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莼試了幾把挑了合適的弓,又看到蘇槐拿了一排火銃來讓他挑,謝翊仍然是一把一把親自試過,又教他如何挑選最合適的,挑了合適的。
選好了便又帶著他進了兵器庫裡頭樓上樓下參觀了一回,許莼看著這裡頭甲衣兵器樣樣齊全,尤其是各種各樣的兵器,如流星錘、方天槊之類的,平日不怎麼見過,隻嘖嘖稱奇,謝翊看他有興趣,命內侍都取下來讓他過了過手,都極沉重,非臂力驚人不可御。
許莼道:“這得是什麼樣的猛將才能用這般沉重的武器。”
謝翊道:“重騎兵,身上穿甲,手裡提著這類長矛或者重武器,從高處疾馳而下,基本勢不可擋,但能夠承起這樣重量的馬少,再則這樣的騎兵訓練需要太多精力,很難訓練,也就擺著看看罷了,猛將也是數百年才出一個。”
他看了眼牆上一把長槍,指給許莼看:“那是攝政王用過的長槍,他臂力亦算不錯的了。”
許莼點了頭,看謝翊面上神情有些感傷,便轉移話題道:“旁邊這許多刀劍,不知比起龍鱗如何?”
謝翊道:“沒什麼特別合適你的,長刀多是戰場合用,這裡多是留著賞將領用的。你帶著龍鱗劍便足夠了,至於甲衣,這裡多是人穿過的,不幹淨。我已讓人給你做了一身軟甲,一會兒下去試過便好。”
上下樓看過,謝翊又帶著他去挑馬。
養馬苑在山下,後邊臨著河水和山谷,正合適放馬洗馬。許莼抬頭看到“八方天馬”四個題詞,贊了句:“好豪情。”
謝翊微微一笑:“這裡確實有許多名駒寶駿,因我不好這些,如今都是專供軍用,將領們每年入京述職,若是立了功,朕便親自賜寶馬賞寶刀,據說將領們很是以此為榮。”
許莼悄悄問他道:“武英侯得過您的賞嗎?”
謝翊笑容滿面:“不曾,倒是方子興得過不少賞,賞過他一匹汗血寶馬,據說如今在他們府上都是當寶貝一般養著。”
許莼促狹笑了:“難怪他酸溜溜的覺得自己志不得伸。”
他們一起進了養馬苑內,負責養馬的內侍立刻過來拜見,請了謝翊和許莼在觀馬樓上觀馬,讓人牽了馬出來先讓皇上看,謝翊隻命內侍挑脾氣溫順耐力又足的好馬出來,教了許莼如何挑馬。
許莼親自上馬在校場上跑了幾圈,選了一匹漆黑的母馬出來,也才三歲,頗神駿。許莼給它喂糖塊,它溫順地舔了吃了。
謝翊笑道:“這馬選了等回去就帶回去了,要時時騎,才會有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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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莼笑道:“又得了皇上一樣好禮,我竟沒什麼可相報的。”
謝翊思考道:“不若以馬為題作詩一首……”
許莼大驚失色伸了手去按住他嘴唇:“皇上前邊出的題我還在想,皇上可別出題了!我頭發都要禿了!”這不會打個獵回去他能欠下許多作業吧!
謝翊唇角含笑,隻看著他不說話。
許莼後知後覺想起來謝翊還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水平嗎?這是和自己開玩笑呢,才收回手指,看著旁邊這許多內侍護衛和馬夫等人,他面上發熱,不在說話。
挑好了馬,山上山下這麼走了一回,許莼才和謝翊回了寢殿用晚膳。
枕戈殿內涼風習習,許莼想著那枕戈兩個字,問謝翊:“這是陛下題的嗎?看著倒不似陛下的字。”
謝翊道:“是攝政王題的,他好獵,這獵宮裡頭養著的寶駿名犬,兵器庫裡的兵器軟甲,一多半都是他搜羅來的,從前也是他每年秋冬都極喜歡來打獵,這獵宮上下不少樓閣都是他題的詞。後來這邊總管也請示過是否讓我題詞全換了,我想了下還是留著他的了。”
許莼一怔,沒想到攝政王死了這許多年,九哥竟然沒有換掉他題的字。
謝翊看他神情笑了:“包括今日朕教你的那些挑弓選馬的技巧,都是攝政王教的朕。不僅如此,他時常帶朕來打獵,手把手教朕騎射,如何觀察獵物,查看獵物蹤跡,看天氣,野外宿衛,都是他一一教的朕。朕幼時還是頗愛來打獵的,因為太後不喜打獵,幾乎不來,每次攝政王帶朕出來,規矩便會松懈許多,朕也難得放松。”
許莼低聲道:“攝政王開始待您還不錯?”
謝翊道:“嗯,如師如父,隻是朝事上專斷些,但待朕還算經心,是教導輔佐的姿態。九哥和你說過,令兄一開始,也未必就想著要和你爭爵。攝政王一開始,也是將朕視為子侄,耐心教導的。隻是時間會變,人也會變。”
許莼看著謝翊,低聲道:“九哥。”他想說我不會變,卻又覺得這樣的承諾太過輕浮。
謝翊卻沉浸在了回憶中:“八方天馬,就是攝政王親自題的。後來他墜馬而死,當時騎著的那匹馬就被殺了,太後猶不解恨,當時頒了懿旨要將這整座養馬苑上下所有內侍、宮人以及所有馬匹全數撲殺。”
許莼吃了一驚。
謝翊面無表情:“朕攔下了,不僅僅是宮人無辜,這裡上千匹駿馬,馬是珍貴的軍備物資,更何況當初攝政王搜羅這些珍稀品種,不知花了多少國帑人力,這裡的馬夫也都是極有經驗的,如今為著這事就要全數打殺,實在是暴殄天物。”
許莼看謝翊黑漆漆的眼睛裡全是冷漠,低聲道:“太後……是不是很生氣?”
謝翊道:“她當時疑心是我殺了攝政王,如今要保住這些人和馬,自然更疑心,總之當時甚至連夜傳了宗王和內閣首相、範國舅進宮,攝政王世子當時也在慈安宮,當夜就要傳旨廢了朕,要改立攝政王世子。”
許莼仿佛也回到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夜,哪怕知道如今勝利者在這裡,他仍然為謝翊擔憂:“後來呢?九哥怎麼發現的?”
謝翊淡道:“朕早就安排了方子興,帶著親衛連夜斬了內衛統領範日昌,拿下了宮門守衛權,但凡進宮的立刻就被帶去了正殿候著,再派人把慈安宮圍了,對外隻說太後病重不能起。”
“朕早就親政,內閣首相也早就與攝政王離心,攝政王一死,立刻便站在了朕這一邊。範太師為帝師,在殿裡也什麼都做不了,與外邊也通不了消息。朕連夜頒了無數旨意,傳了數個內閣官員和武將觐見,攝政王府立刻也被圍了,親信盡皆殺了。”
“太後知大勢已去,哭著求我饒過攝政王世子,當時範皇後也求情,朕也便算了,賜了他端平王號,讓他襲了郡王爵。代價是太後從此幽禁宮內不得出,不得幹預朝事。”
“但平安日子也沒過多久,謝翎是個好事的,引誘皇後,致皇後懷孕……仍然還想著謀逆,朕就逼著皇後落了胎,廢了後讓她去陪太後了,然後殺了端平王,後來範國舅自盡。”
“母子終究再也沒有回圜的餘地。”
謝翊笑了聲,倒也不如何可惜:“朕辛苦奪了這天下,想著既為著一口氣奪了在手,總不能做得比攝政王差,也不能比先皇差,朕治國安民,總無愧天地先人,便是來日到了地府,見了攝政王,朕也理直氣壯,並不曾禍亂天下做了昏君,而且定四海拓邊疆,比他強。”
許莼:“……”九哥在這做皇帝上,可真有些執念。
謝翊卻看向許莼,微微一笑,心道:朕如今教你王者之道,哪怕來日不可測,走到相疑的地步,那你也能當一個好皇帝。
許莼看著他的目光卻不知為何有些發毛,盯著謝翊道:“九哥想說什麼?”
謝翊道:“卿卿當日與我歡好,曾說過故人心易變……”
許莼立刻跳起來:“九哥!我心絕不變!恩愛兩不疑,九哥不可疑我。”他正戳中適才心虛之處,他一無所有,卻偏偏得了帝王之愛,他若是說此心不渝,倒隻顯得輕浮,但他偏偏又害怕九哥疑他少年性情不定。
謝翊含笑:“人生無常……我也時時思想我們的未來,不是說你會變,我是怕我自己也會變,帝王年老昏庸者不可勝數,若我真有昏聩失智之時,你隻管自保,亦可取而代之。如同朕囚母殺弟一般,不必手軟。”
許莼大怒,上前靠近謝翊按著他的手:“九哥!”
許莼面上通紅,雙目怒氣勃發:“九哥怎可說如此話!”
謝翊伸手安撫他:“是我失言,幼鱗莫氣,我們自是永以為好,兩不相疑。”
許莼胸口滿脹怒氣,謝翊隻好低頭吻上他因為生氣更顯得紅潤的唇,一隻手慢慢撫摩他的背,他用心安撫,能感覺到許莼的背原本緊張聳起肌肉繃緊,在長吻之下終於慢慢放松平復下來。
許莼低聲慢慢重復著:“永以為好,兩不相疑。”鼻尖卻不知為何一酸,眼睛一熱,眼淚珠子滾落了下來。
謝翊安撫著抱著他,慢慢吻去他的眼淚:“是九哥說錯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