朕倒要看看,什麼是愛。」
5
我也不知道什麼是愛。
我父皇說:「愛就是,想要每時每刻跟他在一起,他高興你就更高興,他難過你
比他還難過,他要是受點什麼傷,你恨不得傷的是自己。」 懂了。
就是我對銀子的感覺。
我父皇沉思了一瞬:「你這麼理解也對,你就把宋皇當成搖錢樹看,用你的愛感 化他,讓他給咱們開商路,咱就有源源不斷的錢了。」
「早這麼說不就完了?」我一把搶過我父皇手裏的梨,狠狠咬了一口,「且等著 吧,我必榨幹他,不浪費一文錢。」
三天後,我的不懈努力取得了初步成果。
宋嶼白主動喊我了:「虞三。」
我顛兒顛兒地過去:「誒,在呢宋皇。」
宋嶼白問我:「你已經跟了朕三天了,朕去遛彎兒你也去,朕在書房你也書房 外,朕吃飯你都守著,怎麼,你是想暗殺朕嗎?」
「..這麼明顯嗎?我藏挺好的呀。」我心虛道,「我隻是想遠遠地看著您,一 見不到您,我的心就不踏實,吃不好睡不好的,我真的,好愛你啊。」
我的錢。
宋嶼白冷笑一聲:「把你的眼睛從朕的玉佩上挪開。」
哦。
「這玉佩真好看。」
如果是我的就好了。
宋嶼白看我一眼,一把摘下了腰間的玉佩。
是要給我嗎。
我臉上露出了欲拒還迎的笑容:「宋皇,你別..
他把玉佩揣進了懷裏。 呵。
他問我:「別什麼?」
我說:「別摔了,這玉佩,是得好好保管,摔了就不好了。」
「嗯。」宋嶼白點點頭,忽然在涼亭裏坐下,「聽虞皇說你善撫琴,正好,朕也
走累了,不如三公主給朕彈個曲子聽聽?」 嗯,琴棋書畫裏,琴是我學的最好的。
我父皇倒是沒說謊。 我很自信。
宮人將瑤琴擺在亭子中央,我翩然落座,像極了一個大家閨秀。
【錚——吡——&*¥%&¥#%. …**】 一曲結束,意猶未盡。
宋嶼白眼神迷離,沉浸其中,他說:「朕剛剛好像看見朕的皇祖母了。」 他說:「彈得不錯,朕就喜歡這種陰間的東西。」
被羞辱了。
這輩子就沒受過這種打擊。
我躺了整整三天都沒緩過來,第四天的時候我父皇來了。
他面露喜色:「棠兒啊,以前是父皇小看你了,沒想到你如此聰慧。」
???
他說:「宋皇說很喜歡你的曲子,真沒想到啊,我閨女才學三天就有如此造化, 早知如此,你小時候為父就是砸鍋賣鐵也得讓你好好學!」
....
「別。」我打斷我父皇的幻想,「父皇,別誇了,說正事兒吧。」
「你這孩子,還學會謙虛了。」我父皇高興的捋了一把鬍子,「是這樣,今晚護 城河邊上不是開夜市麼,趁著宋皇欣常你,你帶人去湊湊熱鬧,感受一下咱們虞 國的新年,好讓宋皇融入進來。」
「這樣等到除夕那天,為父也好跟宋皇提提商路的事。」
每逢年節,官方便會開夜市,燈會,煙花,遊船。
氣氛一到位,再表個白啥的,這不拿捏得死死地?
原本宋嶼白是拒絕的。
但我實在太誠懇了。
「真的,我想最後和愛的人看一眼京城的煙花,也算是不負此生了。」
「看不到的話,我死也不瞑目,入不了地府投不了胎,隻能日日遊蕩在人間,尋 找我的愛人。」
「..走吧。」
新春佳節,街上熱鬧的很。
宋嶼白掃了一圈,指著一個攤子道:
「這玩意兒倒是新鮮,朕從未見過。」
「糖人您沒見過啊。」我看著街邊隨處可見的糖人,「你們那兒的孩子過年不吃 糖人?」
宋嶼白淡淡道:「民間玩意兒,朕如何曉得。」
對不起,忘了您和我不一樣,是真的金尊玉貴的主。
那行。
我摸了摸口袋裏的碎銀子。
買 !
糖人攤子邊上有轉盤,轉到哪個就做哪個花樣。
我擼起袖子:
「您等著,我打小運氣好,給您轉個大龍。」
宋嶼白說好。
片刻後,他手上多了一支老鼠糖。
我搓搓手:「今天手氣不好,下回咱再來。」
「行。」宋嶼白叼著糖,不置可否,「前面那個是什麼,朕也沒見過。」
他沒見過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可我真沒錢了。
我還想著買糖葫蘆吃呢,都沒了。
我拉住他:「陛下,咱們先不吃了,咱們去放煙花吧,晚上吃多了積食。」
宋嶼白乖巧的點點頭:「嗯,也行。」
於是我買了一大捧煙花棒,拉著宋嶼白走到河邊。
河邊已經站了不少人,都舉著煙花棒。
好看的很。
「您瞧,別看我們虞國窮,可咱們百姓是真的幸福,這是用錢買也買不來的。」
宋嶼白說:「你說得是。」
我扭頭,看他火光映襯下冷峻的臉,聽他繼續道:
「但錢還是能買來不少東西。」
「比如朕這件被你的煙花棒點著的大氅。」
「二十萬。」
9
我是哭著回去的。
哭的好大聲。
二十萬,跟要我命有什麼區別?
我父皇安慰我:「傻孩子,你哪兒值這麼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