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次輕車熟路,迫不及待地穿過林間徑直走向自己的小院。
“蒼譽!”剛出樹林到了小院門口,兼竹就叫了一聲。一眼看去,滿樹桃花開得繁盛,樹下一桌一椅,院中無人。
兼竹愣了愣又往前走幾步,四下打量,“蒼譽?”
接著他穿過院子推開屋門,“吱呀”一聲光線透入屋中,映亮了屋內溫馨的陳設。床榻上被子還掀起了一角,書卷也半開著,明顯是有人生活的痕跡。
但他要找的那個人卻不在。
激動的心情瞬間熄滅了一半,兼竹停在原地,忽然想起了懷妄渡劫後的第二天。
歷劫的場地被天雷轟得寸草不生,遍地焦黑。他翻遍整整一座山都沒找到懷妄,隻有屋中兩盞涼透的茶杯,院中還有雷劫前一晚懷妄釣回的三條大肥魚,“啪啪”扇著魚尾待人來宰。
兼竹心頭咯噔一下,驀地有點慌:他是來幻境裡找快樂的,可別給他化回了渡劫後的時間。
——那豈不是噩夢重現?
他又念了一聲“蒼譽”,大概是執念太深影響到了幻境,話落便聽身後傳來“咚”的一聲。
兼竹回頭就看熟悉的人站在門口。
懷妄一腳踏進屋裡,高大的身影背光而立,面上神色模糊不清。兼竹松了口氣,也不管為什麼這次的人像沒有上次高清,他幾步走過去拉著懷妄,“你去哪裡了?”
“出去給你抓了隻野兔子。”
“我還以為你跑路了。”兼竹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我能跑哪裡去。”
“那可說不準。”
Advertisement
兼竹說完卻不見懷妄像往常那樣俯身下來摟著他,他又投去幾道目光,“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對面似是思考了一下,接著俯身下來摟了摟他,“我去給你做晚飯。”
兼竹立馬拋開心頭的那一小絲在意,“你去吧。”
懷妄去做飯,兼竹就坐在院中的躺椅上。肉香四溢,三菜一湯很快端到桌上。
他照常邊吃邊和懷妄聊天,順手將好吃的夾到後者碗裡。但不知怎的,懷妄今天看著興致不高,隻低頭吃著偶爾應兩聲,也不接話。
兼竹從碗口抬眼看了看懷妄,卻見後者並無異色,“你怎麼了?今天好像不開心。”
懷妄說,“沒有不開心。”
“胡說,你都不怎麼說話,也不看我,也沒露出你的一口皓牙。”他說完,懷妄就抬起頭看著他。
“……”兼竹不滿,“你不要像個小蛤. 蟆,戳你一下,你跳一下。”
“好。”
看他應下,兼竹又低頭吃飯。
·
酒足飯飽,兼竹手一揮將桌面收拾幹淨,隨後照例拉過懷妄,“快來。”
來開啟我們的快落時光!
這次他自己靠在躺椅上,仰頭將懷妄拉至身前,銀發垂落在他肩窩裡,撓得他直痒痒。兼竹笑了一下,整個人籠在懷妄身前的陰影中。
“我們還像上次那樣。”
懷妄低頭“嗯”了一聲。
兼竹就伸手勾上他的肩,將他拉下。他抱著懷妄,後者卻隻撐在他身側一動不動。
他,“……?”
他甚至沒感覺懷妄的呼吸亂了,心跳也平穩得像在推演算卦。兼竹將懷妄推開一點,去看他的神色——一副坐懷不亂僅憑吩咐的模樣。
“你今天不想做?”
“沒有。”
“也對,你明明天天都想做。”
“……”
兼竹上下掃視了他一眼,最後目光定在他下方一處,眉心一皺心頭火起,“可你的身體不是這樣說的!”
懷妄垂眼看著他,似乎在思考他是什麼意思。兼竹發出譴責,“你都沒感覺。”
懷妄恍然,接著肉眼可見地有感覺了。
兼竹,“……”這是什麼人聲操控嗎?
他心裡起了疑惑,眼見著懷妄這樣確實沒有氣氛,他輕嘆一聲將人推開坐起來,“算了。”
那處感覺立馬消下去。
兼竹,“……”夠了。
他這下終於明白過來:這次的幻境大概是出了什麼問題,沒有上次那麼逼真靈性。
難道是因為上次黑羊吃了紫霧蛇過於亢奮,超常發揮?
想到這裡,他打算有空再去魔域逮一條紫霧蛇,下次喂給黑羊吃吃看。
反正這次已經做不成了,兼竹也不浪費剩下的時間,拉著懷妄和他一起飛身上了屋檐並排躺下。
“那我們就純看星星看月亮,聊人生理想。”他說著頓了一下,“算了,也聊不出什麼人生理想,你隻會‘嗯’。”
懷妄,“嗯。”
兼竹,“……”
.
大概是因為看了一晚上的星星,第二天兼竹睜開眼時,眼前還冒著一片金星。
他頭昏眼花地撐起身來揉了揉額角,抬眼看向角落裡眼巴巴的黑羊,恨鐵不成鋼,“崽啊,你怎麼回事,你怎麼不給力?”
黑羊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腦袋:?
兼竹嘆了口氣,翻身下床,“算了,等我研究一下再說。”
“咩~”
因為是在訟閣的總部,兼竹沒有像平日那樣放松地一覺睡到大天亮。他推開屋門,此刻天邊正浮出一絲亮線。
而其他天級的殺手似乎還在住處,又或者是去出任務沒有回來,院中空無一人。
他在院內沒站多久,便聽“吱呀”一聲。
靠近他住處的那間屋門推開,懷妄從裡面走了出來。
“你醒了?”兼竹同他打招呼。
懷妄沒有應聲,幾步之間走近站在兼竹跟前,低頭看著他。眼底醞釀著濃稠的情緒,像是想和他說些什麼,卻又硬生生忍下。
“怎麼了?”兼竹抬頭看他,他感覺到懷妄的氣壓非常低,甚至比面對烏瞳時還要低,面色看著有些疲憊,不像是修煉了一夜神清氣爽,“你昨天沒休息好?”
隔了半晌,懷妄“嗯”了一聲,“你昨晚休息好了?”
他出口聲線嘶啞,兼竹這才發現他嘴唇起了層幹殼,“喝點水。”
“不用。”懷妄說完,袖間的手緊了緊,繼續著剛才的問題,“你昨晚……”
兼竹想到昨晚就頭疼,他皺眉,“也沒怎麼休息好。”
話落,懷妄似乎愣了愣。他看著兼竹的確不像興致盎然的模樣,他昨夜枯坐一宿輾轉煎熬的心底忽而又生出了一絲希冀。
“你不開心。”懷妄試探。
兼竹沒有隱瞞,“被你看出來了。”
滿懷期待地進了幻境,結果什麼也沒有,還看了一晚上的星星,眼睛都要給他看花了。這像是能開心起來的樣子嗎?
懷妄問,“誰惹你不開心了。”
兼竹搖搖頭,“沒有誰。”
幻境由他心生,由黑羊幻化,就算昨夜的“懷妄”有些木訥,他也怪不了人。
懷妄見他不願多說,便抿唇不言了。就算兼竹不說他也知道,昨夜能惹兼竹不開心的,除了幻境裡的“那人”還能有誰?
在前者默然間,兼竹已抬手化出一張面具覆在面上,“你也把面具戴好,我們去找那訟閣閣主。”
“好。”懷妄掌心一抬,一張銀色的面具便被他覆在了面上。
兼竹轉身走在前方,因為怕被人認出之前的身份,發帶已經取下,隻留了一截系面具的細繩,在腦後一搖一晃。
懷妄的視線落在那上面,看著順眼了很多。
他昨晚在桌前坐了一宿,直到油盡燈滅,天光將明。
一想到兼竹又要去見“那人”,想到他們或許會在幻境中親密相擁,耳鬢廝磨,如那夜同自己一般——懷妄便無心修煉,什麼都想不了。
淺色的眼底映著那處幽暗的燭火,火光搖曳,映得他眼底顏色愈發濃烈。像是一團焦灼的烈焰自心底“噼裡啪啦”旺盛地燃燒,直灼他得喉頭幹澀。
他甚至不敢想象,若第二天起床看到兼竹滿面春風,同那日早晨一般軟著腰身,自己又會如何嫉妒。
好在事情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樣。
懷妄抿了抿唇,腳下忽而快幾步上前走到了兼竹身側。兼竹轉頭看他,面具下隻露出一雙眼,眸光清潤,“怎麼了?”
“無事。”懷妄說,“一會兒去訟閣辦理完登記,我帶你出去吃早餐。”
面具下的那雙眼就彎了彎,“你這麼好?”
懷妄睫毛垂下,“我什麼時候對你不好了。”
“也對。”兼竹的情緒又被調動起來,他揣著袖子往前走。果然還是真人更靈性,更合他心意。
懷妄看著他的側顏,水藍色的面具覆蓋了整張臉,隻露出發間瑩白的耳朵。
他想,那人就算是在幻境裡,也不能叫兼竹開心滿意。
但自己可以。
……
兩人戴著面具走在訟閣中,雖然是新面孔,但來往巡邏的弟子並沒有將他們攔下。
兼竹一眼掃過,猜想是那閣主已經將他們的身份通知下去了。
到了閣主堂前,有兩名地級殺手站在門口,後兩者看到二人,長矛放倒攔住去路,“何事?”
兼竹道,“新入職的,來辦入職手續。順便找閣主了解一下怎麼接單。”
兩名地級殺手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道,“閣主現在不在,我帶你兩人去總務。”
兼竹也不強求,“有勞。”
見他態度不錯,領路的殺手神色稍緩,視線又在二人的面具上轉過一圈,接著走在前頭。
總務距離此處不遠,沒多久領路人就將他們帶到了總務門口,朝裡招呼了一聲,自己則折了回去。
往裡一望,便看總務內共坐了五人。大概是沒想到清早就有人來,坐在桌案後聊天的兩人停下話頭,見他們過來又坐直身子。
二人沒有多問直接拿出名冊來,兼竹見狀肯定了之前猜想:訟閣閣主定是同內部交代過他們的存在了。
“姓甚名誰?”登記者還是照例問了一句。
“蒼竹。”兼竹說完,那人又看向懷妄,“蒼梧。”
刷刷兩個名字記上。登記者拿出兩枚銅牌遞給他們,銅牌上刻著“天”字。
“銅牌要隨身攜帶,這是每個成員身份的象徵。領任務的地方在背後的任務堂,天地玄黃四個等級下面都掛了牌子,有要接的單子就去把牌子摘下來,再到這邊做個登記。”
兼竹掏出小本本一一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