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亞神情冷酷,腮骨微微顫動著,似乎在磨後槽牙,她左臉寫著“不開心”,右臉寫著“臭男人滾出地球”。
白憫似乎已經習慣了,她笑眯眯看著鏡頭,一錘定音。
“唔,那就叫小X吧。”
江瓷愣住,他以前一直以為,這個育兒系統是父親太忙,為了不讓自己打擾他,隨手做的,甚至連取名字都很敷衍。
但沒想到,這竟然是母親取的。
“好奇怪的名字。”
塞西莉亞問出了江瓷一直不解的問題。
“憫憫為什麼要取這個?”
“因為X的意思是,不被定義的未來,以及……無限的可能性。”
終於掙脫出牢籠而獲得的自由,以及即將孕育出的新生命,讓白憫這一刻感到了無比的幸福。哪怕她的臉色看起來並不怎麼紅潤健康,但依舊渾身都散發出了一種母性的溫柔和發自心底的快樂。
但這種快樂的神色並沒有持續幾秒,她的臉上就露出很明顯的疲倦和困意。孕期的omega會非常嗜睡,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塞西莉亞沉默幾秒,伸手扶住她的腰,把心愛的聖女殿下抱進懷裡,並溫柔地撫摸著那柔軟而漂亮的金色長發,
“憫憫,你該休息了。”
·
[憫憫,你該休息了。]
同樣的畫面,在這一刻也出現在了塞西莉亞的夢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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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擁抱著心愛的憫憫,仿佛要把人融入到最柔軟脆弱的心髒深處,
但人的夢境比起現實,通常是更為扭曲和破碎的,甚至會加入做夢人內心的很多主觀臆想,渴求,或者不為人知的陰暗。
[莉亞,你會陪著我的,對嗎?]
[你會一直,一直陪著我的,對嗎?]
夢境中的白憫並沒有就此安靜睡去,而是突然抓住了塞西莉亞的手臂,質問她,
[可是你為什麼,你為什麼要背叛我呢!]
聖女殿下哭著,那雙如大海般溫柔的眼睛充滿了血絲,她怨恨,她痛苦,並歇斯底裡地驚叫大喊,美麗的臉龐生生扭曲,
[為什麼,塞西莉亞!為什麼要背叛我!!!]
[你不是喜歡我嗎?你不是最愛我了嗎?!!!]
塞西莉亞渾身僵硬,她的嘴唇哆嗦著,眼底露出極致的恐懼和痛苦,
[不,不是這樣的憫憫……]
她渾身發抖,死死閉上眼,不敢再看白憫的表情,
[莉亞不是……]
但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女人歇斯底裡的叫喊倏然一靜。塞西莉亞怔住,再次睜眼時,眼前的一切都已經變了。
冰冷雪白的實驗室裡,塞西莉亞看見了遍地的屍體和血,都是教徒。
她呆呆低頭,看見自己手裡還提著一個人頭。
[莉亞……莉亞……]
——是聖女哭著在喊她。
塞西莉亞就像是被啟動了什麼開關,她猛地丟掉手裡的東西,瘋狂朝著聲音的方向跑過去。
夢境中的奔跑完全不符合現實物理,她好像無休止地跑了很久很久,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人。
直到下一秒,塞西莉亞忽然感覺腕骨被死死攥住。她低頭,看見心愛的憫憫滿臉痛苦和淚水。聖女這一刻終於不再美麗,她的側臉縱橫著可怕的聖痕,以至於整張臉都扭曲起來。
但最可怕的不是這個,因為聖痕已經蔓延到了她鼓起的腹部,似乎隨時準備穿刺進去。
[莉亞……求你……]
白憫死死抓著塞西莉亞的手腕,指甲死死嵌入到皮肉裡,甚至用力到刺破,流血。她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並隻能拼命去抓住它,
[求求你莉亞……救救我的阿瓷,救救我的孩子……]
[我生不了,生不了了……]
那個時候,白憫懷孕不到八個月,她根本沒有辦法自然生產。所以那一刻,她隻能拼命把匕首往塞西莉亞的手裡塞,一遍又一遍地乞求她,
[把他挖出來……快,莉亞,把他挖出來……]
[快……把他挖出來……]
不!
不行!!!
塞西莉亞要瘋了。
她做不到!
哪怕並不是專業的醫生,塞西莉亞也能夠清晰地意識到,這種情況下,強行把孩子挖出來,白憫很可能會死。
她心愛的憫憫會死。
這怎麼可以?!
這怎麼可以?!!!
塞西莉亞深愛著白憫,不是愛情的愛,是那種,全世界就是她的愛意。
——仿佛信徒仰望神明。
白憫一直想要和塞西莉亞做朋友,但卻不知,後者一直將她當做聖女,而使徒塞西莉亞,就是為了聖女而活著的。
[不,憫憫……不可以……]
所以那一刻,塞西莉亞崩潰了,但是她還要努力安撫住心愛的聖女,
[沒關系,沒關系的憫憫,一定還會有別的……]辦法。
但事實是——
沒有別的辦法了。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因為最後,是白憫死死抓住了塞西莉亞的手,剖開了自己的肚子。
然後挖出了裡面蜷縮著的,血淋淋的嬰孩。
母親的生命,好像在這一刻全部給予給了小孩。
因為在塞西莉亞聽見嬰孩大哭的時候,眼睜睜看著白憫在同一時刻失去了呼吸。
她心愛的憫憫,期待了這個孩子那麼那麼久。
但是最後,她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看心愛的阿瓷一眼。
哗——!
塞西莉亞猛地驚醒,她瞬間從床上坐起來,整個人就好像從水裡被出來一樣,身上的真絲睡裙被湿透得徹底。
“……塞西莉亞大人?”
——是賀準遲疑的聲音。
但是女人沒有理他,而是猛地翻身下床,動作倉皇間還摔了一下,她衝進浴室,一遍又一遍地洗手,瘋狂地洗。
“血……好多血……”
哗啦啦的水聲中,她尖銳的指甲在皮膚上抓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痕。
但塞西莉亞仿佛感覺不到疼,她渾身發抖,瞳孔不斷張縮,指甲瘋狂抓撓著,滲出的血混入水流,豔麗的顏色被稀釋掉,混合成漂亮的粉色。
“怎麼……怎麼洗不幹淨……”
“為什麼洗不幹淨……”
“憫憫……我洗不幹淨……”
嗒——
一隻手按掉了水流的開關。
塞西莉亞怔住,她側眸,湿潤的瞳孔裡倒映出青年俊秀的面容。
“塞西莉亞大人,”
賀準輕輕擦幹淨她手上的水,
“我幫您洗幹淨。”
“……”
這是很明顯的攻心。
因為這個小家伙知道,在她身上可以獲得比萊茵斯特更有用的信息。所以從那次以後,賀準幾乎天天想方設法來見她。
這點,塞西莉亞再清楚不過了,但是她沒說話,任由賀準把她帶出去,上藥。
因為她的確需要冷靜一下。
賀準身上也穿著睡衣,他們也的確睡在同一張床上,隻是什麼也沒有做。那不過是小鬼的把戲,讓所有人以為塞西莉亞大主教喜歡他,以此獲得一種無形的保護罷了。
塞西莉亞對“性”是極度厭惡的。
過去遭遇的那些事情,讓她不但極度厭惡畏懼alpha,同時也沒有辦法對任何人產生生理欲望。
而且摘除腺體之後,她也不需要了。
塞西莉亞安靜注視著眼前的青年,他逐步能控制聖痕了,因此那張俊秀的臉上不再有猙獰的金色紋路,而此刻,在暖黃的燈光下,他的側臉輪廓看起來格外溫柔。
賀準終於摘下了眼鏡,眉眼並不如omega那樣精致,短發有點自帶卷度,眼眸是琥珀色的,並不豔麗,卻有一種特別的溫潤。
這時候,他動作嫻熟且溫柔地上藥,偶爾輕輕地幫塞西莉亞吹一吹傷口,簡直渾身都散發著一種極致的人夫感。
其實起初,萊茵斯特為此找過幾次塞西莉亞的麻煩,但不知道小鬼做了什麼,那家伙就沒再露面了。塞西莉亞覺得賀準能以beta的性別,死死拿捏萊茵斯特,不是沒有原因的。
不僅僅是身體和性,還有日常相處中,不留痕跡地入侵。
畢竟,所有的謀略,隻要針對人,都是攻心為上。
因為哪怕塞西莉亞看出了對方的目的,在某些不觸及她底線的事情上,她也會為這小鬼多容忍幾分。
——賀準深深地攥住了這一點。
同樣的年紀,塞西莉亞自認比不上他。
“我很好奇,”
塞西莉亞毫不掩飾地盯著賀準,
“明明你跟江瓷一起長大,同一個生長環境,但你好像有點不一樣。”
何止是不一樣,兩個人是完完全全不同。
江瓷外冷內熱,表面冷酷尖銳,實際上內心非常非常善良柔軟,但賀準外熱內冷,表面對誰都可以溫柔微笑,但內心卻是無情冷漠到了極點。
就連塞西莉亞,都忍不住感嘆,感嘆於賀準可以利用一切,不惜所有,達到自己的目的。
“莉亞大人,”
賀準抬眸來看她,這個越發親近的稱呼,代表著他已經開始進一步試探塞西莉亞的容忍度了。
“玫瑰和雜草的種子,哪怕播種在一個花盆裡,澆灌同樣的肥料,最後長出來的模樣,也是不一樣的。”
塞西莉亞勾起唇角,漫不經心道,
“雜草麼,我倒是覺得和玫瑰一起播種下去的,應該是罂粟才對。”
賀準動作一頓,露出一種很乖巧的笑,
“莉亞大人,喜歡罂粟麼?”
“還可以。”
“比起雜草呢。”
“唔,還是罂粟好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