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阿瓷,好像真的找到喜歡的人了。”
嗒——
這時,身後傳來了一道細微的腳步停頓聲。
“怎麼了,軍團長大人?”
那是葉疏的聲音,並且流露出了非常毫不掩飾的嘲諷,
“家裡的小孩兒跟野男人跑了,在這哭呢?”
“……”
周九鴉頓時什麼感傷都沒有了,他默了幾秒,再轉過頭時,已經恢復到了平日裡冷酷威嚴軍團長的模樣。
“什麼事?”
葉疏戴著半邊可怖的骷髏面具,抬手,把兩罐酒壇在對方面前揚了揚,咧嘴笑,
“周小鳥,去喝酒不?”
軍團長大人定定看了他幾秒,眉頭皺起,冷聲道,
“……葉疏,你應該知道軍隊禁止飲酒。”
“知道知道,煩死了。”
葉疏煩躁地擺擺手,
“老子又不是你的兵,管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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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個大步上前,伸手把周九鴉的脖子一圈狠狠摁下來,
“別以為當個軍團長就耀武揚威的,想當初你還是個俘虜的時候,都歸老子管呢。”
葉疏的語氣惡狠狠道,
“趕緊的,給句痛快話,到底喝不喝?!”
“……”
軍團長大人艱難地彎著腰,整個脖子都被葉疏圈禁在臂彎裡。其實這個姿勢對alpha來說是非常難以忍受的,尤其對方還是比自己等級更低的alpha。
但周九鴉不知道為什麼也沒反抗,他隻是沉默半晌之後,擠出了四個字。
“……下不為例。”
哗——
“走吧,你找個地方。”
葉疏唇角上揚,總算屈尊降貴松了手,
“這下,可別說我不顧著你軍團長的面子。”
“……”
周九鴉抿緊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裝領子,確認撫平了剛才留下的褶皺之後,才大步朝前走去。葉疏也不在意對方看起來冷淡的模樣,畢竟這家伙從認識之初,就這麼一副龜毛的樣子。他就拎著酒壺在後面慢悠悠地跟著。
航母中,確認不會被任何下屬看見的地方,當然是軍團長的休息室。
裡面的布置的確如葉疏想的那樣,完完全全的軍隊作風,一絲不苟到了極致。旁邊是巨大的落地窗,單向透視的玻璃能夠很清楚地看見外面飄飛的螢火和廢墟。
兩人靠窗面對面坐下,小桌子上放了兩個杯子,倒滿。
周九鴉一句話沒說,拿起就喝。
葉疏沒喝,就坐在那,看他一杯接一杯。直等到對方的動作稍稍慢下來之後,才開口,
“聽說,你今天在訓練場被人揍了?”
“……”
周九鴉動作一頓,悶聲道,
“那家伙……的確跟霍朝元帥說的一樣。”
——很強。
隻是最開始聽說的時候,周九鴉不服氣。他這輩子在武力上徹徹底底服過的,就隻有霍朝。畢竟當初在戰場上,他是被對方完完全全按在地上摩擦。
但那個時候,霍朝用的是禁淵。
而今天,霍闲風隻用了白澤。
葉疏單手撐著側臉,慢悠悠抿了一口,
“——覺得丟臉?”
“……當然不是。”
周九鴉並不在乎什麼丟不丟臉的,他悶了一口酒,
“技不如人我認,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沒什麼好遮掩的。”
——他在意的是別的東西。
“噢,那就是當著阿瓷的面,被揍了,小叔叔的面子上過不去?”
“……”
周九鴉抬眸看了他一眼,得到了後者一個嘲諷的笑。
的確是有這個原因,但更主要是因為,他聽見了。因為有禁淵在轉播,所以周九鴉聽見了霍闲風教江瓷的每一句話。
直到那個時候,周九鴉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失敗。他當家長不行,當老師也不行。周九鴉一開始教江瓷,不過是想讓小孩知難而退,所以都挑著一些他認為對方學不會的教,但江瓷都會了,而且做得比alpha還要好。
同時,那段教學時間,也是他們作為家人最親近的時候。所以,周九鴉從那時候開始,簡直就想把自己的一切都教給他,於是從來沒想過自己的東西不適合江瓷這件事。
直到今天。
……所以也怪不得小孩喜歡別人。
葉疏給他又滿上了一杯,這裡沒有專門喝酒的那種小杯子,所以都是用稍大一些的,用於平時喝水的大杯子。
周九鴉繼續悶。
他已經有很多年不喝酒了,因為會影響理智和判斷力,而且作為軍團長,他一直很忙,忙到都沒有時間關心小孩,更別提什麼喝酒了。
——直到今天葉疏來。
城主大人不說話,也不跟著他一起悶,就慢悠悠端著酒杯,看著他喝。明明是葉疏找周九鴉陪著喝酒,但現在看來,倒像是葉疏在陪他。
城主大人慢悠悠道,
“不是都已經確認過了,對方沒問題嘛。”
確實,哪怕撇開霍朝那份視頻不談,周九鴉也確實已經確認了霍闲風的強大,以及對方對江瓷的好和在意。可是這種事情,作為家長還是不甘心。
剛才理智的時候也就感嘆兩句,當酒精上頭的時候就不行了。
“你不知道葉疏,霍闲風那家伙……太會哄小孩了,”
軍團長的語氣逐漸散去了平日的冷淡,他指著外面那些亮起的螢火光團,語氣忿忿道,
“你看看,你看看!簡直……全是花花腸子!”
說到這個,周九鴉猛地站起來,把玻璃砸的砰砰作響
“葉疏我跟你說,江瓷他就是……就是太好騙了,omega都這樣,別人說兩句好聽的話就心軟,他們……他們不懂外面那些alpha的壞心思……不懂那些alpha的……哎!”
他說不下去了,又坐回來悶一口,火辣辣的酒精入喉,讓他煩躁地解開了軍裝的領扣,動作有些隨意和粗暴,把剛才整理好的領子揉出了皺痕,
沉默幾秒後,周九鴉語氣又低了下去,
“……也是怪我。”
葉疏繼續給他倒酒,
“怪你什麼,沒完成江燼生的囑託?”
周九鴉低著頭,素來挺拔的脊背彎下來,落寞的神色像極了一頭被偷了心愛蜂蜜罐罐的大笨熊。
“……我以為隻要保護好小孩就可以,但現在發現……好像不是這樣。”
“哦……那除了這個呢?”
葉疏的語氣漫不經心的,甚至有種循循善誘的意思。
“……除了這個?”
周九鴉抬頭,那雙平日裡素來冷冽的藍瞳出現了幾分恍惚。
他感覺這個問題好像哪裡有些不對,又感覺今天的葉疏好像也有些奇怪,但是混沌的神智沒有辦法讓他仔細地去思考這一點。
不是,好奇怪。
軍團長皺起眉。
他酒量好像沒這麼淺……?
“對,除了江瓷,江燼生還有沒有託付你什麼?”
這才是葉疏今天來找周九鴉喝酒的目的,他伸手按住男人的肩膀,頭一次放緩了語氣,問他,
“你都做好了嗎?”
“我……”
周九鴉被葉疏這一按,原本的思緒頓時打斷,他恍惚了一下,然後開口,
“賀準……還有賀準。”
連江瓷周九鴉都難以親近,更別提賀準了,但後者不同,賀準從小就很乖,嘴巴也甜,他總是知道跟每個人最好的相處方式是什麼,所以很讓周九鴉省心。
於是軍團長大人隻需要每個月給賀準打生活費,經常關注一下學校有沒有人欺負他,以及幫助賀準拿到一些專業上的學習資源就可以了。比如當初賀準進入研究院的年齡不夠,周九鴉就出面幫了一下忙。其他的事情,賀準都可以自己解決。
“江瓷不像哥哥,像白憫。可賀準……真是跟賀啟初……一模一樣……那個孩子……跟江瓷差別太大了,我都摸不透……”
周九鴉覺得自己真的太不適合當家長了,
“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他跟教會有聯系,”
“賀啟初?!”
葉疏手指一緊。
這個名字跟霍朝留下的視頻中的名字,重疊了。
“賀準跟教會有聯系,是什麼意思?”
他一直以為賀準是江家親戚的小孩,因此從來也沒關注過,結果沒想到……
“賀啟初人呢?死了嗎……怎麼死的?”
“……”
這一連串的問題把周九鴉打懵了,他就撿了最近的那個回答,
“賀啟初……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我們想保護他,可是晚了一步……一家四口,就隻有賀準活著……就隻有那個孩子活著……”
周九鴉仿佛想到了什麼極為不堪的畫面,他伸手比劃著,
“那裡還有個更小的孩子,比江瓷還要……還要小,你知道嗎,他就……就這麼大,可沒能活下來……”
雖然周九鴉說的不甚清晰,但葉疏還是提取出了關鍵,江燼生和周九鴉很可能早就按照霍朝的指引去找賀啟初了,但是教會要滅口,於是賀啟初一家,隻活下來了一個賀準。
“……”
葉疏閉了閉眼,看來這些人真的有很多很多事情瞞著他。
——每一個人都是。
他又給周九鴉倒酒,甚至還走過去,動作溫柔地給對方端到嘴邊,
“沒關系,不是你的錯。”
葉疏循循善誘,
“霍朝元帥不會怪你,雖然沒有好好照顧江瓷,但是你有好好完成了霍朝元帥的囑託,不是嗎?”
“……”
周九鴉沒能反抗,他其實不太想喝了,混沌的大腦讓他想睡覺。但是葉疏的動作很快,他的後頸被對方按得死死的,幾乎還沒來得及拒絕,一張口就被灌了滿杯。
沒能及時咽下去的酒水浸湿了領子,甚至把裡面的襯衫都湿了大片。而灌進去的酒,讓周九鴉感覺從口腔,喉嚨,到胃裡都是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