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將少年在懷間一攬,顧淵就將手臂放開,牽著他的手走出電梯,沉吟片刻才緩聲開口:“我送你回家,好嗎?”
秘書調查了所有可能和陸執光這個身份有關的信息,卻查不出任何特別的內容。昨天把人送回去的時候,他被擋在了門外,如果對方真有什麼秘密,大概也就藏在那扇門裡面了。
逃學已經被抓了個正著,唯一的補救辦法,似乎也就隻有回家好好寫作業了。
陸燈小口抿著冰淇淋,聽話地點點頭,主動牽著顧淵出了美術館,一路往家裡走了回去。
美術館就坐落在城郊空曠的平場上,他的住處離這裡並不算遠,原本也是沿著導航一路走過來的,七拐八拐地繞了十來分鍾,破舊的貧民區就出現在了眼前。
眼前的景象忽然從繁華轉為破敗,顧淵神色微動,腳步不由稍頓。
美術館位於瓜爾星的佔領區,被修繕得華麗精美,如果不是這樣走過來,他還從來沒意識到過原來這兩個地方這麼近。
如果確實不是什麼別有用心的接近,隻是逃了學到處亂跑,也是有可能跑到那個美術館去的,說不定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察覺到身旁的腳步放緩,陸燈也停下腳步,抬頭望向身旁軒挺的男人,恰好迎上漆黑瞳底一閃即逝的淺淡光芒。
握著他的手緊了緊,顧淵將那一句抱歉按下,揉了揉少年的額發:“還想吃烤魚嗎?”
被拖著進了電梯的時候,少年是念叨著各色菜式的,隻是顧淵那時心裡太亂,也沒用心去聽,到頭來也隻記住了最後的幾樣。
現在已經臨近中午,如果吃烤魚的話,下午的學大概也不用上了。
陸燈目光微亮,唇角抿起輕緩弧度,期待地仰起目光:“可以嗎?”
不知道少年心裡打的小算盤,見到那雙烏湛的瞳眸亮起來,顧淵眼中就拂開些笑意,繼續揉著他的腦袋:“我請你吃,算是今天的謝禮。”
立即有了新的動力,陸燈點了點頭,牽著顧淵走進破舊閣樓,踩著嘎吱作響的樓梯爬到門口,把門打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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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滿滿一屋子的練習冊,顧總裁腳步一頓,終於肅然起敬。
早知道現在學生的壓力大,可直到現在才有了直觀的感受。幾乎頂到天花板的練習冊堆得顫顫巍巍,屋裡必須要小心側身,連轉個身都有著不小的難度,時刻都令人擔心著隻要動作稍大,就會被淹沒在知識的海洋裡。
怪不得不讓自己進屋。
再多進一個人,堆起來的習題說不定就要塌了。
少年的身影在作業的襯託下顯得尤其弱小無助,打開門口就側身鑽了進去,踩著椅子去夠最上面的一本。
顧淵看得心驚膽戰,快步過去把人抱了個滿懷,扶住那一摞搖搖欲墜的書山:“這些都是學校發的嗎?”
都是家裡的長輩精心準備的,用來通過系統公務員考核的模擬練習題。原本說好了任務成功就免試通過考核,他還以為能夠擺脫題山題海,原來隻是換了個地方做作業。
系統會自動進行偽裝,把作業替換成當前世界的文字和內容。陸燈點點頭,稍一猶豫,終於鼓起勇氣:“學校教的我都會了,這些題也都會做……”
顧淵沉吟片刻,抱著少年坐在桌前,把那本練習冊接過來翻了翻。
加黎洛星被侵略之後,教育體系也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像這樣在貧民區的學生,隻能上最普通的星系網校,教的都是最基礎的知識,發放的習題雖然免費,但難度和質量也同樣有限。而標準化考試難度層次的習題,收費就已變得十分高昂。
根據秘書送來的資料,陸執光也是為了湊錢,被人半哄半騙走上這條路的。如果被別有用心的人買走,還說不定會遭遇什麼不堪設想的經歷。
少年被他攬在腿上,安安靜靜地望著他,眸光純淨清澈。
“這些題不要再做了,學校也不用再去。”
迎上他的注視,顧淵將那本練習冊合上,頷首沉穩發話:“在考試之前,就先搬到我那裡,和我一起住,願意嗎?”
……
一定是看到了天堂。
陸燈眨了眨眼睛,眼中頭一次綻起無限亮芒,雙手攬住了目標人物的脖頸,眉眼沁開鮮亮笑意,撲進他頸間輕輕蹭了蹭。
沁涼柔軟的觸感猝不及防地貼上頸側,顧淵呼吸微摒,望著似乎頭一回顯得興高採烈的少年,眼中也浸遍輕暖光芒,把人往懷中攬進去。
他從來都不畏懼孤立無援的境地,卻不得不承認,太過真實的溫暖是會叫人上癮的。
一旦見過了陽光,就不那麼舍得輕易放開了。
*
兩人出了貧民區,卻沒有再回到美術館裡去。
已經通知了秘書把車停在貧民區外,顧淵領著陸燈上了車,輸入一家酒店的名字,開啟了自動駕駛,懸浮車就往市中心飛快駛去。
“美術館的餐廳很一般,悅瑾的烤魚味道不錯,先去嘗嘗鮮,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身旁的少年似乎依然沒有從喜悅中回神,眉眼仍彎著明亮的弧度,循聲望向他,誠聲開口:“謝謝——”
“沒關系,真要道謝的話,還是你幫我的更多。”
顧淵笑著搖搖頭,握住少年的手,剛拿著冰淇淋的指間還帶著些微沁涼,溫順地貼在他掌心,輕輕一攥就能牽住。
如果少年確實聰明到隻通過寥寥數語就能猜到他的處境,又能巧妙地配合著他幫忙解圍,就這樣留在他身邊,說不定能成為一個極強的助力。
目光落在陸燈抱著的書包上,隱約念頭才升起就迅速消散,顧淵握住他的手,將視線轉回窗外。
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還有兩個月,標準化考試之後,加黎洛星大概就會燃起戰火。
他會把人好好送出去的。等到他把該做的事做完,等到那一場決定勝敗的戰役塵埃落定,如果還能有機會,將來的時間還長。
*
懸浮車在悅瑾大酒店門外停下,顧淵領著陸燈下了車,正要進門,腳步卻忽然微頓。
酒店大堂的休息區聚著不少加黎洛星本土的商人,人聲熙攘,似乎正在組織什麼新的抵制活動。
顧淵目色微沉,牽著身旁的少年想要避開,卻被酒店裡面的人一眼認出,快步過去,將他不由分說截了進來。
“這不是顧總嗎?快來快來,我們正說起你呢……”
見到他的身影,為首的中年人立刻帶了笑意過去搭話,大多數人卻依然坐在沙發上,偶爾飄過來幾道目光,也透著十足冷淡漠視。
加黎洛星被侵略之後,本土的商人生存空間愈窄,又頂著強制的政策壓力,已經有許多企業都已走向沒落。在不少人眼中,顧淵放棄抵抗同瓜爾星人合作,雖然保住了顧氏,卻並不是多光彩的行徑。
顧淵知道自己在這些人眼中是什麼樣子,也並不奢望彼此關系有所緩和,隻是同迎上來的商會會長握了握手,語氣平淡:“路過,不打擾了。”
“顧總——留步,我們隻問一句話。”
見他沒有要停下攀談的意思,商會會長抬手攔住他,臉上笑容淡了些,目光落在他身上,終於單刀直入:“那兩億镭石礦的單子,顧總接了嗎?”
顧淵眉峰微挑,停下腳步。
訂單的事從一開始就是瞞不住的,瓜爾星不隻給顧氏一家發了洽談信,加黎洛星大大小小的礦主都收到了生意的邀請。
商會的意見是號召礦主集體抵制交易,可巨額的利潤擺在那裡,在顧淵決定接下訂單之前,已經了解到有好幾個礦主都在誘惑下生出動搖,準備暗中接受小額交易了。
這樣零星的買進,極不容易引起注意,自然也無法順利截流。如果他再不出手截下訂單,瓜爾星或許真能靠著東一筆西一筆的搜刮,把兩億的訂單湊齊。
前些時候顧氏內部出過一次意外,險些用另外一種雕塑用的礦石混進了镭石礦,制造出來的樣品完全檢測不出異樣,但對於某種特定頻率激光的防御能力卻極差,不過幾十秒鍾就化成了一堆廢品。
雖然隻是一次意外,卻也意外的給他提供了新的靈感。所以無論身旁的聲音有多刺耳,這筆訂單他也必須拿到手。
這些事情都是沒有必要同任何人說的,顧淵神色冷淡下來,抬手慢慢理著衣領:“我的生意,和諸位似乎沒什麼關系。”
“沒關系?!你知不知道镭石礦意味著什麼!”
坊間早就有了顧氏接下訂單的傳聞,現在見到他沒有否認的意思,會長身後的年輕人終於壓不住怒火,一拳朝他狠狠砸過去。
顧淵目色清冷,身形岿然不動,眉峰微揚望向會長,眼中透出淡淡不屑。
他如今是瓜爾星的座上賓,會長畢竟不敢當眾對他發難,一把攔住身後的年輕人,沉聲喝斥:“魯清!”
“你這是在把加黎洛星送上死路!真等到他們準備好了,到時候所有人都在覆巢之下,難道你以為你的顧氏還能支撐多久嗎?!”
年輕人被他攔著,卻依然雙目赤紅,咬緊牙關高聲罵他:“叛徒,垃圾!這是你的母星!你怎麼不早死了——”
悅瑾酒店也同樣是加黎洛星的本土酒店,即使當眾說些不該說的話,也不會傳出酒店的大門。
況且商會激烈抵制的態度也由來已久,瓜爾星還在籌劃著全面入侵,在局面落定之前,並不會對這些言語上的抵制有太多額外的反應。
顧淵平靜轉身,任他在身後叫罵不斷,牽著少年的手走進電梯。
陸燈抬起頭,望向那雙仿佛見不到底的黑沉瞳眸。
目標人物的呼吸和心率都沒有任何變化,身形也依然穩健,隻有握著自己的那隻手冰涼得不帶一絲溫度,冷得仿佛能透進骨髓。
電梯到了預定的包間,顧淵沉默著領了少年走進門,片刻才輕聲開口:“執光,有些事——”
他的話還沒說完,少年的身軀就忽然覆上來,將他輕輕抱住,在背後慢慢拍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