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靜江有些不明其意,心道難道是犯了什麼忌諱嗎?但又不解其意,隻回答許莼道:“前些日子查出軍械漏洞後,嚴格地自己盤了一回數,後來朝廷的巡查組來,也又細查了一回,如今好多了。目前正打算清退一些老弱病殘和吃空餉的佔著名額壓根不訓練的人。馬其實還是不夠,以前是需要糧草太多養不起,前些日子寶芝送了不少糧草來,還該多養一些馬才好。”
他卻不知許莼站在那裡,表情僵硬,隻覺得腰間的玉佩仿佛烙鐵一般燙著腰眼,恨不得將袖子遮住將玉佩趕緊解下來,又怕太過招眼欲蓋彌彰,隻拙劣轉移話題,滔滔不絕,其實心裡暗自悔恨。
隻恨早晨沒有把持住,九哥不過略親了親,他就心軟讓了步。
這些日子為著九哥養病,一直多有克制,警告自己不能不顧惜九哥身體歪纏九哥。然而今日聖壽,九哥身子大好了,著意修飾,神容瑰麗,又來親他,殊令人心亂,最後把持不住,和九哥廝磨著胡鬧了一番。
結果看著時間要到了,匆匆忙忙結的玉佩,竟然將九哥的玉佩給錯拿佩上了!
九哥這玉佩,朝臣見過的必定不少,若是被人發現了……他身上發熱,耳朵如火燒。
好在禮炮聲響起,鼓樂悠然奏起,鴻胪寺官員已高聲喊著:“世世享德,萬邦作式,吉時到!文武百官,恭迎聖駕!”
在一片山呼萬歲中,許莼看到龍輦一路入了太和殿前,萬壽節朝賀開始了。
第238章 無缺
朝賀後是賜宴, 許莼早就趁機會解了那玉佩揣在袖中,然而賜宴時一眼就看到謝翊腰間佩著他那“鳳池皎鱗”的玉佩大大方方行走著,隻恨不得給謝翊打眼色, 又擔心謝翊一會兒錯會了以為有什麼事提前退場更不好。
如此直到散了宴, 看過了戲, 這才恍恍惚惚回了後殿,看謝翊已換下了大衣裳坐在那裡喝茶, 這才上前抱怨道:“九哥難道竟也沒發現我們的玉佩拿錯了?怎還就那樣大大咧咧佩著?”
謝翊低頭看了看,失笑:“這有什麼不好的?這麼小的字,沒人看得到的。”
許莼道:“誰說沒人看得見, 今天賀蘭將軍一眼就看到了, 還和我說風從龍雲從虎, 這意頭好, 我這才發現帶錯了。”
他看向謝翊雙眸幽怨,謝翊道:“賀蘭靜江那是神射手,自幼就能百步穿柳的, 一般人目力沒這麼好,放心吧。今日這樣的大日子,誰敢直視朕的腰佩呢。”
許莼埋怨道:“今日您明明要去皇廟進香, 觐見太後的,還偏來招惹我, 要不是擔心您遲了時辰,我怎會拿錯。”
謝翊脾氣很好道:“都是朕之過, 下次不會了, 卿卿想要什麼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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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莼看他始終溫溫和和的, 想到今天明明是謝翊生日, 自己在這樣小事上糾纏, 倒顯得十分斤斤計較,不免又有些不好意思,隻扯過話題道:“今日九哥去宗廟見太後,順利吧?”卻是知道母子關系名存實亡,不免心疼九哥怕他受了委屈,但聖壽,去拜皇廟及生母又是應有之義,綱常所在,也無可避免。
謝翊道:“倒比從前溫和許多,還拉著朕的手哭了,說從前對不住我,若不是天家,隻是尋常百姓人家母子,我們必不會走到如今境況。說了些從前被我父皇厭惡冷落的舊事,說幾次差點被廢,都是攝政王居中調和。又說若有來世,願與我為普通人家母子,她才可補償我,今生她罪孽深重,隻長守青燈贖罪罷了,也不指望朕原諒她了。”
許莼道:“沒給您受委屈就好。”
謝翊道:“大概關久了,終於服軟了,想哄朕放她出來吧,可惜朕鐵石心腸……”說完忍不住咳了幾聲。
許莼連忙轉移話題道:“今日是九哥生日,該我給九哥過生日才是,九哥想要什麼呢?”
謝翊笑道:“是你賀我生日,禮物呢?”
許莼起身道:“九哥等等。”說著出去吩咐了五福他們,過了一會兒捧了一個落地畫架進來,上邊覆著絲絨蓋。伸出手示意請他揭開。
謝翊含笑上前揭開幕布,看到巨大畫板上畫的是暮春花園裡,謝翊與許莼雙雙端坐在長椅上,兩人都穿著家常便袍,但神容闲雅輕松,唇邊都噙著笑,沐浴在春光之中。桃花灼灼在上,牡丹芍藥爛漫在側,蜂蝶飛舞。
二人雖未對視,但神態親昵,顧盼有情,細看那寬大袖下,二人雙手其實是執著的,風流蘊藉,情絲暗結。
外邊分明落著雪,天氣陰霾,這畫展開,春光滿紙,直令人如沐春陽,花香襲人,屋內仿佛也陡然暖和起來。
謝翊笑了:“這是借鑑了些西洋畫法?肖像畫得細膩入微,很是逼真,你連這玉佩的溫潤感、鞋上鑲的小珠都給勾出來了,花了許多時間吧?”
許莼道:“斷斷續續畫了大半年呢,九哥看畫得像不像?”
謝翊贊道:“毫發不爽,這人物的濃淡陰陽也暈染得好,看著真像真人一般,花卉蜂蝶又是沒骨畫法,倒是博採眾長了,讓人掛起來吧。”
許莼嘻嘻笑著:“我以為九哥會嫌我不留白,滿滿當當都填滿了。”
謝翊道:“卿卿性喜圓滿,是有福有慧。這帝後雙聖像,正可傳後世。”
許莼被他原本誇得沾沾自喜,沒想到忽然冒出來個帝後雙聖來,面上一熱:“九哥打趣我呢?”卻心中十分虛,自己故意畫這樣一張兩人並坐如夫妻的畫像,難免存的炫耀竊喜之心,九哥應是猜到了他的小心思,他又窘迫起來,一邊道:“這畫我還要裝裱過,九哥看看就行了。”
卻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那點心思,也並不希望真把這樣的畫掛著天天看。謝翊看著他,雙眸溫和帶笑:“朕喜歡卿卿這畫,正是花好無缺,佳偶成雙,珠聯璧合,百年好合。”
許莼面上越發熱起來,匆匆將那畫掩起來,上前道:“九哥還是想想這三日怎麼過吧?別業那邊冷了不好玩,咱們難道就窩在宮裡貓冬麼。”
謝翊道:“我倒有個想法……”
話音未落,卻見外邊蘇槐在門外稟道:“陛下,方統領求見。”
謝翊一怔,知道這時候求見必定是有事,隻道:“傳罷。”
方子興大步進來,要行大禮,謝翊道:“免禮平身吧,什麼事?”
方子興眼圈微紅道:“粵州來了位老家人,說父親病重不起,恐怕不治,希望我與大哥盡快回粵州見上一面。大哥原本就已告了假回去過年,隻是我身有重任……”
謝翊已幹脆利落道:“準,你與妻子一並回去侍疾吧,朕這裡無妨的。”
方子興道:“宮禁諸事擬移交給京營統領,妥否?”
謝翊卻道:“移交給臨海侯,禁衛親軍十二衛的虎符給他就行了,宮裡的禁衛原本就是龍驤、鳳翔和虎賁衛,這三個衛隊本就都認識臨海侯,鳳翔衛和虎賁衛本也就聽他號令,一並交給他便行了。四門禁衛本來就是蘇槐掌著的,也好辦。”
方子興幹脆利落應了:“臣遵旨。”
說完幹脆利落從懷中掏了虎符出來雙手奉上,謝翊伸手接了過去,轉手交給了許莼,一邊命蘇槐道:“你去內庫裡尋些藥材、如意、紫金錠、安息香等給子興為賜賞,再在御醫院派遣兩位院使一並赴粵州為平南公悉心調治。”
蘇槐連忙應了。
謝翊又對方子興道:“你不必以京城為念,隻在粵州侍疾,平南公大安了再回京,京中一切都好。”
方子興眼圈微紅跪下叩頭:“臣自幼離家,未能承歡膝下,侍奉老父,此為憾事。如今老父病篤,臣心中慚愧惶恐,六神無主。今日為陛下聖壽,本不該以臣微賤之事擾了陛下歡欣。謝陛下體恤,陛下深恩,臣來日必粉身以報。臣如今回去盡孝床前,待粵州事了便即回京。”
謝翊安撫他道:“平南公年高有德,定能逢兇化吉,否極泰來,不必太著急。回京的事也不必牽掛,朕這裡一切都好,且趕緊啟程吧。”
方子興又叩頭告退,蘇槐引著他出去,命人開了內庫挑揀上好的藥材,又派人去御醫院傳口諭挑院使不提。
這邊許莼有些唏噓:“大過年的,早晨武英公還說要和公主回去陪平南公過年,如今卻忽然遇到這樣的事,實在是人生無常。”
謝翊道:“確實如此。佛教雲: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子興年幼進京為質,倒是朕的不是了,該多放他回粵州去探探親的。隻是看平南公素日健旺,且也時不時進京,因此倒沒想到病來如山倒。”眉目也帶了些唏噓。
許莼怕又勾起謝翊傷心事,連忙道:“想來平南公既平日健旺,恐怕也如九哥金口玉言所說,能夠化險為夷,我從前也聽說許多老人挺過兇險關口,又能活百歲呢。說不準看著武英公和子興哥兩兄弟帶著妻子回去,一高興,病就好了呢。”
謝翊道:“嗯,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