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飲了一回酒,夏潮進來稟報霍士鐸來了。
許莼連忙親自迎了出去,接了霍士鐸進來,笑著介紹了一回,盛長天看霍士鐸果然龍行虎步,氣勢迫人,連忙起身作揖,霍士鐸看盛長天亦是軒昂高挑,言語慷慨爽利,陸九皋則溫然如玉,都不是一般人物,心下暗暗又對許莼多了一番品評。
兩邊行禮後彼此敬著喝了一杯酒,盛長天看許莼飲酒後面上紅潤,提醒道:“晚上還有事,不可多飲了。”
許莼笑道:“沒事,這酒隻是釀的蜂蜜果酒,不醉人,我也知道晚上有事,豈會誤事?”又笑著和霍士鐸道:“霍大哥也不是外人,今晚便也帶幾個兄弟上我的船來吧!”
霍士鐸問道:“什麼事?我聽說你的船到了,今日在港口遠遠看了,果然極威猛。”
許莼道:“秦提督正說今晚就搞一戰,說是正有走私的線索,今晚就幹上一筆,圖個好彩頭。”
霍士鐸問道:“可說了是哪裡集合?要去攔截的什麼船?”
許莼道:“說是怕人多嘴雜,官員衙役裡有內賊,泄了風聲出去,到時候放跑了賊人,等開船後讓我們跟著他就行。”
霍士鐸皺了眉頭:“許世子,雖則秦提督是我長官,本不該背後說人。但此人性格圓滑,老於世故,貪功自私還怕事,若是真有什麼走私的好事,他多是讓自己人去截了。如今雖說你有這大船之利,但恐怕他這要攔截的走私船,定然是難啃的硬骨頭,不是背後有著大人物,便是對方船堅炮利,是海寇,這是把你慫恿著推在前面,恐怕不是什麼好事,還是問清楚的好。”
許莼笑了:“霍都統,若隻是背後有什麼大人物,我是不怕的。若是對方船堅炮利,那豈不是正好練手?咱們這新船如此好的配置,這第一仗難道就退縮麼?”
霍士鐸道:“你身份貴重,如今又得罪了許多人,還是謹慎小心些。不如讓我帶隊去好了,你留在岸上等我好消息。”
盛長天也勸解道:“小心使得萬年船,我去就好了,畢竟是新船。”
許莼傲然道:“日子還長,難道第一次和每一次有區別嗎?越是這樣,越要去看看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船是我的,船工水手也都是盛家的,長天表哥和陸九皋先生帶來的學生徒弟,另又有這許多護衛在,這樣我還不敢去,那整個兵備衛上下將士,可不小覷了我們整個市舶司?”
“今後我還怎麼帶船?這戰利品到底拿了多少,給朝廷多少,市舶司和津海兵備衛各分多少,難道任由兵備衛說嗎?這海防緝私本是市舶司和兵備衛兩家的事,且市舶司本為主,水師營為輔助。如今我身為主官,一旦退縮,到那時候,市舶司就白白喪失了主動權,真的變成了兵備衛的戰船了。”
盛長天一聽極是,反過來笑著寬慰霍士鐸道:“幼鱗說得極是。霍都統放心,我帶著船隊在外洋多年,也算有海戰的經驗了。不是我吹牛,一般的海寇遇到我們盛家船隊,都要遠遠避開的,更何況如今這堅船利炮的,誰能比得上咱們這一支?”
陸九皋傲然道:“確然都是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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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士鐸看他們如此,不由也豪情陡生:“倒是我漲敵人威風,滅自己志氣了,既如此,多謝許大人今夜讓我帶兄弟一並去見見世面,痛痛快快戰上一場。”
許莼喝了點酒,正是面紅耳熱之時,也笑道:“要戰便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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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督府。
秦傑的副將十分擔心對秦傑道:“大人真的要去圍那武安侯的私鹽船?武安侯勢大……恐怕到時候……”
秦傑冷笑了聲:“正缺糧餉呢!他們從我們這裡借道走私鹽,一個銅板沒給過咱們。這麼許多年了,壓根就沒把我們放在眼裡。從前咱們水師營太水,沒船沒炮,隻能忍了他們,如今堅船利炮在手,怕什麼?”
副將壓低聲音道:“但是都傳說武安侯身後還有更大的勢力,這才能橫行這許多年,大人在這裡多年平平安安,何必去捅那馬蜂窩?”
秦傑道:“那是咱們靖國公世子新官上任三把火,買了新的緝私船,大抓走私,這才捉到了私鹽,咱們兵備衛水師營這是職責所在,不過是配合市舶司海防緝私罷了。”
副將:“……”
秦傑道:“不是聽說武安侯要與靖國公對親家麼,既然關系好,想來這點子私鹽也不放在眼裡,就當給未來女婿升官鋪路嘛。”
副將:“我聽說李梅崖參了靖國公一本,其中就有一條結黨營私,據說就是與武安侯來往過密。”
秦傑道:“那也正好,這靖國公世子抓了武安侯的私鹽船,正好撇清幹系,還算我幫他呢。”
副將:“大人……那武安侯不是善茬,聽說睚眦必報,定然要報復的,隻恐累及我們兵備衛。”
秦傑道:“聽說京城裡,靖國公都被傳旨申饬禁足罰俸了。這許莼還得罪了整個津海衛的官場,我依稀聽說,已有商戶到京裡去聯名告他了。到時候牆倒眾人推,靖國公世子若是被武安侯報復,撤了職,這船可是市舶司的,不可能帶走吧?那不就名正言順變成兵備衛的了?”
副將眼睛一亮。
秦傑呵呵一笑:“那大炮、那百子銃,你們今天都看到了,你們不想要?如今還在市舶司名下,你們要用,還得去求他,船工、水手,都是他的人。你們今日都看到了,他還帶著那許多護衛家將,各個彪悍,還帶著火器!輪得到你們摸多少次?再說那許莼,明擺著就是為了籠絡我替他緝私,表面親熱一二罷了,心裡其實自有打算呢!”
“他以為心裡那點打算我看不出?明明這津海兵備衛,我職權最高,我今日說了這船名當是蕩海號平波號,他若是真心服我,願意屈居於我之下,那定然就該立刻順著我的話改了船名。他卻說什麼國朝萬歲千秋,可笑!以為拍幾句馬屁,送個望遠鏡,就能讓我一個手握雄兵的四品提督,乖乖聽他號令了?呵呵,還是太年輕了。”
“他以為他是靖國公世子,又有錢有人,就以為能在地方上為所欲為,能建功立業,還能讓人服他?沒真刀真槍幹上幾仗,毛都沒長齊,就想來抖威風,今夜就讓他見見世面。他若真心願為我所用,那若是來日朝廷問罪,我還可給他出個折子,保一保他,他若執迷不悟,那可就別怪我作為他長輩,教訓教訓他了。”
副將瞠目結舌,過了一會兒才真心實意拜服:“將軍果然深謀遠慮,足智多謀,那許莼到底年輕,不知深淺,合該讓將軍教他如何為官做人。”
“到時候那蕩海號、平波號,都為我們津海兵備衛的屬船,正該由大人統領指揮!”
秦傑快意地捋著胡須,想起今日所見,意猶未盡道:“確實是好船啊。”
第134章 首戰
巨大的弧形穹甲船艦在黑暗中猶如巨獸一般地劈開巨浪, 穩穩航行在水上,船身上的“萬歲”二字在陰暗的波光中偶爾閃動,大船後跟著兩隻蜈蚣快船緊緊跟著, 每隻船上都安排了船工、衙役、水師營軍士, 炮手等接近百人。
許莼與秦傑等人都在萬歲號上站在甲板上看著周圍四隻快船在側, 兩側數十名水手用力多漿劃動,在水面行進如飛, 疾若奔雷掣電,秦傑道:“這樣一隻蜈蚣快船,都配有火炮、鐵索、巨弩, 這就已能比得上我們水師營平日海防巡邏的普通船了。”言語裡帶上了一絲酸意。
陸九皋道:“這一隻蜈蚣快船能承載三百人, 近海戰鬥極方便的, 如今每船隻放一百人, 不利於速度提升和耐力,好在隻是近海緝私,也足夠了。我們從閩州過來, 願意離家的船工不多,需要在這裡再繼續招募船工。”
秦傑道:“訓練軍士即可,水師營多的是兵勇。”
許莼點頭笑道:“正要仰仗秦提督了。”
秦傑笑道:“但這抓了走私, 按朝廷之例,罰款可留下四成, 罰沒收繳的貨物可留下二成為衙門經費,許大人很快便有足夠的錢了。”
許莼嘆道:“不瞞大人說, 這做船的銀子尚且還欠著呢, 不過決不能虧了大人和兄弟們一場, 每次查緝, 除去供朝廷的, 貨物一律抽分一分,罰款抽二分給兵備衛,餘下的船錢我們從市舶司這二分裡頭慢慢還。”
秦傑笑道:“許大人仗義,市舶司這大船才是取勝關鍵。其實我倒是不介意的,隻是手下兄弟們白白出來辛苦一次,總得有些甜頭給他們,才肯努力做事。”
說完他指著蒼茫海面上的遠處影影綽綽的一處高崖道:“到了,前面就是四娘子灣,此處港汊分歧,森然羅列,島嶼林立,從蘆白灣販運私鹽一路上來,歷稱私鹽要道,分布難周,防不勝防。”
“我們水師營也曾下狠心想要抓過,但這海上打仗,戰機稍縱即逝,大海茫茫,怒濤洶湧。他們走私又是夜裡,若是不認識海路的,對方船小,靈活。水師追他,他會四散開,都是水上討生活慣了,如履平地。但若是我們也派小船去,他反而又會聚集起來圍攻你。”
“如今有了大船之利,又有蜈蚣快船,就極好了,我們大船且舶在這裡,借著山崖擋著,讓兩隻快船前面去埋伏好,前面我們早已看過地形,兩側各對向埋伏兩艘船,今夜必有私鹽船隊過,到時候等他們入灣,兩邊都攔下鐵索,就將他們私鹽船隊堵死在這四娘子灣裡,也不怕他們四散逃開,正好關門打狗,抄了他們的貨!”
許莼看了眼盛長天,盛長天微微頷首,許莼便知道這戰術行得通,心道這秦傑雖然世故貪婪,但想來帶兵打仗上倒也不是一無是處,想來還是有一套的,便笑道:“秦將軍果然善戰。”
大船停靠,四隻快船開了出去。
夜色濃重,濤聲陣陣,他們便在座船大廳上看著海岸圖,許莼拿了圖紙出來一處處和他議論海防情況,又問瞭望塔設置、哨塔、澳灣設置等,秦傑今日心情好,不曾藏私,一一說了,尤其是津海衛及兩浙一帶的海防設置說得極清楚,說得高興了連常見的走私點都一一點了出來:“此處除了私鹽,倭人和紅夷人也好走私許多貨物,這些就真是海上巨寇了。真遇上了,得有好一場惡仗,這也是這幾年我沒辦法狠抓海防的原因。”
“哪怕是常走的走私線路都在手,但沿海兩浙官員與我們互相掣肘,有時候海盜來了,他們慢悠悠給我們送公文,又或者等我們送公文過去請他們調兵來援,又等巡撫同意,往來之間,海寇早就瞬息萬裡,倏忽不見了,大多數時候白跑一次,說不準還傷些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