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槐道:“放心吧。”
果然兩側如鳳翼一般的望樓弓箭如同雨點一般落下來,叛軍紛紛迅速舉起了盾牌掩護火炮,顯然也早已演習過此種情形,都異常驍勇,有將領大聲指揮繼續向前衝殺,幾口火炮炮口對準了文華殿門。
許莼眯起了眼睛,看著叛軍大部隊都已衝入了文華殿前的廣場,文華殿為謝翊日常召見大臣議事的前殿,穿過文華殿,後邊的歲羽殿便是起居寢殿,那是他和九哥住著的地方,九哥的書都在這裡,可不能讓亂兵糟踐了。
他揮手:“狗已入窮巷,可以一網打盡了,發信號!”
蘇槐陰滲滲笑著將手裡的信號煙花筒在一旁的燭火上點燃,伸出了高樓窗外,嗖!一團亮火焰自下而上呼嘯著直直穿透雲霄,然後在暗夜的高空中忽然爆開來。
火星四射,無數流光溢彩組成了一朵巨大的火鳳凰,伴隨著響徹天地的清唳聲,展翅扶搖而上,金紅色尾羽長長與展開的雙翅盤旋,千萬火星從空中落下,美輪美奂。
整個京城都看到了這一隻煥然燦爛的火鳳凰。九門的騎兵從四面八方衝向了宮城,馬蹄如雷鳴,滾滾如山峰傾倒,洪水傾瀉,勢不可擋。
無數被炮聲驚醒的朝廷重臣、百姓們雖然不敢出城,卻也都在院子裡驚心膽戰聽著遠遠宮城的動靜,抬頭看著這在半空中盤旋清唳的火鳳凰,有些膽小的已忍不住跪倒下來,連連祝禱千萬要太平。
許莼站在城樓上看著那鳳凰,都驚呆了:“這信號彈怎麼回事?”
蘇槐嘿嘿一笑:“侯爺不是說弄個醒目的,要讓九門、兵馬司和京營都能看到嗎?”
他舉起手裡金紅龍鳳紋的煙花筒,滿臉得意:“內府監奉詔試制的鳳舞九天焰火,在無人海島上做了三年才做出來的兩支,一支試放給聖上看了,就剩下這一支,本來聖上想給侯爺生日驚喜的。嘿,我尋思著這焰火最醒目了,必定滿京城京郊都能看到!”
許莼:“……”
殺聲震天中,鳳儀兩翼的高牆上洞口打開,森森炮口對準了下邊的叛賊,對準了滿臉愕然驚惶的叛賊將領。
轟!
八門炮齊齊發射,地動山搖,硝煙衝天,一輪齊射後,喊殺聲震天動地響起,埋伏在兩側的龍驤鳳翔衛的精兵掩殺出來,手裡盡皆拿著火槍,
巨大的火力將殿前廣場轟出了深深的深坑!哀嚎聲傳遍了宮廷,殘兵回頭向宮門不要命地狂奔著,而遠處九門來援護的禁衛也已趕到,正好內外夾擊,將他們活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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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門禁軍、京營統領、五城兵馬司想必都已驚動,這裡頭多少忠奸不知,但看到這一輪,應當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許莼冷冷看著下邊,想起了第一次上戰場,想起了第一次接舷戰,他已不再是那個看著敵人血肉橫飛殘肢四濺而會心悸的初出茅廬的少年將領了。
對敵人容情,便是對九哥殘忍,便是對天下,對萬民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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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這一夜無數重臣百姓夜不成寐,直到黎明時,喊殺聲才平息了下來,也不再聽到炮火聲。
朝臣們全都派出了家丁去宮城觀看,很快回來報:宮裡安靜下來了,圍著重兵,五城兵馬司的將軍和禁衛圍得嚴嚴實實。
問宮中如何,隻說禁衛都不言語,隻把守著宮門不許人進入,隻聞到硝煙味、血腥味,透過被轟開的宮門,能看到一些宮室著火後已被撲滅,宮裡內侍宮人正在清理屍體和血跡。
宗正令謝翮親王駕到,已傳令軍機處、內閣諸大臣及三品以上大員朝會商議,而宗室各宗親王駕也已陸續趕到,卻也都隻被攔在了外朝,內宮戒備森嚴,問聖上可安、何人作亂都無人應答。
宗令謝翮身份最貴,一樣被攔在了外邊,正和首輔歐陽慎商議著。歐陽慎道:“如今是要知道,聖上安危究竟如何,負責宮禁防衛的究竟是誰。方大統領昨日離京,虎符聽說入內交在陛下手上了。”
謝翮道:“蘇公公呢?”
歐陽慎愁眉不展:“禁衛們都如臨大敵,一言不發,無人出來傳話。內宮重地,我們外臣不可擅闖。”
禮親王怒道:“聖躬安否,此為重中之重,豈能任由他們如此轄制?宮中禁衛究竟是何人主持?既覺得我們外臣不能擅自入宮,則我們便請一個有資格入宮的來!我一大早聽說了,便已命人去皇廟,將太後接來,由太後出面進宮,看誰敢攔!”
謝翮一怔,剛要說話,卻聽到一聲長呼“太後駕到!”
隻見太後鑾駕已徐徐到了宮門口,幾個內侍女官跟從著,眾臣全都面面相覷,都知道這必是有人早就派人去接了太後來,然而凡朝中重臣,哪個不知這位範太後與今上其實是關系很是不好,範太後名義上是生病在皇廟休養,其實是被軟禁的。
然而這偏偏又都是上不得臺面的說出來的,此刻還真就是太後最有理由進宮。但請太後出來的人,恐怕其用心就有些值得懷疑了。
隻見女官上前掀起鑾駕簾子,一位青年夫人扶著太後從鑾駕上下來,太後衣裝華麗,但面孔卻衰老了許多,頭發花白,一旁扶著的婦人卻膚色白膩,容光照人。老一些的朝臣認得那位婦人應當正是廢後。
不少人都看向了範牧村,範牧村面上愕然,手心裡卻全都是汗,宮中必然生變,姑母出來,隻怕也是被有心人利用。但眾目睽睽之下,他卻也隻能隨著眾臣向太後行禮問安。
範太後便道:“起來吧,哀家養著病,若不是聞說宮裡生變,哀家也不會急忙趕來。如今心內似焚,宮裡如今情形如何?”
臣子們一片安靜,範太後直接問道:“宗令何在?”
謝翮上前躬身行禮道:“臣謝翮見過太後,如今宮裡情形不明,恐還有亂兵,還請太後先返回皇廟,等情形分明後,再向太後稟明。”
範太後銳利的目光冷冷盯著他,冷笑一聲:“宮裡的是哀家懷胎十月生下的親生子,你們沒了皇上,換一個便是了,哀家的兒子沒了,誰還給哀家!叫哀家如何能夠安心回皇廟?”
說完她扶著範皑如的手,直直向宮門行去,卻被門口的禁衛拿著長槍擋住,她冷聲道:“方子興呢!叫他滾出來見我!”
一旁禮親王卻道:“平南公病危,武英公和方大統領昨日都離京了。”
範太後冷笑一聲:“病得如此巧?他們離京,宮中就有叛亂?”
眾臣全都寂靜,其實大臣們早晨想起武英公和方子興兩兄弟同時攜眷離京,宮裡立刻就炮火連天也都感覺到了蹊蹺。
範太後卻又道:“內衛統領離京,京營副統領呢?”
隻見外邊一位將軍上前行禮道:“臣魏國林見過太後,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範太後道:“方統領離京,虎符應當交接到負責京營的統軍提督手中,如今宮中情形如何?你為何使禁衛攔著朝臣們不讓進出?可有奉聖旨?”
魏國林滿臉尷尬道:“方大統領離京倉促,禁軍虎符未曾交接到臣手中,臣也是昨夜見宮中有信號彈,才整軍往京城,聞聽城門守衛的禁軍稱已見到宮中侍衛持虎符前來調兵往宮中救援,這才一並前來救援。但直到如今臣尚未得到諭令,大軍都還侯在城外,與五城兵馬司的魏統領一並在待命,隻聞聽是蘇槐公公的傳令。”
範太後冷笑一聲:“蘇槐一介奴才,也配號令將領?既無人親見虎符,焉知是否假傳聖旨?昨夜人人聽到廝殺整夜,炮火不斷,宮門都被炮火轟倒,有此等火力的,滿朝文武,能有幾人?焉知皇上如今還安否?”
魏國林慚愧垂頭:“臣無能,臣萬死。”
範太後卻冷聲對門口守衛著的禁衛道:“還不叫蘇槐滾出來見哀家!”
隻見門口的禁衛們面無表情,相反將手中的火槍毫不猶豫掉頭,對準了太後,一時眾人大驚失色,魏國林連忙上前擋在範太後跟前,怒叱禁衛道:“大膽!此為太後,皇上生母,你們焉能如此不敬!”
禁衛們仍然冷漠看著他們,兩側的弓弩手也全都挽起弓弩,森森弩箭盡皆對準了這群重臣,一位頭領冷聲道:“我等接到命令,擅入者殺!無論誰都不能進入,請立刻退後!”
眾臣們臉色微變,懼那火槍之威,連忙勸說著範太後,向後退了一射之地,範太後氣得渾身打顫:“究竟何等人掌管宮闱,如此猖狂!”
大臣們面面相覷,卻都不言語,便是謝翮也一言不發。
卻見在一側忽然撲出來一個青衣小內侍,身上全是血,灰頭土臉衝過來上前撲倒在地上,跪著向太後磕頭:“奴才叩見太後!奴才是保和宮內侍九珠,求太後趕緊命人殺入宮內救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