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好呀,我叫霍朝,霍……嗯我還不會寫,但是朝我知道,就是朝日的朝,也是太陽的意思,不過是早上的太陽……]
但這讓王蟲幼崽隻覺得聒噪,因為他聽不太懂人類的語言,卻偏偏因為那一絲怪異的聯系,腦海裡不斷響起那個小孩的聲音。
於是最後不得不回應——
[滾!]
這是年幼的王自破殼以來說的第一個字。
他還是幼蟲的聲線,甚至聽起來比七歲的霍朝還要稚嫩。再加上虛弱的身體,所以完全沒有任何殺傷力。
小霍朝愣了一下,眼睛亮起來,竟然有點開心,
[原來你會說話呀!]
年幼的王瞥了他一眼。
此刻,黑發男孩的臉幾乎整個貼在了玻璃上,五官壓扁了,說話時的熱氣哈在玻璃上,又蒙了一層霧氣。
總而言之——
看上去很蠢。
但是小霍朝自己看不見,他眼裡完完全全隻剩下藍色液體中,那個蜷縮著身子的奇怪小孩。
[你聲音好嫩,聽起來好像比我還小诶,是弟弟?]
王蟲幼崽:[……]
好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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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煩!!!
年幼的王非常暴躁!
這個人類小孩好煩!!!
要不是因為他現在被關在裡面出不去,這小孩一定會被他親手掐死!
但是這時候小霍朝完全沒有意識到對方被自己煩得要死,而是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弟弟你知道嗎,教父說我馬上要有個妹妹了,叫憫憫。]
[……閉嘴人類!]
王蟲幼崽忍無可忍,他一點也不想知道關於這家伙的事情,而且,身為蟲族的王,他怎麼可能跟一個人類稱兄道弟???
[誰允許你那麼叫我?!]
[……]
小霍朝呆了呆,然後緩緩眨了一下眼睛,說,
[我是人類,可我不叫人類,我叫霍朝。]
王蟲幼崽:[……]
重點是這個嗎?!!
重點是閉嘴啊——!!!
這時候,小霍朝似乎終於發現了對方不太友善的態度,他的眉梢眼角都垂下來,表情稍稍有些失落,像極了一隻委屈巴巴的阿拉斯加幼犬。
[可是,你明明看著就是比我小啊……]
——的確是這樣的。
因為培養艙裡面蜷縮著的王蟲幼崽非常的年幼,看起來,跟人類三四歲的小孩差不多大。而霍朝已經七歲了。
對比於虛弱瘦小的王蟲幼崽,後者簡直強壯得像一隻小虎崽子。
因此,霍朝就顯得非常大隻。
[不能叫弟弟的話……那我叫你名字吧。]
黑發的男孩重新開心起來,他的鼻尖又貼在了玻璃上,再次壓成一個豬豬鼻。
[——你叫什麼名字呀?]
[……]
——沒有名字。
王隻是尊稱。
他還沒有名字。
因為母親死了,還沒有來得及給他取名。
所以這個問題,王蟲幼崽就算是想回答,他也沒有答案。
年幼的男孩並不知道,剛剛無意間的這句話踩到了對方最不能觸碰的雷區和難以啟齒的恥辱。
[滾——!!!]
這一次和剛才那句僅僅隻是表達煩躁和厭惡的聲音完全不同。
而是極度的憤怒和殺意——
嗡!!!
黑發男孩感覺大腦一痛,“砰——”地就跪了下去。膝蓋重重磕在地面,發出一聲悶悶的痛響。
那,那是……?
那是什麼……?
好可怕……好可怕……
小霍朝的瞳孔放大到了極致,並不斷戰慄著。
那是他第一次感知到那樣陌生而恐怖的東西。
男孩跪在地上,額前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渾身地每一寸肌肉都恐懼而無法克制地發抖。
——幾近窒息。
那是極度恐懼的表現。
蟲族是有非常嚴苛的等級壓制的,這種壓制不僅僅隻是表現在肉體基因和實力的強弱上,而是通過精神力實實在在施加在身上的。
而王,擁有對所有蟲族的絕對壓制。
——那被稱之為王族威壓。
一般而言,由於物種的完全不同,人類是感知不到的。畢竟他們的精神力對比蟲族而言,就好像石器時代的原始人對比現代科技一樣的差距。
在人類還未曾開始察覺到精神力存在的時候,蟲族就已經建立起整個種族的精神網絡了。
——但是霍朝可以感知到。
因為他被注入了王蟲的神經液,他已經和年幼的王建立了類似於蟲族精神網絡一樣的聯系。
他能夠聽見幼王的召喚,自然也能夠感知到對方極度憤怒的威壓。
所以在這一刻——
未來的人類統帥、幻神教的神子殿下就如同所有的蟲族一樣,匍匐在憤怒的幼王腳下,恐懼戰慄,惶恐無措。
那樣可怕的威壓好像僅僅隻持續了幾秒,但又好像又持續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在這段時間裡,年幼的霍朝清晰地聽見了腦海裡響起的聲音。
還是稚嫩的,類似於人類三四歲小孩的聲線,但裡面森寒的殺意卻讓他無法克制地顫抖。
[卑劣的人類,以為拿走幾滴神經液就可以竊奪王的力量麼?]
[好好看看你現在卑賤的樣子吧。]
[像你這種惡心的寄生物和偷竊者,連跪在我腳下求饒的資格都沒有!]
而此刻,蟲族年幼的王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顫抖恐懼的人類小孩,金色的豎瞳中滿是冷漠和憎惡——
[終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
[到那時,連帶著人類整個種族,都將迎來蟲族最血腥瘋狂的報復!]
年幼的霍朝死死咬住顫抖的嘴唇,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好像聽懂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
但是有一點很清楚,就是面前這個奇怪的小孩,似乎不是人類,而是什麼……蟲族。
以及,對方非常非常地……厭惡且憎恨他。
不,不僅是他,而是所有人類。
什麼神經液?
什麼竊奪?
他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教徒們焦灼的聲音——
[殿下——!]
[霍朝殿下!]
幾個白袍教徒匆匆忙忙跑進來,滿臉焦灼擔憂,甚至有幾分恐懼,
[霍朝殿下,您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這時候,剛才跪在地上的黑發男孩已經恢復了站立,他仔細擦掉了臉上的汗,除了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之外,和平時沒有什麼區別。
他僵硬地轉身,露出一點不太自然的笑,
[啊……我隻是好奇,就……進來看看。]
王蟲幼崽以為對方這樣離開之後,從此不會再來。
但是沒想到,恰恰相反——
那個叫霍朝的人類幼崽簡直就跟找虐似的,有事沒事就要來一下。不僅如此,對方還帶了很多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並對他表達出了莫大的親近之意。
年幼的王很清楚這裡面的原因。蟲族天生就會對王產生無限的親近和崇拜,以及狂熱的愛意。
那個小孩大概是因為注入了他的神經液,因此會對他產生某種天然的親近,但這並不會讓幼王感到愉悅或者安全,相反,他感到極度的威脅和危險。
——因為很明顯對方是來取代他的。
那個人類小孩以他的神經液為食,不斷汲取著他的生命成長。
——就像是一個惡心的寄生物。
這讓王蟲幼崽對霍朝產生了極度的厭惡和仇視。
畢竟從蟲族的王,變成人類案板上的魚肉,緊接著,還要被一口一口吃掉。
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最最極致的羞辱。
隻是幼王太虛弱了,他從破殼開始就被抽取神經液,連供給成長的能量都少得可憐,更別提去報復。
於是年幼的王選擇了沉默,休憩,不再理會,並努力積蓄著一點點力量。
直到某一天,那個人類小孩又跑過來,側臉遍布著某種奇怪的金紋,他似乎哭過,眼睛和鼻頭都紅紅的。
[對不起對不起……]
[我會……我會救你出去的。]
[我會把那些……那些都還給你……]
男孩跪在巨大的培養艙面前,幼小的身體痛苦地蜷縮著,纖細幼嫩的脊背不斷顫抖抽動,就像是即將斷裂的長弓。
[對不起,對不起……]
王蟲幼崽怔住,因為這是第一個對他道歉的人類。
——還是個孩子。
每一隻王蟲誕生之後,基因裡都會趨使著他們承擔起種族繁衍和壯大的使命,於是這也就導致,他們天生就會對幼蟲產生保護欲和憐愛。
——這大概是世界上最奇妙而古怪的事情。
一個是人類,一個是蟲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