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呈五色符旗蓋,露立千官雜佩環。【1】
在眾多官員中,燕秦一眼瞧見了坐在皇帝下位的錦衣衛指揮使。
那張出色的容貌是人群的焦點,通身的氣派與略顯病弱的姿態更引人注意。
藺綏穿著一身藏青色官服,手裡把玩著琉璃酒杯,感知到燕秦的視線後,手腕微動,對著燕秦飲盡了杯中酒。
在眾人面前,他們瞧著沒什麼來往。
畢竟一方是權傾朝野的大奸佞,一方是滿門清譽的忠臣之後,似乎注定了燕秦從入仕起便要隨他爹一般,同藺綏不對付。
因此也無人知曉,在宴席散後,出了宮的狀元郎隱秘地上了輛角落裡的充斥著貴氣的馬車。
宣稱不勝酒力要回府好好休息的狀元郎環住了病弱權臣的纖腰,寬闊大道內馬蹄疾,隻是車內人無心去看外邊的長安花。
於他而言,京城內最耀眼的花,已然在他懷中被他採擷了。
瓊林宴後,朝中許多人猜測燕秦會被授予什麼官職,然而讓他們大跌眼鏡的是,燕秦居然進了錦衣衛,擔任的還是個不小的官職。
這無疑這許多人驚詫,別說是大皇子和六皇子看不懂,連禮親王也不明白了。
而後他們覺得,這大概是藺綏刻意為之的手段。
燕峮在朝時總是彈劾藺綏,在錦衣衛創辦時,燕峮的反對聲也最大。
興許是藺綏的報復,來了這麼一招,無疑是對燕峮誅心,存心膈應這對父子。
可似乎藺綏又沒有必要用那麼重要的應當放著親信的位置,去安置燕秦。
郾州,燕家人接到了喜報。
Advertisement
三元及第,燕峮和夫人都喜上眉梢,預備今晚慶祝慶祝。
燕峮樂呵呵地問報信人燕秦被授予了什麼官職,他心裡想著按照藺綏的性子,有些拿不定主意,隻希望燕秦在京城不要步履維艱。
“回稟大人,乃錦衣衛鎮撫司緹騎。”
送信的人話音剛落,燕夫人立刻扶著有些搖搖欲墜的燕大人,口中忍不住驚呼:“老爺!老爺!”
燕峮忍住了暈厥過去的衝動,將鬱氣與憤懑化為長嘆。
“夫人,二郎他……”
燕峮不知如何對夫人開口,險些老淚縱橫。
藺綏果然賊心不死,還打著搶他兒子的主意!
這事若不是藺綏的主意,二郎怎麼會進錦衣衛,又怎麼能進錦衣衛。
鎮撫司專治詔獄,乃是錦衣衛的重要部分,如今朝中的大案,無論是貪官汙吏,還是其他方面,都不交由刑部,而是直接交給鎮撫司。
刑部先前就有許多藺綏的人,如今那些人有的在鎮撫司有的依舊留在刑部為藺綏辦事,錦衣衛因鎮撫司而權勢赫赫,如此重要的位置,非藺綏的心腹親信不能擔任,他家二郎又如何能夠去往那個位置?
燕峮格外擔憂,隻覺得他步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坑,隨時有折損在其中的危險,立刻給燕秦寫家書。
燕秦收到了家書,將早就醞釀好的言辭寫了上去。
折損在這個深淵裡倒是不大可能,不過他卻是折在了藺綏身上。
即使是虛擬世界的父親,燕秦也認真地回了信。
有時候隻要初衷和結果是好的,又何必在意身處什麼位置去做的這些事情。
就算燕秦和藺綏沒有那種關系,燕秦覺得這個位置也很好,隻是他要是和藺綏沒有那層關系,就是純粹的權臣與忠良之後的話,恐怕也輪不到他做這個位置。
燕秦了解藺綏,知他疑心病重,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得到了藺綏的信賴時,他才倍感珍惜。
燕峮收到了回信,感嘆了一番兒子的高潔品性,又憤憤了藺綏的卑鄙。
“我兒乃真君子也。”
正直的燕峮燕大人並不知道,他口中的君子兒子,早已經和他口中不齒的奸佞廝混到了床上,若不是男子不能受孕,恐怕權臣的肚子裡都要有他們燕家的種。
朝中的人還等著燕家生波瀾,卻沒成想日日隻見著新科狀元新任鎮撫司緹騎認真勤懇的動作,一派藺黨之姿,大為失望。
知內情的人自然不覺得奇怪,比如同為進士如今也任職於錦衣衛的宋晏明。
隻是當他聽說有人去藺大人跟前暗示想與燕秦結親時,驚的寫文書的手一抖。
“看來你還挺搶手,這已經是第幾個來同我暗示的了?”
藺綏手指撫著折扇的邊緣,躺在軟榻上看著給他捏腳的燕秦,似笑非笑地問。
“那些人皆是為了阿綏而來,若不是阿綏看重我,他們哪裡會注意我,阿綏也明知我的眼裡也裝不下他人。”
燕秦揉著藺綏的小腿,乖乖表忠心。
藺綏心裡隻是有些不悅,到也不至於氣惱,更不會和那些不知情的人計較,見燕秦這副作態,那點微弱的不悅也散去了,足尖抬起了燕秦的下巴,又漫不經心地下滑,輕踩過燕秦的喉結。
見燕秦眸色轉暗,他笑而不語,讓燕秦繼續伺候他。
燕秦盡職盡責,隻是揉按的東西從手變成了別的玩意,將藺大人的腳心染的一片湿黏。
次日,無需藺綏下令,隻是隨意同人提起一句,便再也沒有人來問燕秦的親事。
京城裡有想法的人稍微打聽,得知藺大人說過燕郎君結親還早,便也不敢託人去問了。
藺大人說還早,那便是還早,至於要什麼時候恰當,也不是他們能問的事情了。
隨著藺綏的勢力越發擴大,黨羽不僅遍布朝中,連後宮也在他的視線中時,終是有人忍不住了。
那人正是大皇子,嚴州私礦案,他的錢財少了一大半,姮州錦衣衛強勢,他的親兵為了不被發現,不得不東躲西藏。
聽聞六皇弟有想和藺綏聯合的姿態,又想著藺綏的幹爹是太後的親信,大皇子越發心急如焚,想要和禮親王聯手。
但禮親王那個老狐狸卻不是好糊弄的人,態度模糊,叫大皇子氣惱不已。
且藺綏身邊如同鐵桶一塊,他想下手都找不到時機。
正在他精心謀劃苦思冥想時,卻聽聞藺綏病了。
藺綏時不時病一次,大皇子都習慣了,但大皇子不知道,藺綏這次的確病得很嚴重。
藺綏昏迷不醒,這個消息被封鎖在了藺府內院裡,無人能知。
這事發生的很突然,連藺綏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他隻是往前走了幾步,而後便天旋地轉,眼睜睜地看著這具軀體倒在了地上。
病弱的是這具身體,而不是他的魂魄,這方世界都是憑借他的意識和修為作為基底在運轉,因此他並未和身體一起陷入昏迷。
“真麻煩。”
藺綏喃喃,他查探了一下,想要讓這具身體再承受他的魂魄,還需要幾天。
因是這種狀態,所以藺綏能夠清楚地看見在燕秦發現他昏迷時,那種瞬間空茫的表情。
焦急與害怕失去的恐懼交織,擔憂與情緒失控的暴虐纏繞,任誰都能感覺到他的緊繃。
燕秦一向內斂安靜,這種時候便更壓抑。
身後的侍從與暗衛因為燕秦的氣勢而不敢向前靠近,藺綏看著他的面龐,卻覺得他這模樣脆弱的叫人心生憐惜。
燕秦的神色很快就平穩了下來,想來是感覺到了他的魂魄就在左右,並沒有真的出事。
隻是眉心還是不自覺皺著,瞧著不大高興。
藺綏的指尖撫過燕秦的眉眼,忽地發現了自己的愛意裡飽含了自私。
他竟然不是很為燕秦的這番姿態心痛,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那種纏繞在心尖的微弱刺痛也帶來了隱秘的歡愉,叫人餍足。
真是殘忍又怪異的愛,藺綏甚至有些漫不經心地想著,有一天他真的死了,就算燕秦不追隨他而去,餘生也必須活在對他的思念裡。
愛是放手嗎?
在藺綏這裡從來都不是,他要的東西他會不擇手段地獲取,會牢牢地緊握,哪怕是他對燕秦有愧的時候,心裡也從沒想祝福燕秦遇見別人。
不遇見他,和遇見別人,可是兩個概念。
他的愛是荊棘是樊籠,是不容抵抗。
藺綏輕嘖,看著燕秦若有所感地看向了他魂魄所在的方向。
一片花瓣從窗外順著風飄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燕秦的唇上,仿佛是某種獎賞。
第283章 奸佞權貴x忠臣之後
燕秦摘下了唇上的那片花瓣,在指尖捻了捻,視線依舊落在自己眼前的虛空,盡管他什麼也沒有看見,但可以感知到藺綏就在這裡。
府上養的老名醫被暗衛用輕功帶了過來,落地的時候胡須還在顫動,但瞧著床上躺著的藺綏,提著藥箱急匆匆地過來,替藺綏把脈。
房間裡的氣氛格外凝滯,幾名親衛和侍從皆是無比焦急。
老大夫診斷完開始施針,在入針後的等待拔出的時間裡,開始寫藥方。
燕秦沉聲問:“情況如何?”
盡管知道藺綏的魂魄無礙,但身魂分離也絕非小事。
“主子的身體狀況又差了許多,殘毒一直在侵蝕他的身體,老夫一直在用湯藥壓制他的毒性,可主子身子減弱,之前的藥量已經壓不住,才導致了今日的忽然昏厥,為今之計,隻有再加大藥量,可他的身體總有受不住的時候。”
大夫的話一出,屋內的人皆是一副悲戚之相。
燕秦的眉心緊皺,覺得是時候加快脫離這個世界的進度了。
即使眼前都是假象,他也難以忍受藺綏倒在他的面前。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燕秦不知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又會做出什麼。
方子開好後,雲绡立刻去煎藥,燕秦屏退左右,守在了藺綏身邊。
“阿綏。”
燕秦輕喚,感知著藺綏的方向,手掌抬至半空,似乎想觸碰。
燕秦的魂力也非同一般,在他專注之下,瞧見了一隻若隱若現的手,指尖正觸碰著他的手背。
這樣旁人看了心顫的畫面,他的唇瓣卻微揚。
以魂魄之軀行走世間這事情,藺綏不是沒有體驗過,畢竟他曾經也做過鬼,隻是如今卻與曾經不同。
這個世界大概是沒有鬼怪的設定,因此他瞧不見什麼鬼魂,除了燕秦能對他有所感知以外,也沒人能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