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賜宴
靖國公府也正在花園裡桂花樹下舉辦中秋家宴。靖國公和兩個兒子許莼許葦, 盛同嶼和三個兒子在花園裡設了一席,一邊賞著桂花,食湖蟹飲菊花酒。一側隔著花樹, 在涼亭內掛了珠簾, 單獨為女眷設了一席, 盛夫人帶著兩個庶女許芙、許蓉和靖國公的幾個妾室在涼亭內飲宴。
許莼正興致勃勃與長天在研究著烤一隻乳鴿,許葦在一旁怯生生的, 但長洲倒是十分和氣,時不時和他說幾句話,長雲則在專心破一隻螃蟹, 劈出來了倒是捧了兩隻奉給了盛同嶼和靖國公。
盛同嶼與靖國公許安林正對著斟酒, 飲到酣處, 許安林有了些酒意, 看盛同嶼三個兒子優秀非凡,帶了些酒氣道:“舅爺啊,你這三個兒子, 長洲娶了世族大家的嫡女,如今長雲長天也不小了……當初老太太在的時候……”
許莼忽然大聲打斷道:“阿爹!大姐姐那邊我今兒讓人送了酒、蟹和節禮去,結果大姐夫說改天要上門來給您老人家請安。”
許安林被他這麼一岔, 已忘了剛才說到哪裡,惱怒道:“韓家那個小子?他多少年理……理都不理過我, 如今看我……看我們家……又……”他大著舌頭,滿臉惱怒, 酒氣衝天。
盛同嶼笑著道:“妹夫消消氣, 那起子勢利人以後還有的後悔的, 何必睬他們……”
涼亭下盛夫人冷笑了聲, 利刀一般的眼睛已看向了許安林那兩個妾室, 將杯子往桌子上一放。
幾位姨娘和兩個庶女全都站了起來低了頭。
盛夫人淡道:“坐下吧,倒讓國公爺以為我怎麼欺壓你們了。”
“盛家不是你們能打主意的,老夫人不在了,別指望著你們國公能替你們做主繞過我嫁入盛家。好好安分守己,我還能替你們擇好人家,若是仍安心打著靠國公就能壓住我,從盛家分一杯羹的想法,那可別怪我今後心狠手辣,做幾件刻薄事才好。”
盛夫人看著她們,面上含怒:“不過一副妝奁遠遠打發,眼不見心不煩罷了。這京裡那戶主母有我好說話呢?且安分些。”
諸位姨娘一句話不敢說,兩個庶女也面紅似火,羞窘無地。
這邊盛同嶼看許安林醉了,又知道自己這個妹夫十分糊塗,哄著他又喝了幾杯,便命妹子派丫鬟過來送回房去,這邊便也散了席。
許莼看了天色也還早,這時候應該還是宮裡賜宴,九哥估計還忙得很。也不知裕王那事如何了,武英侯和方大哥中秋還出去辦差……不過回來九哥估計要提拔他們了,聽說賀知秋也提了兩級,如今已是正六品了,這次辦了這個大案,應該也能提一提。
自己是蔭正五品,但如今還未辦過實差,難怪當時範牧村酸溜溜的,也要出去外官,自己如今也覺得有些著急起來。離九哥還太遠了,還什麼都幫不上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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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著盛長洲等人騎了馬出去看了一回燈市,到底也並非孩童了,不過略微應應景,買了燈,逛了逛,看著月上中天了,也就回了國公府,隻說要早點歇了,卻又悄悄離了角門去了宮裡。
果然說是皇上還在前面賜宴,五福六順看到他都忙著上來伺候他洗浴,他喝了些酒,正是醉意陶然之時,隨便洗了洗本來說是要等九哥,但雙眼迷迷糊糊仿佛黏著一般睜不開,在長榻上一躺,就睡著了。
前邊奉天殿內,中秋宮宴其實已到了尾聲,平日本也就是應景。此時也隻是看著丹墀下教坊司的歌舞,再進一爵酒就可散了,卻看蘇槐過來低聲稟了說許莼已進了宮,但想來喝了酒有些困已睡著了。
謝翊微微一笑:“不必叫醒他,讓他好生睡著,莫讓他著涼了。另外,去華蓋殿另設一席,朕要賜宴。”
蘇槐一怔,這卻是未曾提前安排的,想來是皇上臨時起意,便問道:“是請哪位王公大臣?老奴好安排賜席面。”
謝翊道:“按皇後外家之例安排。另外派人去秘密傳盛同嶼及其三子、靖國公夫人進宮,從玄武門入。”
蘇槐大詫,小心確認道:“不傳靖國公嗎?”
謝翊皺了眉頭:“那等蠢物,傳來作甚,他隻做他的糊塗國公便是了。”
蘇槐心下明白,連忙應了下去。
盛同嶼和盛珊瑚雖則還未入睡,但接到宮裡內侍傳話還是嚇了一跳,連忙換了禮服,進了宮裡的馬車,一路暢通無阻進了宮。
五人進了華蓋殿,聽到遠處絲竹聲聲,宮宴似乎還未散,但華蓋殿內裡極安靜,左右分著幾案,有內侍宮人引著他們入座,盛同嶼與盛珊瑚二人在左側分兩席,右側三席則分別為盛長洲、盛長雲、盛長天。他們都是第一次進宮參加賜宴,十分詫異,看這樣子,竟像是單獨宴請他們,但又為何獨獨未請靖國公?難道是他還在守孝的緣故?
但如此說來,這盛珊瑚身為國公夫人,同樣也是守孝的不祥之身。
一時幾人也都隻安靜坐在那裡,並未等太久,便聽到內侍導引,有人在門口輕聲道:“皇上駕到。”
五人全都連忙離席跪拜,謝翊卻已走了進來,溫聲道:“平身,不必多禮。”
他幾步行上了主位坐下,盛同嶼和盛珊瑚幾人也都被內侍們導引著回了席位。
盛長洲抬眼看上面年輕的帝皇今日穿著大紅五爪金龍彩繡吉服,戴著通天冠,比那日來為許莼加冠又添了幾分威儀。想到當初他在客棧就敢叫住他,如今想來簡直為當初的自己捏一把汗。
謝翊溫和道:“今日請盛家諸位過來,一則為中秋佳節,盛氏一族從閩州遠道而來,朕本該賜宴;二則列位也是盛家的長輩了,想和列位商議封後一事。”
盛珊瑚陡然抬了頭,顧不得禮儀,看向謝翊,茫然道:“封後?”
謝翊對著她微微一笑:“朕中宮久虛,靖國公許氏為開國貴勳,門著勳庸,詩禮傳家,朕欲封靖國公許氏子為後。”
盛珊瑚茫然道:“皇上,靖國公府中兩位女兒待字閨中,皇上是要定哪一位?隻恐她們尚且年幼,恐難擔國母之重任。”
盛同嶼急忙朝她使著眼色,盛珊瑚已被這個消息打得懵然,謝翊卻隻微笑看著盛夫人:“國公夫人,朕說的是許氏子。”
盛同嶼已出席跪下道:“稟皇上,冊立男皇後驚世駭俗,許世子尚且年少,恐難承世間非議,且六尺男兒,當立廟堂,戰沙場,如何入宮侍君?來日他又將如何立身於朝臣之中。陛下聖明,何必史書留瑕,還請三思。”盛家三兄弟亦都出列跟隨著父親跪了下去。
盛珊瑚嘴唇微微顫著,忽然面色唰的變白了:“許氏子?陛下說的是……許莼?”她忽然身體晃了晃,出席深深拜服下去:“皇上!皇上饒了他吧!他還小,隻貪一時之歡,他不知道世人口舌如刀,後人千古唾罵,請皇上饒了他吧!他天真單純,受不住世人唾罵的,皇上要逼死他的。”
她淚水流了滿臉,已瞬間明白天子親自來加冠之意,她渾身害怕得簌簌發抖起來。
謝翊親自起身下來扶起盛夫人,一邊命蘇槐扶起盛同嶼等人:“都平身吧,倒把夫人嚇壞了。朕是那等不顧惜幼鱗的人嗎?朕比誰都還要愛惜他。”
一旁內侍上前扶著盛家人回座,盛珊瑚面色青白,淚水不停落下,看向謝翊眼圈發紅,謝翊溫聲道:“正為愛重幼鱗,朕才要金冊玉寶,謁廟合卺,上告天地,下祭祖宗。皇室金冊,他日史書,朕之梓童,為靖國公府許氏,他日正兒八經的與朕同陵。”
盛珊瑚低聲道:“皇上富有四海,乾綱獨斷,無人敢指摘陛下,幼鱗卻要承受天下譏毀,這樣天大的福氣,我兒受不起。”語聲竟是帶了幾分怒意。
盛同嶼隻替妹妹捏了一把汗,隻面上稍稍應了,實在不行回去立刻帶了幼鱗出海去,何必當面觸怒皇上?連忙道:“國公夫人隻是心愛兒子,驚嚇過度,一時失態,求皇上恕罪。”
謝翊並未生氣,隻含笑道:“朕猜,盛家舅爺是不是心中也想著先當面敷衍朕過去,回去一條船出海去的想法。”
盛同嶼語塞,謝翊慢慢道:“朕與許莼相知相愛,亦給過許莼離開的機會。但他不肯,帝皇之愛,確實非福,他既不懼,朕也不當負他。但朕既愛他,豈肯讓他受天下譏毀?幼鱗天生美質,朕亦要待他長成良材,為國之棟梁,更不會將他拘於後宮內。諸位可盡管放心。”
盛同嶼道:“陛下聖明,想來陛下已有周全之法?”
謝翊道:“鎮國公許安林二十年前,生下一對龍鳳胎,因著女兒生下病弱,求醫難治。便轉託國公夫人外家盛氏,將女兒送往海外求治神醫,二十年來終於康愈。此次亦隨舅父進京歸府,亦為兄長慶賀加冠。朕與武英侯到府上慶賀,恰巧遇見,見其德才兼備,容色過人,品格貴重,思中宮虛懸已久,便封為後。”
盛同嶼面上微微緩和了些,盛珊瑚卻道:“既封為皇後,入宮後總要主持內宮,如何見內外命婦?”
謝翊道:“太後病重,皇後仁孝非常,進宮後便親奉太後病榻側,日夜禱告,無暇顧及宮務。一應宮禮,均由女官傳遞——朕內宮空虛已久,並未耽誤國事,親蠶禮等節慶祭祀,亦有宗室王妃主持,不須擔憂。”
盛珊瑚面上猶有猶豫:“子嗣當如何計?”
謝翊道:“宗室擇優,記入皇後名下為嫡子。”
盛珊瑚繼續追問:“幼鱗之官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