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要組建調控,課題要完善修改,還要備課出題。早晚要陪著顧川柏一起做實驗,與其讓系統代勞, 自己再學一遍,還不如上來就由自己親自著手。
植物相關原本就是他的專長,這個世界的科研水平比他出身的位面落後了大約百年, 親自做這些事並不費力。陸京墨也就執意親自負責,隻把批改作業這種不具有技術含量的工作交給了勤勤懇懇的系統。
原本是一到兩年的工作量, 被他壓縮到半年, 自然是不可能不忙碌的。
忙起來的時候很容易忘記時間, 一個人生不出睡意,又不覺得有多累,索性就一直沒有停下休息。
他自己其實也不清楚自己工作了多久,這樣對於身體造成的隱患隻要不造成實質性影響,就不會被系統數據監測到。沒想到被冷風吹了一宿,就真倒了下去。
望著他仍有些發眩的目光,顧川柏的手臂緊了緊,小心扶著他坐回去,半蹲在病床邊。
“京墨,你一直在辦公室住,都沒回家嗎?”
辦公室偶爾住上一兩次還好,卻並不能保證休息的質量。醫生說陸京墨至少有一兩個月沒好好休息過,他的小教授記不住吃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大約也是未必能記得睡覺的。
陸京墨幾乎忘了自己在學校外還有個住處,被他問得微怔,仔細思索一陣,才遲疑著搖了搖頭。
他不是劇情的原本人物,外界場景在他不接觸的時候未必解鎖,陸燈緊急在腦海裡敲系統:“我有住的地方嗎?”
系統:“……”
系統:“現在造!宿主務必要拖延住目標人物兩個小時!”
前期準備都忙著去造能做冰淇淋的實驗室了,耗資近億造出的實驗室高端闊氣,儀器試劑應有盡有,培養皿養一次菌落就廢棄,移液槍頭用一個丟一個,儀器都有自動清洗烘幹紫外消毒。可惜宿主除了要做冰淇淋,居然就一直沒有提出更高的要求。
要生成住處並不難,卻要進行細致調整,模擬出最真實的狀態,少說還需要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五十道題都批不完,陸燈一點都不擔心,在腦海裡安慰它:“知道了,不著急。”
不去蓋房子就要留下批作業,系統不敢不著急,掛上正繁忙的紅色標識,嗡的一聲就失去了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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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沉吟不語,顧川柏隻當他還在發呆,頭痛地啞然輕笑,抬手揉上他的小教授似乎隻裝得下科研的腦袋:“京墨,人是要吃飯睡覺,要好好休息的。”
自己這些天幾乎扎在實驗室,辦公室隻有他一個。要不是這一次意外吹了冷風,忽然發起燒,還不知道陸京墨要這樣悶頭忙到什麼時候。
雖說自己也忙,可也總還有累極的限度。陸京墨卻像是全然覺不出疲倦一樣,一定要到身體報警,才知道原來都已經這樣辛苦了。
今後必需得好好貼身看著,讓他養成睡覺的好習慣才行。
顧川柏抬起手背,貼了帖陸京墨的臉頰,放緩聲音試探著徵詢:“病剛好,要好好休息,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陸京墨一怔,拉住他的手:“不改作業了嗎?”
“作業慢慢改,這裡條件有限,這幾天感冒的人又多,再被傳染就麻煩了。”
顧川柏笑起來,傾身抱著人站穩,等他腳步落實,才耐心地低下頭:“頭還暈不暈?”
頭雖然不暈,也是要拖延兩個小時的。
陸京墨眨眨眼睛,思索著合理拖延時間的辦法:“我想先去實驗室看看。”
“我陪你去。”
知道這些天陸京墨的心血都在那間植物實驗室上,顧川柏點點頭,幫他把衣服穿好,又拉著人走到洗漱臺前,耐心地把水流調溫。
一座實驗室的名氣是要用論文堆起來的,詹沛為人惡劣,就是因為實驗室出成績容易,才會有一屆屆新生跳入火坑。
陸京墨初來乍到,實驗室現在正是上升期的關鍵階段,少說也要堆起十幾篇中級期刊才夠。
溫熱的水流浸透毛巾,敷在發酸的眼睛上,陸京墨在毛巾下深吸口氣,總算消去了久睡後思緒仍殘存的混沌遲滯。
水流順著下颌滑落,打得衣領微湿。
顧川柏抬袖去替他擦拭,陸京墨也不躲,老老實實站著任他拭去那幾滴水珠,目光仍落在他的眉宇間,良久才笑意融融地一彎眉眼。
是真的不難受了。
陽光下的小教授又乖又安靜,顧川柏心口忽然生出些衝動,莫名的隱隱緊張,換了條幹毛巾遞過去:“教授。”
“嗯?”
已經習慣了他調侃自己的時候各類尊稱混著叫,陸京墨帶著鼻音應了一聲,擦淨水漬擠了些牙膏,一邊刷著牙,一邊等他接下來的話。
身側的身影高大挺拔,陽光落在軒挺眉宇間,黑徹瞳光始終凝落在自己的身上,那一晚的幾乎能把人壓垮的陰霾仿佛早已無影無蹤。
見他不語,陸京墨索性漱了漱口,放下牙刷徹底轉身端詳著他,卻被忽然傾身覆上來。
一隻手穩穩攬上腰背,沒有讓他直接撞到洗漱池上去。寧神木的氣息貼近,顧川柏輕輕蹭著他的臉頰,聲音輕緩下來。
“咱們家的研究生……提供校外住宿嗎?”
背後的力道分明就僵硬,耳旁的氣息也不穩。陸京墨眨眨眼睛,側頭朝他以下犯上的準研究生臉上吹了口氣,立即看到耳根已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個透。
現在如果讓系統侵入顧川柏的查詢記錄,大概可以在「撩教授犯法嗎」之後,查到「撩教授具體實施流程」之類的索引了。
自己就比他記得的多。
陸燈翹起唇角,心頭悄悄生出些得意。
系統總是擔憂隻自己記得之前的事,會不會在接下來的世界裡太過辛苦,現在看來,辛苦的分明就不是自己。
顧川柏的腰都快撐不住了。
陸教授不緊不慢,按了按對方大概很快就要繃不住的腰背,反手撐在洗漱臺上:“不提供。”
沒能料到他的回復,顧川柏微怔,眼中光芒一凝,他的小教授已經雙手抱上來,溫涼觸感柔軟地貼在頸間。
“不過助教可以包吃住——除了三頓飯,還可以多吃一頓。”
研究生還會有很多,助教他隻打算收一個。
系統專門做了個食品工程專用的附屬實驗室,能說得出分子料理,對方一定不止會做冰淇淋,到時候就可以再有品類更豐富的加餐了。
沒有察覺到他的助教瞬間停滯的呼吸,陸教授抿抿唇角,信心滿滿地想。
……
在走向實驗室的路上,顧川柏都還有些暈暈乎乎,思考著他的小教授究竟說得是多吃哪一頓。
陸京墨的實驗室是新建出來的,不在老實驗樓裡,負責實驗的也都是從外面招來的實驗員。雖然做起實驗來依然嚴謹,氣氛卻要比詹沛的實驗室輕松得多。
除了偷偷做冰淇淋,顧川柏還是第一次在白天來到這間實驗室,換了白服被陸京墨領進門,同眾人打過招呼,忍不住四處仔細張望。
陸京墨手裡拿到了大頭的經費,其實主要都搭在了實驗室的建立上,幾個大件儀器就耗去了大部分開支,剩下的購買器材和試劑,已經算不上有多充裕。
雖然沒有詹沛實驗室的闊氣,實驗員們的工作卻都有條不紊,輕微的磕碰聲夾在交談間,極少會出現等候儀器的情況。
實驗室的小黑板上夾著幾頁紙,上面細致寫著當天的任務分配,已經安排到了三天後。
對於中級以下的實驗室來說,這種詳盡到步驟的分配最節省人力物力,也能最快做出成果。隻是要考慮的因素實在太多,要做出來極費心神,有許多導師寧可多花些錢和時間,也懶得做這樣辛苦的實驗準備。
顧川柏站在黑板前,仔細看了幾遍,終於明白了陸京墨怎麼會辛苦到這個地步。
“小兄弟,要考陸老師的研究生嗎?”
剛倒完試劑的中年人蓋上廢料桶,朝他咧嘴一笑:“咱們實驗室現在東西不多,多虧陸老師安排得好,儀器都能穿插開用——你別看現在不顯,等將來實驗室規模起來,就會建立一個極端良性的循環,你看咱們實驗室才開了幾個月,都出了十來篇影響因子過5的SCI了。”
顧川柏喜歡聽人誇陸京墨,朝那人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望向一旁正專注審閱著實驗記錄的年輕教授。
植物實驗室現在正在刷影響因子的階段,需要大量短平快的實驗來立足,也能建立起實驗員之間的默契。他喜歡這樣的氛圍,也是真心想要盡快加入進來。
陸京墨身體才剛好一點,不能立刻就開始高強度的工作。顧川柏搬了個凳子扶著他坐下,拿過另一摞裝訂好的實驗記錄,也陪著他一起細細翻看。
整理記錄是他的長項,隻不過往日在陸京墨辦公室的電腦上,今天換到了實驗室,做起來卻一樣得心應手。
陸京墨側頭望了望他,眉眼一彎,握住他的手,把手裡正做著記錄的筆遞了過去。
樸素的鋼筆被握得微溫,顧川柏心口輕動,道了聲謝接過來,在手中慢慢握穩,低頭靜下心翻看著數據。
研究員的科研實力高於普通的研究生,陸京墨的實驗數據大都足夠準確,隻是重新過目粗略比對以便最終確認,還從沒出過什麼差錯。
顧川柏握著那支鋼筆,看了一陣心思就不由飄遠,口袋裡的左手動了動,按上那幾張被疊好的實驗計劃書。
他想扔,又不舍得。
詹沛的鞋印還在上面,陸京墨的批復也在上面。他陪著高燒昏睡的年輕教授,那隻手死死攥著他不肯放松,昏沉間卻還是要把他往背後攔的力道。
要打吊針退燒,他幫著護士去按住陸京墨的手臂。胸膛覆上去,懷裡的身體忽然奇異地放松下來,蹙著的眉心也終於釋開,手上力道一軟,發燙的身體就毫無戒備地跌進他臂間。
他已忘了自己那時的反應,隻記得吊瓶裡的藥水一點點沁入血管,終於確認懷裡擁著的青年氣息漸漸平穩時,仿佛連呼吸都能從胸口粗糙礪過的生疼。
陸京墨是可以不這麼著急的。
一般教授進入正軌的流程大概要有一到兩年,有些特聘教授幹脆不帶學生,隻讓研究員做實驗,做出的成果和學校掛名分享。對於有科研硬實力需求的學校來說,對這樣的教授隻是供著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