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綏想著他等會要來慌亂告罪的模樣,冷著臉去了浴池。
陷害且不說,異香的事他還沒開始算賬。
忠祥這件事,讓今晚的皇宮格外熱鬧。
那些計謀落空的且不言,尚且不清楚事情彎彎繞繞的宮人則是在感嘆玉常在的聖寵。
“說起來也真是嚇人,玉常在真是受寵,忠祥公公偷了她的東西就被亂棍打死了。”
鍾毓宮的宮女和太監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絲毫不在意旁邊還坐著個玩木頭的主子。
燕秦心知這件事必然不會這麼簡單,隻是這些人夠不著那些秘密的事。
“當著主子的面也敢嚼口舌,一個個舌頭都不想要了是不是?”
寶酥柳眉倒豎,朝著幾個宮女太監瞪眼。
“寶酥姐姐饒命,我們不說了。”
宮人們討擾,在寶酥怒視下灰溜溜地走了。
寶酥心裡有氣卻無可奈何,鍾毓宮門庭冷落,已然和冷宮相差無幾,就幾個低等雜使可用,這些人也知曉鍾毓宮沒什麼出息,一個個都想往外飛。
“主子,該用晚膳了。”
寶酥帶著燕秦進了室內,她張望了一下周圍沒人,點了蠟燭,將今日打聽到的內情說了出來。
幾日前她得知主子神智恢復,對著娘娘的在天之靈拜了拜,哭了整夜才慢慢緩過來,在外依舊裝成從前模樣,主子說得對,在現在這種緊張情況下,若是他神智恢復的事情暴露了,必然會有危險。
“借刀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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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秦喃喃,他看著眼前的食物,眼裡閃過暗光。
這整件事的布局肯定不是針對忠祥而來,必然是衝著東宮那位去的,玉鸞花就是最好的證明。
至於那玉常在,就不清楚她是棋子還是被一石二鳥的鳥了。
隻是不知太子是如何避過去,甚至讓忠祥出現在那處的了,看來太子也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好算計。
燕秦想到了今天無意識撞見的那一幕,心裡莫名有些燥得慌,連眼前的食物都無法壓抑住那種沒由來的感覺,好在那感覺持續的時間不長,很快便消弭了。
入夜,燕秦又一次被噩夢驚醒。
他睜著眼擦掉額間冷汗,仿佛又回到自己被吹著寒風的那一夜,夢裡嘈雜,一會兒是這般一會兒又夢見了母妃的死。
他不記得這種情況持續多長時間了,似乎回到鍾毓宮起,每夜難得安眠,或許是他日夜思索企圖從自己混亂的記憶裡找出蛛絲馬跡,以至於夢中也都是如此。
拋開心裡的事不說,他醒來過後最好的時日竟然是在東宮,在太子的腳下,他竟然都是一夜安眠。
不知太子的宮殿裡點的是什麼香,太子身上又燻著什麼香,是種特別的暖甜的味道,用這個詞來形容太子的確怪異,卻又無比合適。
燕秦朦朧中又睡去了,這次夢裡不是寒風夜雨,反倒是綠藤紅柱,身處其中的少年咬著衣角,面容模糊,那雙眼卻格外清晰。
如同水雕琢而成的刀,柔軟又鋒利。
那樣可怖,又那樣柔軟無依。
清晨,東宮裡,扶疏抱著床單以及從床被上發現的錦帕,表情有些凝重。
殿下已經十六,早已到了可以通曉人事的年紀,可東宮裡別說是有妾室了,連個體己的宮女也沒有。
這些事按理來說都是長輩來安排,可皇後娘娘已經故去,尚書令大人又萬萬不可能插手這些事情。
藺綏用膳前,聽見大宮女在一旁婉約詢問要不要安排人的時候,眉心跳了跳。
“不必,本宮可不想枕邊人是他人的細作,此事不必再提。”
扶疏心想也是,殿下大業未成,群狼環伺,還是不將精力浪費在這上面為好。
藺綏跨出殿門,福喜已經在那裡候著了,他昨日就來告罪磕頭,一副可憐情態,藺綏沒怎麼為難他,像是信了他說的話。
藺綏留著他還有用,他不待在這裡,皇貴妃怎麼好根據他的行蹤算計他呢。
忠祥死了,皇帝很快點了新的大太監做隨侍。
藺綏不在意他是誰的人,等到鍾琢得寵,才是他看中的人出場的時候。
鍾琢沒讓他失望,很快就在皇帝跟前露臉了。
他已經被調出了禮部,被調去了戶部。戶部的工作可都是與銀財掛鉤,其中的門道可不少。
藺綏尋了個由頭在暗地裡又見了鍾琢一面,鍾琢今時不同往日,格外春風得意,但面對藺綏時依舊是畢恭畢敬的模樣。
藺綏點撥了他,告訴他更快的得寵方法。
“廢儲……這這……殿下明鑑!微臣從未有過這個心思啊!”
鍾琢跪在了地上,擦著額頭的冷汗。
他是借著太子的手爬上來的,他深知陛下有廢儲君的心思,可他沒有打算如此應和。當他決定搭上太子的船時,就做好了成為未來帝王股肱之臣的準備。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他可想的遠著呢。
藺綏輕笑:“鍾大人不必驚慌,本宮自然是知道你的忠心,隻不過告訴你如何更加討父皇的喜愛罷了,畢竟你越得寵,便越是對本宮忠心的表現。”
“微臣知曉,定遵殿下旨意,為殿下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鍾琢又是一番保證,藺綏根本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他隻需要得到最後的結果。
藺綏安排好了事宜,又找外祖父藺森商談了一些事後,便回到了宮中。
隻是還未到東宮,恰好在小道上遇見了一個人。
他穿著青色蟒袍,身材纖瘦,面如冠玉,瞧著像個斯文書生。
藺綏淡淡掃了他一眼,沒有與之談話的意願。
那人卻站定,對藺綏行了個禮。
“太子殿下,許久未見了,氣色依舊。”
“慶王也不差,從麟州回來了?”
此人正是慶王燕珣,一月前麟州匪患為亂,他帶著聖旨前去剿匪,今日回來了。
據藺綏的了解,慶王是不會武,馬上騎射也一般,說是去剿匪,不過是去刷軍功。
不過百姓可不了解這些,到時候歌頌一番慶王的功德,這便成為了口碑,總之比他這個太子在民間要更得人心。
“剛剛和父皇奏表回來,聽說最近宮內的蓮花開的不錯,可否賞臉一同去觀賞?”
慶王雖然是兄長,可對身為太子的弟弟卻格外恭敬客氣,外界對他的評價也都是儒雅君子,溫良恭儉讓。
原主是看不慣他這副作態的,分明有奪位之意,還裝作溫和斯文模樣,對比之下越發顯得原主浮躁膚淺。
藺綏倒覺得這樣才正常,其實溫和和狠絕,原本就可以並行不悖。
這樣的對手倒是讓藺綏有了幾分興趣,他昂了昂下巴,故作倨傲道:“那本宮便賞臉陪你看看,順便聽聽兄長這一路上有何趣事逸聞。”
慶王走在藺綏身旁,撿了些事情談論,甚至還談到了禁軍的一位統領。
“高統領此人心直口快,武力超群,雖然看著五大三粗,但卻頗為知禮,是個極為不錯的人,這次剿匪他也立了大功,我已經奏表了父皇,定是要給他嘉獎的。”
慶王對這位姓高的統領贊不絕口,頗有推舉之意。
這話要是落在原主耳中,原主已經把這人劃到慶王對勢力範圍內並且有針對之意了,但藺綏可沒這麼蠢。
多半這人是中立派且沒有被慶王完全拉攏,為了防止對方是個恪守規矩的擁皇黨,慶王先在藺綏這裡打預防針,什麼賞花也都隻是幌子。
“兄長可真惜才,可惜不是儲君。”
藺綏不陰不陽地說了句,面色越發難看。
這副愚蠢自大的嘴臉落下旁人眼中,讓人越發看輕。
慶王溫和道:“太子殿下又說笑了。”
藺綏心想的確,他確實在說笑話。
還未進御花園,前方又起了吵鬧的聲音,一堆宮女太監堵著路,不知內裡是什麼情況。
“發生什麼事了?”
慶王對著站的最近都太監詢問,那太監一見太子和慶王便急忙行禮。
“八皇子殿下抱著九公主跟五皇子殿下鬧著玩呢,可五皇子殿下不願意,九公主嚇著了在哭鬧。”
“讓開。”
藺綏本來是裝的臉色不好,現在是真的不太好了。
七皇子和八皇子都才十一歲,這兩人在藺綏看來就是無比討厭惡毒的小孩。
“給我按住他!五哥,不就是做大馬麼,給九妹騎騎又怎麼了,你以前還學狗叫給我看呢。”
“你當不當,不當你這宮女今日就別想回去了,來人,這賤婢衝撞本皇子,給我掌嘴!”
八皇子話音剛落,按著寶酥的宮人便伸出了手打在了寶酥的面上。
九公主今年七歲,被這情況嚇得哇哇大哭,宮人正在一旁焦頭爛額地哄著。
燕秦的頭發被扯的有些凌亂,坐在地上看著被掌摑還在對他搖頭的寶酥,心裡冷沉,膝蓋微彎,打算在弟弟的命令裡給年幼的妹妹當坐騎。
是他無用。
燕秦的心理充滿了恨意,在他準備雙腿跪下趴下地上時,卻被忽然踢倒了。
“沒出息廢物,你是傻子又不是沒腦子的狗,叫你跪你便跪?”
一隻腳踩在了他的膝蓋上,這隻腳的主人燕秦萬分熟悉,他曾被他赤著雙足踩過胸膛。
他有些呆愣地抬眼去看,少年太子面龐上滿是鄙夷與嫌惡,充滿了不屑。
在場所有人便見剛剛呆傻的五皇子歡喜地抱住了踩在自己身上的太子的腳,親親熱熱地喊了聲:“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阿秦不想當大馬,八弟弟非要九妹妹到我身上來,九妹妹都嚇哭了,他還打酥酥,他壞!”
燕秦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從地上坐了起來,依賴似的蹭了蹭藺綏的腿。
這模樣讓寶酥眼裡湿意更重,為了救他,主子竟然不惜這般討好太子。
燕秦心裡想的卻是太子似乎不太喜歡旁人碰他,他蹭他的小腿時,感覺到了他的僵硬和微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