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牧正同一群梁家家丁糾纏廝鬥,他雖然沒有靈力,鍛體之術卻已修煉到極致,劍法也每日咬牙苦練,一時倒也並未全然落在下風。
這一段主線是主角升級的重要關鍵,必須要找準時機,出手早或是晚了都會影響效果。
陸燈將身形隱在街角,安安靜靜守了一陣,劇情依然沒有什麼進展,手中糖葫蘆倒是紅通通地泛開誘人酸甜。
……就先吃一顆。
這陣子在識海裡也沒正經吃過東西,今天又吃什麼都惦記著給顧在水多留些,雖說不至於見什麼都饞,舉著糖葫蘆等劇情等了半天,也終歸實在難忍得住。
陸燈屏息,謹慎地叼住最上面那顆裹著亮晶晶糖衣的通紅山楂,一點點含進嘴裡。
才整個咬下來,腦海裡忽然傳來了系統的機械音:“宿主,劇情點到了!我們要帥氣威風地出場救下主角——”
系統:……
陸燈:……
糖葫蘆就隻有一串,吃一顆少一顆。陸燈不舍得吐出來,也不舍得這麼快囫囵吞下去,又往嘴裡藏了藏,在腦海裡倔強堅持:“我含著,不說話。”
宿主含著糖葫蘆也一樣足夠帥氣威風,系統轉了兩個緩衝圈,還是咬著小數據默認下來:“……宿主,劇情點到了!我們要出場救下主角,把壞人都嚇跑!”
機械音控制得精準,和第一次的語氣一模一樣,絕對聽不出發布了兩遍任務。
陸燈抿抿唇角,給系統在充電器下面偷偷藏了個紅包,袍袖一拂現出身形,朝眾人走過去。
梁牧的衣物已徹底撕裂,渾身傷痕累累,半跪在地上狼狽不堪。那些家丁正要再下狠手,身體卻忽然被一股無形力量推開,不及回神,竟都被牢牢束縛起來,依然維持著方才的姿態,半點也動彈不得。
原本面色高傲的貴公子神色驟變,梁家人也個個面露驚恐,本能向後退去。
能將法力使到這一步,至少也是合體期的大能。梁家此次出來,實力最強的高手也不過堪堪分神,看這明顯的回護架勢,多半是梁牧撞大運拜了的那位師尊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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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及此,墨色身影已自巷中轉出。
那是道極軒挺高俊的墨色身影,看相貌不過三十上下,神色確實如傳說中那般淡漠,眉宇間卻意外顯得溫潤修雅,似乎並不像是多難相處的架勢。
顧在水沒帶劍,眾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被他手中捏著那一串糖葫蘆吸引過去,正心驚膽戰地揣測著。卻見他腳步也在眾目睽睽下一頓,旋身俯下,將那串糖葫蘆和顏交在梁牧的手裡,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梁牧怔怔望著那串糖葫蘆被遞到自己面前,鼻子忽然狠狠一酸,眼中迅速蓄起水色,哽咽抬頭:“師父……”
陸燈含著山楂說不出話,隻是迎上他的目光點了點頭,示意他幫自己拿著糖葫蘆,起身朝那幾人走了過去。
對於怎麼讓人忌憚畏懼自己這件事,他向來比任何人都更有心得。
眼看那道身影一步步走過來,神色又依然平淡漠然,梁家眾人反而愈發心驚膽戰,膽子小的幾個梁家子弟已不迭告著饒撲身下去,扯都扯不起來。
——原本以為梁牧那小子不過是被隨手撿上了未央宗,隨便做個外門弟子罷了。誰知道竟這般得他那個未央宗第一人的師父愛護,不僅帶著下山去參加天門大會,甚至還特意帶出來逛街。
——還給買了糖葫蘆!
這一份師徒關系落在旁人眼中,無疑極為欣賞親近,甚至已有幾分關門弟子的意思。
當師父的都能對自己的弟子細心到這種地步,若是親眼看到弟子被人欺負辱罵,又知道了弟子幼時被暗害的真相,還不得扒了他們的皮!
梁家眾人自然想不到眼前的這位純鈞峰峰主已經換了芯子,更想不到他是被弟子帶出來逛街的。一味被自己的腦補嚇得瑟瑟發抖,若不是少家主還在,隻怕早就四散跑了幹淨。
“天水前輩。”
眼見他走過來,梁家少家主雙腿同樣已隱隱發軟,卻無論如何也不願在梁牧面前落了弱勢,咬緊牙關抱拳道:“在下修羅梁家梁天流,這梁牧本是我梁家下人所生,盜了我家寶物脫逃,我等隻是施以懲戒——”
他說的這些自然都是謊話,隻是梁家在修羅世界中地位同樣不低,隻要給出這樣一套說得過去的說法,即使是未央宗也好歹要賣幾分面子。
梁家少家主心中飛快盤算著,話音卻還不及落下,就被淡淡冷笑打斷。
梁家少主怔忡抬頭,心頭驟然生出濃濃寒意,身形瞬間爆退,
顧在水周身寒意已霜刀雪劍般迸射開來,刺得眾人裸露皮膚盡皆刀割般疼痛難忍。
在他面前,淡淡光華無聲凝聚,竟已隱隱現出一道劍形虛影。
“是純鈞劍——快走!”
未央宗遇上梁家是會給面子,可那是外門弟子受委屈的待遇,那個一邊哭一邊大口吃著師尊給買的糖葫蘆的小子無疑比他們猜測的地位更高,此時決然是惹不起的。
梁家少主身旁的護衛瞳孔狠狠一縮,不等劍形凝實,已一把將少主抄起,連告罪也顧不上,靈力使到極處向遠處逃去,剩下的人也一眨眼便逃了個幹淨。
陸燈啞然地扯扯唇角,讓系統收起了全息投影,朝遠處正急急趕來的那一道熟悉神魂彎起眉眼。
天水真人的名頭很好用,這些人根本不經嚇,隻當他已不耐發怒,一個比一個跑得快,連半點力量都沒來得及花耗。
顧在水回來的正是時候。陸燈咽咽口水,正準備把那顆山楂吞下去,告訴趕回來的愛人自己買了根糖葫蘆。回頭望去時,卻隻迎上了感動到哇哇大哭的主角滿臉的淚痕。
還有一根光禿禿的竹籤。
第106章 這個仙尊我罩了
不過是去偷了趟褲子, 居然就又出了這麼大的事。
眼看著那些無賴當街生事, 滿心都是自家的小心魔會不會又因為消耗力量過多重新變小的憂慮。顧在水絲毫不敢耽擱, 加緊催動劍氣趕過來, 正要放開神魂查探狀況,卻迎上了自己眼中盈著的水汽。
那雙眼睛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卻又分明不是他的。
尤為湛亮透徹的光芒從瞳底清泉似的溢出來,睫眶微微紅了一圈,滿眼裝的都是有話要說, 嘴唇卻依然緊抿著。
兩人一體雙魂, 感受多少和外人不同。顧在水眼中所見自己的五官一瞬模糊, 化成另一張稍許陌生的清秀面龐。
那是張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的臉, 軒秀眉睫顯得格外溫雅, 眉峰受了委屈似的細細蹙起,水汽盈著眼眶蓄滿一圈, 卻依然打著轉負隅頑抗。
顧在水轟然繳械,神魂搖曳一瞬, 心頭一片動蕩空茫。
……
不論究竟怎麼回事, 小家伙一定是挨了欺負的。
顧在水顧不上神魂歸體, 氣勢洶洶抄起純鈞劍, 準備找出叫小心魔挨了欺負的罪魁禍首。那雙眼睛裡的光芒卻忽然毫無預兆地熄滅,他的身體也一瞬失去了控制。
就知道肯定累著了!
心頭瞬間騰起濃濃不安,顧在水咬緊牙關, 瞬間將心神度入身體, 正要開口, 卻忽然被口中物事一瞬吸引了注意。
不是丹藥,倒像是個圓滾滾的果子。
完完整整的,外面還裹著一點點的甜意,本能咬下去,極酸的汁水果肉瞬間盈滿口腔。
整天嗑藥王谷那酸苦鹹辣俱全的養神丹,天水真人的承受度早已無限提高,一口咬下去也面不改色,反而從酸得人舌根生津的果肉裡品出莫名誘人的細甜清香。
記憶裡那串紅通通的糖葫蘆盈著的酸甜香氣,忽然就毫無預兆地充斥了整個腦海。
小心魔的精神印記在識海內柔柔蕩開,向他一本正經地報著平安,安撫下了激烈動蕩的神識。
顧在水放心了,卻仍一動不動立在原地,慢慢嚼著口中那顆其實早已含化了大半糖皮的山楂。
那時一瞬瞥見的清秀面容再度浮上腦海——那實在是張很好看的臉,即使不多做打扮,隻要穿上一套素淨白衣,手裡再拿上把折扇,在街上走一圈,就能勾走不少未出閣小姑娘的眼睛。
但那些都不很重要。
修仙之人其實已不看重皮相,況且真有些天賦能步入仙途的,也罕有什麼太過不端正的長相。未央宗長得好看的修士不知凡幾,他也見過尤為出眾的,卻也都並不曾額外留意,真論起來還不如一本功法對他的吸引力強。
可這張臉卻不是的。
他似乎並不曾見過這張臉,卻莫名覺得仿佛早已是舊相識。仿佛在萬丈紅塵中兜兜轉轉不知多久,終於久別重逢,於是心頭漾開糖沁山楂似的無限酸甜。
在接手回身體的時候,他其實就已察覺到袖子裡藏得豐富的小物事。
吃的玩的,摸的看的。慄子細細剝了殼,蒸糕細細糯糯的香氣和糖果子的香甜混著,叫他整顆心都像是被浸在柔軟的溫暖裡。一時幾乎說不出什麼話,也做不出什麼多餘的動作。
仙家瓊釀,宗門盛宴,他不知吃了多少,仙丹靈藥也隨手可得,卻沒一次有過這回的感受。
他的小心魔一個人逛街,給他買了這麼多的小東西,見什麼好的都想給他留一份,滿心的惦記都是怎麼叫他也能高興。
哪怕隻有一顆糖葫蘆,也擱在嘴裡含著,等到他回來,將神識退出身體讓給他,讓他嘗嘗究竟是什麼味道。
從沒人這麼對他。
幸虧當時貪玩,天天被師父揪著領子回來修煉。
要不是現在的修為這麼高,說不定還真生不出心魔。顧在水在心裡真誠感激過了當年不修煉就揍的師父,沉穩地嚼完了那一刻山楂,目光威嚴落向仍愣愣舉著竹籤子的小徒弟。
心魔本是由他識海所生,心念自然隱隱想通,隻要隨意一掃,也就清楚了是怎麼一回事。
梁牧一無所覺,被他視線一觸,剛被師父給買的糖葫蘆安慰下的難受就又翻湧上來,哭得嗚嗚咽咽:“師父,是弟子不中用,弟子一定好好修煉,一定破開封印,為師父爭氣……”
顧在水沉默良久,終於開口:“好。”
打是親罵是愛,這個弟子天賦無限,師門的優秀傳統必須傳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