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的話隻說了一句就被封住唇齒,年輕醫生兩隻手都倒不開,熟練地用雙唇堵住了他不及開口的下文。像是擔心會再把他親昏過去,隻稍停一瞬,就在他的嘴唇上輕柔地蹭了蹭,體貼地向後撤開。
顧平明:“……”
顧平明:“白羽,我其實可以——”
話音未落,已經被陸白羽抬手捂住。
被水沁得溫熱的手掌貼在他的唇間,顧平明心口輕跳,本能屏息。
花灑下的溫柔水霧裡,他的小大夫仰頭望著他,黑眸被洗得清亮潤澤,認認真真一字一頓:“不遵醫囑,要罰。”
……
自己道歉的又哪是這個。
顧平明苦笑,卻依然沒有再多開口,隻是輕輕點頭,坦誠地展開臂膀:“陸醫生——打算怎麼罰我?”
他甚至在期待陸白羽能認認真真的罰他些什麼,像是在警院裡受到的那些懲罰一樣,跑圈,負重蹲起,訓練量翻倍。身體在徹底疲倦無以為繼的時候,胸口的壓抑窒澀就會變得輕很多,即使過後依然會卷土重來,也能享有短暫的空茫。
他心裡難受,這種壓抑更甚於傷,急需通過某些途徑釋放排解。
陸白羽稍垂下視線,像是在認真思索著懲罰的方式。顧平明心跳得稍快,本能稍稍收緊手臂,年輕醫生的眸光卻已亮起來,撐起身體覆上他胸膛,側身湊在他耳畔。
顧平明呼吸微摒,等著他開口說話,等到的卻是耳垂上細微柔軟的鈍痛。
鈍痛分明,沒有立即挪開,稍一停頓,輾轉碾磨。
顧平明狠狠打了個激靈,呼吸陡然粗重。
陸白羽攬著他的肩背,身體整個毫無防備地覆在他身上,一絲不苟地執行著不遵醫囑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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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都被咬了那麼多個世界的耳朵,無論如何也理當還回來一次。
想用些力氣,把難以用言語說清的情緒徹底傳遞過去,卻又怕力氣使得太過,真咬得他疼。陸燈徘徊兩難,力道使得忽輕忽重,全然不曾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在身下人受來有多煎熬。
浴室很安靜,隻有淅瀝水聲。陸燈仍在盤算著是不是該最後用上些力,攬著肩背的手臂卻忽然收緊,灼熱氣息貼上耳畔:“陸醫生……罰完了嗎?”
不同於每次半開玩笑叫出的稱呼,耳畔的嗓音喑啞發燙,仿佛溢出有如實質的深情。
他的動作突然,陸燈怕真咬傷他,松開唇齒茫然側頭,卻已被顧平明俯身吻下去。
即使情動到深處,顧平明也依然記得他的傷,一臂墊在他身下,妥帖地護持著他肩上的傷處,寬展肩背擋過可能會嗆在鼻眼的水意,低頭深吻下去。
小大夫居然認為他被親暈過去是個常態,這種事必需糾正。
他迫得不緊,陸白羽尚有餘力,濃睫一斂,黑眸裡迷茫散去,隻剩下明淨深徹的無聲深情。
顧平明穩穩攬著他,目光透進靜水流深的溫徹眸底,卷斂著溺進粼粼波光,心底的念頭終於徹底鑿實落定,在泛著藥香的溫水蕩開漣漪。
*
浴缸碎了。
*
舊房子裡的老物事,禁不住折騰也是正常的,能頑強地堅守到最後一刻才碎,大概已經是給面子到極限了。
在見不得人處其實資產過億的顧老板背後緊了緊,把好好護著毫發無傷的小大夫撈出來,小心翼翼親了親額頭:“我再給你換……”
陸白羽已經不剩多少力氣,半睡半醒靠在他臂間,迷迷糊糊扭頭去看,被顧平明側身擋住視線,扯下浴巾裹著人抱了起來。
不知道藥浴裡都有什麼成分,結結實實折騰了這一宿,他的身體倒比預料中舒適得多,心肺舊傷都妥帖安穩,連起初的酸痛僵硬也已淡不可察。
顧平明輕輕松松抱著人進了臥室,先把陸白羽從頭到腳細細擦幹,用被子裹好,才有時間草草替自己擦了擦水,簡單套上件T恤,一身清爽地回了床邊。
小大夫乖乖裹在被子裡,大概是體力消耗的太多,唇色有些淡白,眨著眼睛仰頭看他:“你的事……”
“不管它。”
顧平明把取來的睡衣放在床邊,攬著陸白羽坐起來,仔細避著傷處給他套上,拿過吹風機替他吹著頭發。
陸白羽靠在他臂間,一會兒頭就垂下來,又盡力打起精神坐直。顧平明看得忍不住,索性自己也坐上床,把人圈在胸口,低頭輕輕吻著他的發尾:“放心睡,我不走。”
時至半夜,離限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六個小時,請他喝茶的人再沒有眼色,大概也該看得出他這是不打算去了。
他的手機摔壞了,身上又沒有其餘能緊急聯絡的方式,那些人被拷了一地,蹲在雨裡的那兩個應該也知道要怎麼處理。
人都在懷裡了,他哪裡都不想去。
陸白羽微仰起頭,原本已困得光芒微眩的黑眸安靜地眨了眨,遲了一刻才徹底理解他的話,忽然一頭栽進他懷裡。
顧平明被他的動靜嚇了一跳,連忙抬手撈住查看,卻發現他的小大夫居然已經不管不顧地睡熟了。
居然困成這樣……
顧平明啞然輕笑,認認真真把最後一點發潮的發尾吹幹,拔下吹風機放在床頭,抱著陸白羽小心地摟進懷裡,滿滿圈住。
他的家在這兒,他哪兒都不去。
雨像是懂人的心思,隻在他們回來的時候小了一陣,這時候又瓢潑起來。窗外電閃雷鳴,家裡卻依然安寧溫暖得像是個恆久的夢境。
天明漸曉。
顧平明打了個激靈,忽然睜開雙眼。
身邊是空的。
被子稍塌下來,還能隱約看得出曾經有人躺過,被體溫焐暖的被褥也還不及冷卻。即使清楚這該不隻是個夢境,顧平明心頭也驟然懸高,一躍起身衝出臥室。
陸白羽從洗手間推門出來,迎上他近乎惶恐的目光,快步上前想要開口,已被他一把抱在了懷裡。
“我在呢……”
擁著身體的手臂依然緊張得近乎悸慄,陸白羽輕輕拍撫著他的脊背,在他頸間蹭了蹭。
懷抱盈實,顧平明的眉峰卻反而蹙得愈緊,一手覆在他頸後探了探,低頭用臉頰試他額溫:“怎麼這麼涼?”
“早上本來就涼,不要緊的。”
陸白羽彎彎眉眼,溫聲安撫了一句。低頭看見他仍赤著站在地上的雙腳,啞然地挑了挑唇角,半跪下去扶住他的膝彎,把自己的拖鞋給他:“我剛剛看見了,浴缸——”
浴缸早就不結實,隻是一直沒換。他其實昨晚就迷迷糊糊聽見系統示警了,隻是當時實在無暇多管,系統居然也咬牙幫忙撐到了最後關頭,才因為能源不足讓浴缸碎成了一地。
止痛劑的效果過了,今早肩上的傷又開始疼。他有心讓系統多休息一會兒,自己找了支止痛針注射,已經盡量放輕了動作,卻還是把顧平明驚得醒了過來。
“我再給你買,買個大一點的,一定比這個結實。”
聽他提起浴缸,顧平明打了個激靈,立刻開口保證。
看著他尤為緊張的架勢,陸白羽眸底透出分明笑影,輕巧地轉回話題,心安理得地起身張開手臂:“節約資源,這樣就不涼了。”
心思才從依然沒把人弄丟的餘悸中回神,看著面前一本正經要抱的小大夫,顧平明怔了片刻,才被腳上多出的溫暖扯回注意,心頭一緊,連忙把人整個抱起來:“我有什麼要緊……著涼了怎麼辦?”
“你是病人,怎麼不要緊?”
天色還早,不到上班的時候。陸白羽伏在他頸間滿足地蹭了蹭,一本正經地應了一句,打著哈欠閉上眼睛:“我又不用走路……”
顧平明啞然,低頭吻了吻年輕醫生溫秀的墨色眉睫,抱著他的手臂挪了挪,把人攬得更穩當:“好,以後都不走路了。我就一直抱著你,把你拴在身上,誰都搶不走,好不好?”
雖然是半開玩笑的話,他的瞳底卻帶了異乎尋常的認真,像是在做出某個許下了就絕不會更改的承諾。
陸白羽抬頭望了他一陣,眉眼彎起來,輕輕點頭:“好。”
顧平明低頭吻了吻他,抱著人回了臥室,攬著他躺下去,俯身抿開額發:“我處理一些事……就在床邊,馬上回來。”
他這些天都一直跟著陸白羽回家,索性把不少東西都放在了這裡,雖然手機被摔得徹底沒了修好的希望,電腦卻還是能進行必要的聯系的。
年輕醫生似乎真隻是起身上了個洗手間,聽話地被放回被子裡,抱著他塞進懷裡的枕頭,不多時就又安然睡熟。
顧平明在床邊守了一陣,嘴唇在他額間碰了碰,起身去拿回了電腦,放輕動作敲打著鍵盤。
局長的判斷很果決,昨晚抓住的那幾個都被帶回去控制了起來,會有和他一樣不具身份的專人進行審訊,合適的處理成線人,不合適的就都交給他當成籌碼,從頭到尾都沒有暴露警方的存在。
綁架連人質都沒能到手,去綁架的人反而都沒了蹤影。昨晚信心滿滿要請他喝茶的人顯然也被震懾得不輕,到現在還依然沒有新的動靜。
這樣不顧一切地鬧了一出,當初的鐵血手段隱約露出端倪,反而叫不少人都猜測著他是不是要重新出山,幾個勢力已經迫不及待地發出消息示好,紛紛表示願意幫他掃門清路,試探著詢問他有沒有什麼要幫忙處理的瑣事。
顧平明切換著幾個頁面慢慢瀏覽,一手握著小大夫微涼的手,指腹觸在腕脈上,瞳底光芒漸漸暗沉。
身上這麼涼,陸白羽至少出去了十分鍾,心率些微急促,衣物覆著的手臂脖頸都隱約湿冷,顯然不是去上洗手間的。
他昨晚極小心地避開了陸白羽的傷處,一點都沒有碰到,也沒叫陸白羽使過力。可畢竟要在那些兇神惡煞的混混手下脫身,加上在雨裡淋了那麼久,夾板都因為湿透不得不拆了下來,怎麼可能一點事情都沒有。
一想到小大夫凌晨被疼醒,又不願驚動他,一個人偷偷去用止疼藥,顧平明的胸口就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著似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