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秋入宮在御書房拜見了皇上,打眼就看到皇上雖然身著正旦的絳紅吉服,但面無表情,一看就是心情不好。心中忐忑,大過年的,都輟朝了,皇上怕不是沒人陪過年,心裡不痛快了。既然找自己,恐怕又有哪位權貴又要倒霉了。
果然皇上劈頭就問:“武安侯馮華福那邊審得如何了?”
賀知秋連忙道:“口供已拿全了,人證也秘密拿了幾個,隻是為免打草驚蛇,還未對馮華福和其子審問,恐其身後尚且有指使者。正打算過了年後,便請旨捉拿。”
謝翊冷聲道:“不必等,稍後你即拿口諭帶兵去抄了武安侯府,一個人都不要放過,尤其是錢財。朝廷打仗正需要錢,所有家財全數充軍餉。”
賀知秋連忙道:“臣即刻去辦。”
謝翊這才氣稍微平了些,伸出手慢慢去撥弄御案上的地球儀,道:“打仗花錢著呢,一炮打出去,那就是百兩白銀,豈能容這些祿蠹還在後頭貪得無厭。卿去戶部調幾個會算的主簿好好算,一文都別讓他們私藏。”
賀知秋較忙應,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在御案上那樽碧藍晶瑩的琉璃地球儀,冬日的光通過琉璃窗照在上頭,閃閃發光,十分醒目。
皇帝絳紅袍袖滑落,修長手指在那猶如發著光的球體上一撥,球體快速旋轉起來,折射的光斑也快活跳躍著仿佛那活潑跳脫的贈禮人陪著他。
謝翊注意到他目光,笑道:“賀卿對這地球儀有興趣?”
他心道喜歡也沒得賞了,天上地下,四海之內,獨此一座。
賀知秋看皇上面色明顯和緩,心情顯然也轉好,便笑道:“臣是想,難怪這段時間朝廷不少臣子們書房裡都擺放了這地球儀,先從內閣列位大人案頭清玩起,漸漸引以為風潮,原來卻都是效仿皇上,胸懷寰宇四海。”
謝翊:“……”
他自動無視了賀知秋的馬屁,隻淡淡問道:“哦?京裡也有售賣嗎?輿圖應為機要吧?豈能大肆售賣?”
賀知秋連忙道:“隻有小小一樽木雕球漆了彩漆,上頭依稀能看到山川河流大洲島嶼,取個胸懷天下之意,隻能供案頭闲暇觀賞清玩罷了。”他額上汗微微起,心裡對許莼一陣埋怨,他闲雲坊賣這東西,難道竟沒和皇上前過一過明路?
如今也無辦法,隻能全力描補,賀知秋發揮急智:“那不過掌上玩賞,十分粗陋。上頭並無這些經緯,陛下這座地球儀球體大而清晰,經緯精確,九州歷歷在目,海外諸島藩夷清楚明白。看著應為刺繡才能如此精細,還有玻璃琉璃膽外罩,不僅能供陛下運籌帷幄,簡直是巧奪天工的傳世之珍。”
謝翊淡淡道:“原也該讓官民知曉,天下之大,四海之廣,切不可固步自封,自以為守山河,據天險,就可安枕無憂。我們的敵人,或將從海上來。不可不枕戈以待,厲兵秣馬,堅船利炮,拒敵於外洋,才能安土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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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知秋看這一險總算平安過了,皇上竟然還主動圓了圓,等許莼回京,定然要敲他一頓宴請。心中雖如此想,嘴上卻沒有停:“皇上居安思危,勵精圖治,實乃聖主明君。難怪皇上要興兵援那新羅,原來意在如此。”
謝翊道:“兵將都要練,海戰我們缺人才,缺武器,缺船,國庫沒錢,沒糧,缺得太多了。否則朕怎麼會用儂思稷。利用這次機會練練兵,而且決不可將新羅讓給倭人。反對的官員隻看到勞師遠徵,勞民傷財,哪裡看到這地方若被外人佔了,遺禍無窮。”
賀知秋道:“皇上高瞻遠矚,如今幾路精兵強將在,必將很快有捷報傳來。”
謝翊微微蹙眉:“冬日難免有暴風雪,倭寇選了個好時機,但也不能指望戰事利於我朝。”
他伸出手繼續輕輕撥了下那地球儀,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在了津海出海口對著的外洋,手指輕輕劃過遼闊的遼東一帶,慢慢道:“惟願天佑我朝,風雪不侵,波濤無擾,百戰百勝,將兵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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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月,捷報果然頻頻傳來。
大帥方子靜,閩州提督儂思稷分二路會師夾擊倭寇,戰於鳳尾澳、蘆林澳、東沙島,數戰數捷,毀其舟,剿敵寇首數萬。殺死倭首五乜嘛也,
在報功的折子裡,闲闲夾雜著一句津海衛市舶司提舉許莼押運漕糧,避暴風雪於北溯島,途遇倭寇海賊,斬獲寇匪首一千餘,繳獲大船兩支,鐵炮四座,小船十支。
作者有話說:
謝翊:大過年的,闲著也是闲著,反正沒人陪。打幾個貪官賺點。
社畜賀知秋:許元鱗不在,皇上定然心情不好,看誰倒霉。
年初一就被抄家的武安侯馮華福瑟瑟發抖。
第156章 驕傲
謝翊將請功折往旁邊一撂, 臉色有些難看:“定海那邊有信嗎?”
方子興道:“還是上一次和許莼的信一起送到的。看這情況應該是在海上,冬天,飛鴿傳書也有些不便。”
蘇槐寬慰道:“這不是躲避風雪路遇倭寇, 於是打了勝仗嗎?可見咱們世子是有些福運在身上的。”
謝翊道:“什麼福運, 他身旁有盛長天帶著盛家海上精銳, 暴風雪天氣難道看不出?怎可能讓少主出海冒險?絕對是他們提前預測到了暴風雪,然後預估了倭軍船隊必然要去那裡避風雪, 提前埋伏在了那裡打的。”
“這折子一看就知道方子靜替他遮掩。”
“暴風雪之時打海戰,何其危險,這是冒險, 他不敢和我說, 隻能扯瞎話是避風雪偶遇。”
方子興道:“好戰術!是我也要冒此險的, 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就算埋伏不到,也是躲在島上。”
謝翊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蘇槐道:“聽起來是很安全,況且那兩艘船都是鐵甲船, 堅固著呢!斬獲這麼多頭顱,定然跳海的俘虜的就更多了。想來還撈了不少戰利品。”
方子興道:“對,許莼一向是無利不起早的, 定然是利潤很厚,值得冒這個險。”
蘇槐在謝翊看不到的地方給方子興一個白眼, 繼續描補道:“這就不叫冒險,這是以逸待勞, 穩妥得很。世子臨走的時候可再三給皇上許諾, 絕不輕赴險地。”
方子興終於勉勉強強明白了蘇槐的意思, 但打仗哪有不冒險的?但他終於還是閉上了他的嘴。
蘇槐笑道:“皇上該論功行賞吧?”
謝翊淡淡道:“已著兵部按功議賞了。”
蘇槐笑道:“雷鳴大人自是公允的, 看來世子又能升官了。”
謝翊隻是順手將那奏折擱在一旁, 卻將案頭那封信展開看了眼。隻見上頭瑣瑣碎碎寫了籌餉的事,押運的事,船如何,炮如何,招募了水手多少。又謝了恩,新來的兩個副提舉都很能幹,已選定了哪一日出海運糧,豪情萬丈:“臨到戰前,一切瞻前顧後之意卻都蕩然消失,唯餘滿腔熱血,念及九哥昔日教誨,隻願斬盡亂華之夷狄,果然為人生快事。”
隻在最後才為安謝翊的心,如從前一般甜言蜜語:“雖在海之角天之涯,九哥之教誨無刻不敢忘,並不敢輕御險地。嚴冬霜雪凜,請九哥萬自珍重。”
謝翊將信放回案頭匣子,心道:說他不記得朕教誨吧,他還知道編個瞎話哄哄朕,說他記得吧,他又這般不顧惜身子。軍中奮不顧身以博出身的將領不是沒有,然而他本可以不必如此的。
旁人效忠的是君,他卻為的是九哥。
他正拿起那折子想要批些什麼,卻見方子興似乎看到了什麼快步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回來稟報道:“皇上,賀蘭靜江跪在宮門口請罪。”
謝翊抬眼:“請什麼罪?”
方子興道:“說是打了範探花。”
謝翊:“……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