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竹看了眼對面的空座,“其實臨窗的位置更好,視野開闊。”
懷妄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也沒看他。
兼竹覺得他看著又像在生什麼悶氣。
烏瞳勾勾唇角,徑直坐到了兼竹對面靠窗的位置。兼竹見狀誇贊,“還是烏瞳兄有品味。”
旁邊一道目光“唰”地朝他飛了過來。
烏瞳“嗯”了一聲,尾調揚起。
·
谌殊和薛見曉還沒過來,包廂中隻有他們三人在。懷妄不說話,兼竹就和烏瞳聊天。
“魔界是什麼樣的?”
烏瞳說,“和人界沒什麼兩樣。”
兼竹嘴巴O了起來,“我還以為魔界的天是血紅的,河是烏黑的,城門上燃著地獄烈火,三頭犬脖子上套著九重枷鎖。”
“……”烏瞳嘴角抽了一下,“誰和你說的?”
“小話本裡寫的。”
“寫話本的人又沒去過魔界,這你也信。”
“是我淺薄了。”
兼竹說完撐著下巴看向烏瞳。平心而論,烏瞳的相貌放眼三界也是能排上前幾位的——眉峰凌厲,雙目狹長,鼻梁挺直,輪廓線深刻明晰,標準的酷仔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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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難怪薛見曉剛剛沒認出烏瞳是個魔修來。這等俊美的長相,和他們先前見過的魔修實在相差太多。
他正端詳著烏瞳,桌下的大腿就好像被輕輕撞了一下。
兼竹收回目光轉頭看向懷妄,後者面色未動。他沉思:大概是自己產生錯覺了。
烏瞳剛剛任他看了會兒沒有打斷,現在見他不看了,就問,“你看我做什麼?”
兼竹的注意力被拉回去,“你和我見過的魔修不一樣。”
烏瞳眉峰微挑,“哪裡不一樣?”
“你要好看很多。”
大腿又被撞了一下。兼竹這次感覺十分清晰,他皺眉問懷妄,“做什麼?”
懷妄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繼續垂著眼睫喝茶。
“……”
對面落下一聲輕嗤,烏瞳似笑非笑地看過來,“喔,我好看?”
兼竹想起秘境時見過的魔修,很難說出違心的誇贊,“你好看太多了,讓我不禁感嘆魔界還是有正常審美的。”
“你還見過不正常的審美?”
“見過好幾個。皮膚像雪一樣白,頭發像炭一樣黑,嘴唇像葡萄皮一樣紫,妝容十分前衛。”
烏瞳面色沉凝,似乎在考量魔界在外的風評。
懷妄這次沒忍住,“都說了是魔氣逆行。”
兼竹恍然,“我忘了!”
烏瞳,“……”
·
在三人闲聊間,包廂的門被叩了叩。接著谌殊跟薛見曉從外面進來。
谌殊進門後環視一周,越過敞開的雕窗看向外面寬闊的江流,“位置不錯。”
薛見曉在看見屋中三人同座的場景後,就在心底提醒自己管好嘴巴,生怕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兼竹看他嘴唇抿得比懷妄還緊,隻當他是在怵烏瞳,便招呼二人坐下。谌殊善解人意地坐到了烏瞳旁邊,薛見曉坐在桌端正對窗口。
涼風習習,吹散了他紛繁復雜的思緒:不要亂想,不要亂看。
五人都入座了,席間氣氛比剛才要放松了一些。
“天闕宗的人確定是回去了吧?”薛見曉問。
兼竹看向懷妄,懷妄說,“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們還……”薛見曉話到中途看懷妄面色不善,又及時合上了嘴。
“阿彌陀佛,問題不大。”谌殊看上去一派輕松寫意。
兼竹欣賞他,“出家人心態就是好。”典型佛系。他說完又補充,“如果佛子也算得上出家人的話。”
“施主又開玩笑了。”谌殊笑道。
烏瞳的視線掃過兩人,“你們早就商量好了。”語氣篤定,說的是今日萬佛宗鎮魔一事。
兼竹說,“也沒有很早,幾天之前罷了。”
烏瞳,“喔。”
提及此事,薛見曉就覺得自己可能是這幾人中的智商盆地,“難怪幾天前仙尊叫和尚回去,我當時還想回去幹嘛呢?是要就地解散還是怎麼的……原來是回去請九重降妖伏魔塔。”
他說完又問,“不過仙尊那時候怎麼知道用得上九重降妖伏魔塔?”
話落,桌上幾道視線“唰”地聚焦在他身上,仿佛在問:很難理解嗎?
薛見曉,“……”好的,他果然不適合說話。
這會兒已經是上午巳時,外面人聲漸漸喧沸。
江上行過幾隻畫舫遊船,隱約有歌聲自江岸傳入樓間,混雜著下方小販的叫賣聲,顯出這越江城中人氣的興盛。
薛小少主坐得無聊了,“沒有叫人進來唱曲兒麼?”
懷妄和烏瞳都沒說話,兼竹說,“今天就不聽曲兒了。”
薛見曉回憶起二人曾經快樂的時光,“為什麼,你不是挺喜歡的嗎?當年我倆在鷺棲城的酒樓裡,徹夜……”
咚、茶杯放下,截斷了他的話。
懷妄抬眼而來,“徹夜什麼?”
兼竹揣著袖子背靠窗臺看著二人,唇角挑了挑。分明他才是事件中心,卻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他就看見薛見曉嗆了一下,“徹夜……研習修行功法。”
懷妄,“在酒樓研習?”
兼竹見薛見曉啞口無言地向自己投來求助的目光,他就斜倚著瞥了懷妄一眼,有恃無恐地開口,“仙尊有什麼意見?”
懷妄看著他,眼神幽幽的。
兼竹身後籠著白日明光,墨發披在身後,有兩縷自身前垂下落入襟口。他眉眼溫和,唇角微微勾起,“我當時下山去喝酒,又不是瞞著你去的。”
懷妄驀地哽了一下。
的確不是,但當時隻覺與己無關,也沒去管。早知道就不該任人去浪,那酒樓唱花曲兒的長得都不差,兼竹又喜歡好看的人。
見他不再說話,兼竹便坐正身子,迎著窗外柔柔的晨風,神清氣爽,姿態闲適。
…
上午的時間在吹風、闲聊間度過。
臨近中午,小二叩門進來。兼竹拿過菜單點了幾道菜:清蒸鱸魚、松鼠桂魚、沸騰魚片、百合糯米粥、小籠粉蒸肉。
這幾道菜都是依照上次他和懷妄的口味點的。他點完後就沒再問懷妄,轉手將菜單遞給對面的烏瞳,“烏瞳兄,你看看你還有什麼喜歡的。”
一道實質般的目光附著在了菜單上,隨著菜單的移動轉向烏瞳。
烏瞳抬頭看了眼對面的懷妄,兩人目光對上,他輕飄飄地一笑,低頭翻過菜單又加了道小吃,順手遞給旁邊的谌殊。
谌殊不客氣地接過,“貧僧看這道肘子肉就不錯。”
烏瞳朝他投去一瞥。
“阿彌陀佛~要大份的。”
“……”
幾人都加過菜,小二領著菜單退了出去。
兼竹正悠悠地等菜上來,就看懷妄一杯接著一杯地在喝水。
“你口渴?”
懷妄抿著唇,淡色的唇珠上掛了顆瑩潤的水珠,聞言頓了好一會兒。就在兼竹以為他又要不說話時,便聽懷妄幹巴巴地開口,“我上火。”
“……”
兼竹看了他幾眼,笑了一下,“上火的話可以喝金銀花清露羹。”他說著起身往外面走。
懷妄叫住他,“去哪兒?”
兼竹說,“給你加道菜。”
緊緊握在茶杯上的那隻手松了幾分,懷妄身上的溫度開始緩緩回升。
·
兼竹出了包廂找到小二加了道菜,準備回去時腳步又頓了頓,轉而下樓走出酒樓。
他按照記憶中的街道走出幾百米,找到一家糕點鋪。從裡面打包了一份綠豆酥,拿油紙包了揣在袖子裡這才回去。
雖然偶爾逗下懷妄不失為一種樂趣,但事後還得拿糖糕哄哄。畢竟渡個雷劫都能渡失憶的人,萬一被氣到走火入魔,豈不是要釀成三界大禍?
等他回到包廂,再推門而入時裡面隻有谌殊和薛見曉在說話。
沒有兼竹在場,懷妄和烏瞳又恢復了沉默寡言的模樣。
“你回來了。”薛見曉看到他進門舒了口氣。
兼竹“嗯”一聲走到懷妄身邊坐下。大概是剛剛被成功地順了下毛,懷妄這會兒又找回了語言功能,“怎麼去這麼久?”
哗啦。一個油紙包推到懷妄跟前,“去給你買這個了。”
懷妄一怔,伸手拆開了上面的麻繩,油紙打開,裡面是幾塊清香四溢的綠豆酥。
“綠豆清熱下火,你先吃點這個。”
“你特意給我買的?”
“不然呢。”
懷妄神色一動,那雙能叫三界色變的翻雲覆雨手探出去,毫不介意地抻開沾了油漬的油紙,抬手捏了一塊綠豆糕放入口中。
他垂眼細細嚼著,兼竹就揣著袖子在旁邊看他。
谌殊依舊維持著撥動念珠的姿態,沒往那油紙上瞟一下。薛見曉看了幾眼沒忍住問,“隻有仙尊有嗎?”
兼竹說,“你又不上火。”
薛見曉,“喔。”
懷妄吃糕點的速度忽然快了幾分,像是怕被人分一杯羹。
兼竹看懷妄這樣覺得還挺可愛的,他想起寫話本做人設的時候,那叫什麼來著……反差萌?
他就笑了一下。
對面的烏瞳看著他兩人——兼竹的半邊身子落在光暈中,側目看著懷妄時笑意自然而柔軟,同他昨夜自陣中揮袖破空時的凌厲截然不同。
若不是剛剛知道那發帶並非懷妄所送,烏瞳大概現在還毫不懷疑這兩人是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