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不管他,總該讓他自己想辦法。
方坤話頭一滯,不禁語塞,吞吞吐吐:“顧溪,你聽我說——”
“我攔不住你們撤熱搜,還有什麼勾當,你們也用不著再費神和我報備。”
顧溪挑挑唇角,語音冷淡:“隻是方總,提醒您一句,人在做天在看。我被狗仔拍,最多隻是名聲不好聽,要是哪天您也被狗仔拍下來,麻煩可就大了……”
話音未落,他已在方坤被徹底激怒前幹脆的掛斷了電話,掸掸煙灰,眼底的光芒徹底冷下來。
先前把電話關機,就是為了試試這個好歹還算是自己東家的公司,對自己的算計究竟已經到了哪一步。
隻不過是沒聽完訓斥就掛斷了電話,關機之後失蹤而已。梁遠那種迂腐的木頭腦袋都能猜得出自己是心裡不痛快,找個地方清淨清淨,方坤是翊坤娛樂的總裁,不可能就隻因為這麼點事被嚇破了膽,甚至做出連夜報案的事來。
唯一的解釋,就是方坤原本就知道他今晚會出事,隻是不知道究竟會出得多大。
他的別墅在山間,有幾段路不算好走,一不小心就可能翻車墜崖。
能把方坤嚇到報警,說明在對方的預估裡,自己至少是有出意外的可能的。
從他身上撈了十五年錢的老東家,不隻是眼睜睜看著他被黑視而不見,而是早就勾結上背後黑他的人,把他整個給賣出去了。
*
翊坤娛樂。
總經理辦公室裡,被摔下去的話筒半懸著在空中打轉,方偉面色陰沉不定,煙灰缸已經在地上狠狠砸成幾瓣。
“方總……”
一旁的毛川戰戰兢兢,小心地湊過去給他遞煙,被他冷著臉一把拍開:“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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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說的是顧溪還是自己,毛川打了個哆嗦,連忙收回雙手,提心吊膽陪著笑:“方總,顧溪就是這麼個臭脾氣,我和李鋒跟著他的時候,受委屈都受習慣了,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方偉嗤笑:“你背的倒熟。”
顧溪幾乎是在翊坤娛樂長大,什麼脾氣誰都清楚,雖然主意正,可隻要不被惹到今天這個地步,向來都是與人為善,隨和到近乎寬容的。
這些年來,毛川這個經紀人暗中借顧溪撈錢,他那個當助理的表弟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要是放在別人身邊,大概早就忍不下去了。
這些說辭說給外面的人還能唬一唬,說給他聽,簡直比屁話都不如。
毛川身體躬得更低,臉上掛著笑。
“說得多了,別人和自己都信了,那就是真的……方總,您放心,他也就是在電話裡硬氣硬氣。他不是不要助理嗎?咱們幹脆遂他的意,把生活助理也都撤回來,等到了片場,什麼都不用管,就有他夠受的。”
顧溪十五歲出道,在片場向來是眾星捧月過來的。保姆車預先備好,食宿都有人照顧,下了戲就有水喝有椅子坐,困了能躺下補一覺。這些事有人打點張羅的時候並不起眼,忽然就沒了人管,隻會處處都過不舒服。
現在顧溪還能硬氣幾句,等明天到了片場,結結實實地受幾天罪,就知道和他們低頭了。
聽到他的話,方偉臉色總算好看了些,瞥他一眼:“再在片場找幾個人,給他添點堵,我看他能撐到什麼時候。”
毛川連忙應下,還想再說話,瞄見方偉隱隱不耐的臉色,忙自覺閉嘴,灰溜溜地收拾好地上的殘局,起身告辭。
辦公室的門被小心合攏,方偉抽出支煙點燃,眼裡隱隱閃過一絲後怕。
顧溪最後那幾句的意思不對,倒像是已經看出什麼來了。
他名義上是翊坤娛樂的總裁,其實隻是個替人打工的總經理,顧溪就算替公司掙上一個億,和他也沒什麼關系。可要黑顧溪的那位塞過來的真金白銀,卻是已經揣進了他的口袋裡的。
顧溪還有半年解約,有點腦子的人都猜得到他一定會解約單飛。這半年怎麼對他,往狠裡壓榨,或是放著不聞不問,用眼下的輿論逼著他續約,都能用公司手段說得過去。
可自己拿了錢,放任人算計他,甚至還在暗中配合著推波助瀾。這種事如果被翊坤娛樂背後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真正老板知道,一定有得好受。
狠狠吸了口煙,方偉眼裡閃過些狠厲,把煙頭在桌上用力捻滅。
抓不到證據,顧溪就算看出來了,也隻能捏著鼻子老老實實任他宰割。狗仔都是拍明星的黑料,哪有會無聊到來偷拍自己的。
不過是放狠話嚇唬自己,在片場挨幾次教訓,再刺頭的脾氣也能磨得老實下來。
他到要看看,那位從小被伺候到大的顧影帝,除了演戲還會什麼。
*
顧溪還會背臺詞。
擔心吵到陸輕舟,顧影帝在陽臺兢兢業業背了半宿的臺詞,實在困得昏沉,才回到了屋裡,和衣在沙發裡睡下。
當演員的,沒幾個不練就了一身隨時隨地倒頭就睡的本事,沙發已經算是夠舒服的了。第二天還要早起趕去片場,沒必要上床睡,萬一睡得沉了,說不定能不能起得來。
顧溪裹了裹毯子,把工作燈按滅,打了個哈欠合上眼睛。
一夜無夢。
次日清晨,被電話鈴聲驚醒的顧影帝霍地起身,掀開不知什麼時候戴上的眼罩,驚恐地發現自己居然已經躺到了床上。
窗簾半掩著,衣物整整齊齊疊在一旁。大概是睡得實在太舒服,往常熬夜後的頭痛一點都沒犯,明明隻睡了幾個小時,倒是久違的一身輕松。
顧影帝驚魂未定,怔怔坐在床上,看著那通打進來的電話發呆。
託這通電話的福,他不僅沒睡過站,現在洗個澡換身衣服,把自己收拾利落趕去片場,時間都還剛好充裕。
備注上直白的寫著“狗仔陸輕舟”,總算讓他確認了昨晚的事不是做夢。可原本該睡在床上的小狗仔不知所蹤,倒是自己被換了身衣服睡下,這種發展還是讓他有些難以緩神。
思緒仍在停滯,顧溪的手已經誠實地拿起手機,劃下接聽:“輕舟——?”
“醒了嗎?”
電話裡傳來的聲音依然清潤好聽,語氣溫和,一板一眼地念他:“給你買了早飯,記得吃,不上床睡覺的習慣不好,以後要改。”
才注意到桌上放著的早飯,蝦餃晶瑩剔透,流沙包還冒著騰騰熱氣,新磨的豆漿盛在杯子裡,還特意拿鏡頭蓋壓住了熱氣,下面細細墊了一層無香的木纖餐巾紙。
顧溪胸口沁過無聲暖流,攏攏話音,柔和下來:“好,我記住了。”
另一頭安靜片刻,大抵是笑了笑,又溫聲道:“我不方便露面,就先走了,以後再來找你。”
沒等回應,電話已經被掛斷。
聽著電話裡的忙音,顧溪握著手機發了陣呆,啞然地搖頭笑笑,把電話的備注改成了輕舟,起身穿衣服。
怎麼聽都是以前演過的那些霸道總裁一夜風流之後哄小姑娘的臺詞,偏偏被尤其溫潤幹淨的語氣一襯,就隻剩下了直白懇切的體貼可愛,叫他一時幾乎沒能反應得過來。
顧影帝眼裡仍帶笑意,攥著褲子提到一半,動作忽然停頓。
……不對。
劇情也是一樣的。
他昨晚在沙發上睡著之後,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有極大可能是陸輕舟把他搬到床上,幫他戴了眼罩,拉了窗簾,收拾了屋子。
還把他扒光了,居然。
自稱帶人開房的顧影帝拎著褲子坐在床上,陷入了深刻的沉思。
他可能還是被打劫了。
*
懷著這份憂慮,顧影帝吃了早餐,驅車趕到片場,都還有些心事重重。
酒店離得近,他到片場的時間還早。布景剛搭完,顧溪才一露面,就迎來一片誠惶誠恐的問候。
帶著溫和的笑意打了一圈招呼,顧溪胸口索然,沒在外面晃蕩太久,轉身進了化妝間。
他出名得早,雖然比現在的小鮮肉大不出幾歲,論資排輩卻是當前輩都綽綽有餘。無論顧溪自己怎麼盡力顯得和善可親,劇組的人見了他卻依然畢恭畢敬,想要拉近距離都做不到。
這部戲是毛川哄著他接的,他那時還跟著半封閉的劇組在山溝裡摸爬滾打。電話裡說得模糊,說是整部戲的檔期不過一個月,價格也好,看看劇本寫得不錯,隨手也就接了。
來了才知道,雖然劇本寫得靈氣斐然,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二流班底。錢都用來砸咖位,花在劇上的處處捉襟見肘,搭戲的演員名氣倒是有了,卻都是些以顏見長的小鮮肉,能把詞背下來的都寥寥無幾,經常架不住他的戲,動輒演得一塌糊塗。
心底終歸還存著對演員身份的執念,遇到實在看不過去的戲,顧溪就會主動叫NG,帶著對方重來幾次。
“欺負新人”、“耍大牌”的緋聞,就是這麼來的。
如果隻是些瑣碎流言,隻要不理會也就算了。到了現在這個份上,顧溪也不得不收了心思,隻抱著把自己的戲好好演完的念頭,爭取能順利熬過剩下的小半個月,平安脫身就算萬事大吉。
當初踏進演藝圈的時候,這個圈子還不是娛樂至上。
化妝師在身邊忙來忙去,化出來的妝卻乏善可陳。顧溪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忍住了開口糾正的念頭,任憑他在自己臉上折騰,閉上雙眼靠進座椅裡。
多說多錯。
他還能剩下的心氣,已經實在不算太多。
天色大亮,眾人到齊,新一天的忙碌喧鬧著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