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圈子裡已經待了多年,顧寒山始終都有些同旁人格格不入的固執堅持,即使當初被全網抨擊到抬不起頭,也依然隻是忍回去,沒有用出這些一用出來就足以叫人傷筋動骨的手段——畢竟粉絲原本都是沒有錯的。
隻是喜歡一個人而已,這種心情是沒有錯的。
可譚一哲不該把手伸到陸雲生的身上。
有些事他來處理就好,沒有必要讓陸雲生知道。顧寒山沒有多說,又給身邊的小孩兒夾了隻龍蝦,輕輕巧巧將話題轉開:“雲生接了個劇組的本子,下個月進組,角色不多,中間能給你們軋開,記得把具體時間發給我。”
“這麼快就接本子了?小雲生真出息!”
導演酒意已至半酣,又真心喜歡聽話懂事的小孩兒。笑眯眯探手要去拍拍他的肩,被顧寒山身上的冷氣一凍,清醒幾分及時縮回,欲蓋彌彰地撿了個花生在手裡剝開:“什麼題材的,現代戲?你穿時裝真好看——不過你身手也好,古裝應當也不錯……”
“古裝戲,本子還沒最後定,過幾天先去試試。”
顧寒山簡單替他答了,拿著工具替陸雲生拆龍蝦,把拆出來的蝦肉放進小孩兒面前碗裡,低頭柔聲哄著他多吃點兒。
溫柔細致得導演眼睛疼。
畢竟就隻剩一根獨苗苗了,這麼寶貝著也是情有可原的。
知道好友的坎坷經歷,導演心有戚戚,也沒多說他,配合著轉桌讓他給陸雲生投喂,繼續熱心地科普著近來的八卦:“對了,你知不知道Meda準備中止以後和譚一哲的所有代言了?”
顧寒山微訝,眉峰輕挑:“什麼時候?”
“風聲已經傳出來了,因為是你當初談下來的,一圈都避著沒敢告訴你——不過我覺得你聽了應該挺高興的……”
導演摸摸下巴,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粉絲鬧成那樣,確實有點過頭了。Meda又不缺代言,何必將就他呢。”
顧寒山雖然不知道這一回事,聽了卻也不覺意外,隻是啞然一哂,搖搖頭沒再多說。
有點常識的都看得出來,那幾張照片原本就沒有可挽救的價值,Meda方已經盡力精修配合,粉絲卻依然在下面不依不饒,三天買了四個熱搜,卯足了力氣要給Meda施壓,一心認為這樣就能讓自家偶像有個好點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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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當初靠粉絲撕走了自己,讓譚一哲產生了些盲目的自信……
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顧寒山沒小氣到會因為這種事生出什麼額外的情緒。拋開毫無意義的感慨,正打算替似乎尤其喜歡吃龍蝦的小孩兒再剝一個,陸雲生的筷子卻已經悄悄探出去,夾了個小籠包放進他的碗裡。
顧寒山微怔,低頭望進那雙依然清湛的黑眸。
陸雲生不習慣和這麼多人一起吃飯,到現在才是第一次主動伸筷子,紅暈順著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頸,輕抿起唇角望著他,目色意外的堅定執著。
顧寒山心頭驀地怦然。
一桌子的觥籌交錯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隻有眼前的人真實得讓他心裡滿滿當當的滾燙——他看著他的小孩兒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他們一塊兒,跌跌撞撞的,說著笑著,就像是那趟長得仿佛見不到頭的樓梯,其實根本就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難熬。
樓梯不難熬,是因為有人陪著一起爬。
不清楚自己這時候怎麼還會想得到這麼多,顧寒山朝他笑起來,低下頭正要開口,導演的腦袋忽然好奇地探了過來。
“對了,我剛想起來!你不是之前還找我要營養師的電話,說要陪著你們家小孩兒控制體型,都要吃素嗎?用不用來份清炒小——白……菜……”
第129章 這個經紀人我罩了
在經紀人嚴厲的注視下, 導演的聲音越來越小, 終於徹底閉嘴。
顧寒山收回視線,夾著那個小籠包仔仔細細吃了:“這個好吃, 我喜歡。”
自家的小藝人第一次伸的筷子,就算是夾了塊紅燒肉, 也是素的紅燒肉。
陸雲生的身體素質好得驚人, 不論怎麼吃、吃什麼,整體的數據都沒有多少變化, 跟著節目組在山林裡跑了三天也沒見曬黑一點。經紀人嘴上不說, 心裡其實早已經忍不住悄悄放寬了對於食物的要求。
隻是對外的樣子, 依然還是得盡力做做的。
這次新談的本子是正經的大制作,《白羽行》,以一代將門為切入點講述朝代更迭帶來的盛衰榮辱,是今年用來壓軸的片子。制作班底在業內極有名氣, 門檻向來高到離譜,想進去的人依然擠破了頭。
要不是恰好需要身手好的年輕演員來演男主的少年時期,在圈子裡又沒找到合適的, 以顧寒山的面子帶著個純新人, 都不一定能把角色爭取下來。
《白羽行》的導演叫雷宏博, 為人嚴厲精益求精, 是有名的暴脾氣,跟他合作過大大小小的演員就沒有一個沒被他罵過的, 本人卻也的確有這個實力跟底氣。
這次的角色還隻是初定, 過幾天就要去那邊試戲, 送來的本子裡特意強調了男主這時尚未及冠,一定要嚴格節食調整體型,保證能一眼就看出充分的少年感。
像陸雲生這樣幹吃不胖的體質太少見,說出去人家也未必相信。圈子裡大家都多多少少認識,又時常有些別有用心的,要是陸雲生沒節食控制體重的消息傳出去,說不定就成了態度問題。
顧寒山帶過幾個藝人跟雷宏博拍戲,不想讓小孩兒因為這種事挨訓,因而也額外注重對外的說法,低下頭板著臉拆龍蝦:“龍蝦算肉嗎?”
導演:“……”
顧寒山剝得熟練,砸碎了殼輕巧一轉,鮮嫩的蝦肉就落進小碟,在配好的料汁裡沾上兩下,體貼地放在陸雲生面前的盤子裡。
大概是被剛才說的吃素提醒,小孩兒這次猶豫著沒伸筷子,喉結輕輕動著,卻依然乖乖抿了唇低頭不動。
“……不算!這是海鮮,海鮮怎麼能算肉呢?”
導演瞬間福至心靈,及時開口:“這個隨便吃,都吃不胖人的!”
嚴苛的經紀人滿意地勾勾嘴角,拉著獨苗苗小藝人往身邊坐了坐,把蝦肉哄著他吃了,兩個人又低頭嘀嘀咕咕說起了話。
導演孤獨地喝了一頓飯的酒,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
一頓飯吃到天色漸晚,眾人酒足飯飽,節目組還要回去忙著新一期的剪輯宣發,也到了暫時該告別的時候。
陸雲生現在的知名度已經比當初高了不少,不能再隨隨便便拋頭露面。顧寒山領著小藝人同每個人打過招呼才離開,領著人進了電梯,掏出早準備好的口罩替他戴上:“吃飽了嗎?”
“飽了。”
迎上黑瞳投落的柔和光芒,陸雲生忍不住彎起眉眼,配合地抬頭讓他替自己把口罩戴好。
溫熱指尖劃過耳廓,並攏過柔軟發尾,也在白皙的耳尖點染開淡淡血色。
顧寒山替他帶完口罩,目光卻依然沒有挪開。
陸雲生眨眨眼睛,下意識抬頭,經紀人對外嚴肅的神色已盡數溫緩下來,朝他微笑著,食指中指並攏微曲,隔著口罩在他唇上輕輕一印:“這幾天……工資拖欠了不少。”
隔著一層口罩落下的觸感朦朧,卻反而更叫人心跳愈快。
電梯還在緩慢下行,陸雲生本能屏息,聲音隔著口罩傳出來,越發顯得輕輕軟軟:“欠……多少?”
小孩兒臉皮薄,還不適應在外面親近,幾句話就又紅進了衣服領子。
叮咚一聲響,電梯在負層的停車場停下,稀薄光線落在腳下,安靜得仿佛能聽得到心跳的回聲。
顧寒山笑笑,揉揉他的腦袋,按了鑰匙找著車,故意一本正經地為難:“這可難算——利滾利的,大概還不清了……”
這就還不清了!
陸雲生心口輕輕一跳,目光亮了亮,口罩下的唇角忍不住飛快翹起來,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忽然就高興了。
顧寒山不由微訝,迎上黑眸裡的燦亮光芒,忍不住啞然,護著他上了車,自己卻不著急,隻是探身不緊不慢替他系著安全帶。
陸雲生滿心盼著快點兒回家還債,乖乖坐在副駕的椅子裡,無聲地拿目光催著他。
小孩兒難得這樣鮮明地表現出自己的意願,顧寒山被他的目光牽著,稍稍收手低頭,黑潤眸子裡有柔軟的光在閃,碾碎了的細小糖粒似的,晶晶亮亮地一個勁兒往他身上粘。
顧寒山再難掩笑意,依然維持著替他系安全帶的姿勢,單手撤了他的口罩,在唇瓣上落了個吻,終於滿足喟嘆一聲:“想親親你……忍了一頓飯了。”
他越是忍,就越是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陸雲生身上。看著那雙眼睛吃到喜歡的東西就滿足地眯起來,看著淡色的唇隨著咀嚼輕動,看著纖細白皙的手指在亮瓷茶杯上下意識挪動——仿佛就算什麼都不做,就隻是這樣看著他,心裡也覺得滿足。
再這樣下去,說不定真不舍得讓他的小藝人跑出去,被別人隨隨便便看到了。
業務向來精良的經紀人及時收回了這種要不得的念頭,關了車門從另一頭上了車,將掌心覆在陸雲生的眼睛上,聲音依然柔和溫存:“閉上眼睛歇一會兒,等醒了就到家了。”
在野外拍攝了三天,才回家換了套衣服,連坐都沒坐就被拉到這兒來吃飯,陸雲生的精力再好,熬到這時候也已經有些吃不消。
人多的時候心裡多少提著,還能打起些精神,隻剩下兩個人獨處,連空氣都是寧靜溫柔的,倦意也朦朦朧朧地在黑暗裡泛上來。
現在睡覺,等回家就能在一塊兒多玩一會兒。
小藝人滿心都依然是還債的念頭,聽話地點點頭,闔了眼睛安靜靠上椅背,不多時呼吸就變得均勻綿長。
顧寒山等他睡熟了,才放輕動作發動了車,一路往家裡回去。
主幹路上已經沒什麼人,路燈的光芒盡職盡責地落在水泥澆築的地面上,找不到的地方,就由月光塗上淡色的清輝。
車是早買的,不是什麼保姆車,年份也已經很老了。還是顧寒山那段時間老得各處跑找出路,才沒跟別的大件一起賣掉。
陸雲生卻坐得心滿意足,每次上車都高興得像是回了窩的小松鼠,動作快得他都來不及幫忙扶車門。
小孩兒靠在座椅裡睡得舒服,唇角微翹起來,濃長鴉睫安穩闔著,臉頰在月色下潤澤溫軟,好看得讓人幾乎心口怦然。
顧寒山將注意力拉回來,松著油門從小區門口溜過去,又往回繞了一圈。
趕通告原本就是個辛苦活,陸雲生這些天太累,難得能睡一會兒,顧寒山根本不舍得叫醒他,隻是一味慢慢在外面的主幹道上兜著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