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媽媽怒道:“你們懂什麼?再明白,那也是世子親爹,一個姓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血脈親人,來日是要傳承爵位的。將來世子長大了,父子一條心,心中疏遠了夫人,又怪罪你們刁奴居中調唆挑撥,直接打殺發賣,那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這京裡打死僕人,也不過是遞張帖子給官府便抹平了,現還有老太太和大太太在那邊呢,你們禍從口出,來日不要怪我沒提醒過!”
青錢連忙上來居中調停道:“媽媽莫生氣,世子心中明白得很,他在外面弄那些生意,一些兒沒瞞著夫人,卻都沒和國公爺說。但平日裡見到國公爺,也還是恭恭敬敬的,但不過是口惠罷了,我看世子通透著呢,心裡明明是偏著咱們夫人的。”
花媽媽長嘆一聲:“你們懂什麼,夫人和世子……”她面上帶了些苦衷,到底沒說下去,隻道:“今日國公爺問我,二爺一口氣能拿出十萬兩銀來,長洲少爺既是長房嫡長孫,承繼家業的,必是手面更豪闊了,不知可有什麼生意門路,也能讓他入一股。”
白璧呵呵一笑:“我說什麼著,這算盤子都響到天上去了。”
花媽媽道:“夫人已夠艱難了,你們能少說兩句嗎?”
白璧轉身甩手進去:“媽媽不必天天隻說著世子如何,世子體恤夫人著呢。夫人待世子也是無所不給,我隻不信世子來日會喪了良心。雖然我們到夫人身邊伺候得晚,比不得媽媽陪房過來的,和夫人一道長大的。我隻知道,媽媽這般日日小心翼翼,表面上是謹慎,其實把世子還是當外人,當許家人一般防著。媽媽這般做,我看世子才是真寒心呢!”
花媽媽站在房裡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對一旁的青錢道:“你們哪裡懂呢!”她跺了跺腳,青錢看出似有隱衷,便問道:“我看白璧說得也有道理,母子之間能有什麼隔夜仇,若是有什麼誤會隔閡,還是早日化解的好。”
花媽媽惆悵搖了搖頭:“你們年輕,不知道夫人的苦衷,以後再說吧。”
第22章 拿人
而這一邊,盛夫人正和盛長洲說話:“你既在京裡了,除了查這皇商一事的緣由,還當規勸教導你表弟。他如今不知為何,忽然好上了南風,前些日子還留了位公子在外面私宅那裡住了好一段時間,我如今愁得很,卻又不好和他說這些,幸而你如今來了。”
“你從前在家裡,父親就一直誇你最是穩重不過,正好勸勸你表弟。”
盛長洲怔了怔:“表弟這是養相公在外宅?”
盛夫人搖了搖頭:“隻影影綽綽聽說養了個樣貌不錯的男子,年紀比他大一些,十分愛重,揮金如土,這些日子也不知在各處櫃臺搜羅了多少珍羅異品,都是討那男子歡心。如今我也犯愁,不知如何是好。”
盛長洲微微帶了些詫異:“姑母若是覺得不妥,隻管教訓表弟,我看表弟極有孝心的,姑母若嚴加管束,他定聽從的。況且少年人心性不定,恐是被那些浮浪子弟引誘勾搭著好奇或者貪個新鮮,姑母好生教導,不許他結交歹類,好生讀書,恐怕過幾日就好了呢。”
盛夫人搖了搖頭:“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他果然好男風,當著我的面陽奉陰違了,也沒什麼意思;前些日子我原本請託了賀蘭公子去勸勸他,結果賀蘭公子有事已赴了邊疆,不曾勸得他,倒是替我搭橋,討了這诰命。”
盛夫人將那诰命的事前因後果細細說了,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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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其實從小有股牛心左性的犟勁兒。自幼若是自己認定了,絕不肯低頭認錯的。他父親有次打他,他當時才六歲,跪著一聲不吭,也不求饒,那次就為點小事被他父親打得奄奄一息。我嚇得求你祖父派了周大夫過來京裡替他調養了好久的身子,又討了幾個得用得小廝來服侍他,這才慢慢養好了。”
盛長洲驚道:“適才拜見國公爺,看國公爺待表弟也還算和氣,如何教訓孩子起來這麼重手?”
盛夫人冷笑了聲:“為這樁事,我讓他足足吃了一年的冷飯素餐,身上一文錢沒有,也不敢出去應酬,後院姨娘、庶子庶女們的份例我也一概蠲了,既是國公納的妾,自然從國公爺的祿米來養,我隻生養了這根獨苗,他既敢如此,大家玉石俱焚,日子都不用過了!若不是後來哥兒好轉了,今日還不知如何呢。”
盛長洲噗嗤一聲笑了:“姑母治得好。”
盛夫人道:“雖則如此,你表弟那邊,我也不知道如何教導,你一向穩重,你們年歲相仿,你且慢慢替我規勸一二。”
盛長洲不明所以,心中隻覺得大為奇怪,這位姑奶奶,聽說從前在家裡,那是極能幹好強的,偌大生意她一個人盤賬,多少大掌櫃都盤不過她,如今為何在教養孩子上如此失於溺愛。
盛家子弟們哪個敢在外邊尋花問柳,捧養戲子優伶,置辦外宅的,挨板子跪祠堂那都是輕的,扣份例禁足禁分紅,拘在宅子裡讀書不說,連父母都一並要罰。教養不好子孫,那就不必領差事做生意了,股份分紅都一並扣了。
因此盛家子弟雖然手頭闊綽,但絕不敢在外吃喝嫖賭的,隻生意應酬來往踏足下風月之地,私置外宅,豢養□□相公的事卻絕不有的。
他心中詫異,但面上卻也不敢指摘長輩的不是,隻恭敬應了,看著許莼笑嘻嘻拿了花樣子來,甚至還拿了幾大包的茶葉過來:“這是我娘藏著的好茶葉,我知道大舅舅愛吃茶,就拿了些過來,這還有一包是宮裡御醫們配的藥散,什麼補心丹、養榮丸、強身散都是周大夫也說好用的,表哥拿回去給外公備用。”
盛長洲連忙笑著道:“多謝姑母厚賜。”
盛夫人一笑:“這是你表弟自作主張一片心意了,我早讓櫃臺上安排了,藥材補品、布料等都是極好的,盛安遲些讓人送過去給你,父親和家裡各房,都有安排了,不過這些也確實都是些好東西,既是你表弟拿給你的,你自留著。”
許莼卻笑道:“母親可不知道,我剛聽說,今日兒妹妹三妹妹看到表哥一表人才,兩位姨娘都連忙去給老太太請安,恐怕要打表哥的主意呢。”
盛夫人笑了,看了眼長洲:“促狹,你二妹妹三妹妹,自然是要嫁到官宦人家去的,莫要打趣。”
盛長洲也微微一笑,作揖不提,又說了些闲話,這便起身告辭。許莼送了盛長洲出去。盛長洲便試探著問道:“聽說你外邊置辦有宅子?姑母說我剛到京城,恐怕住不慣,國公府裡頭也不方便安排,可以住在你外邊的宅子,咱們兄弟也好增進情分。”
許莼一口答應:“長洲哥要過來同我一起住,那自然求之不得,再好不過的。”說完便命春溪道:“你跟過去,把長洲哥的行李都叫送到竹枝坊那邊去,今晚就讓六婆好好做幾道極好的京城菜給表哥。”
盛長洲原不過試探,若是許莼果真養著外宅,必是會以不方便等推卻。沒想到許莼卻一口答應,越發心下大奇,笑道:“不急,還有幾家時常往來的商戶我要略走動走動,再去弟弟宅子那裡住著,以免擾了弟弟的清靜。”
許莼滿不在乎道:“我一個人住著難免無趣,長洲哥過來正好有伴,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正好我現要籌辦一席請那順親王世子,有表哥替我參詳,越發周密妥當了。”
盛長洲聽這聲口,許莼似是一人住著,越發奇怪了,既然特意為那愛寵討了吉光裘,自然是愛重非常,如何說這仿佛並不把那人當人?還是說自己過去,他便要遣走?
盛長洲心內覺得蹊蹺,卻也並沒說什麼,隻含笑和許莼說了幾句,便帶了春溪走了,回去後果然找了春溪來,正色問他:“我聽姑母說,你家世子在外宅養了個相好?如今我過去住,是否大有不便?姑母交代我規勸表弟,你須老實說來,莫要帶壞了小主子。”
春溪垂手道:“不敢瞞表少爺,前些日子世子是在竹枝坊收留了位賀蘭公子,卻是因毒傷流落在外,公子收留他為他治了傷,可巧昨日傷好才剛辭去了,因此竹枝坊如今隻公子住著。這位賀蘭公子卻是替夫人討了诰命的,算是有恩於國公府,咱們家世子也是投桃報李,仰慕是有,卻並不曾有輕褻之事,一直隻以知交相處罷了。”
盛長洲一怔,心中詫異,姑母不是說這位賀蘭公子早就離京了嗎?這裡如何又來一個賀蘭公子?怕不是年幼中了仙人跳?
盛長洲卻也不說,隻細細問了春溪備細,得知果然世子對那賀蘭公子一片痴心,這些日子極力供給,古書奇畫,珍馔佳服,藥材補品,莫不臻至。但那賀蘭公子卻始終冷傲非常,因此表弟雖然十分傾慕,卻並不曾得親芳澤。
他原是極能幹之人,也不和春溪說自己揣測,隻將疑點按下,安排了能幹家人細細去查賀蘭靜江以及此事裡頭的蘇管家的門戶、方子興等人的底細不提。
他初到京中,自然是瑣事纏身,許莼這事一時倒也不急,隻先命人查探,自己卻又出門去赴宴,原來盛家少東家到京,自然有積年交好的商家在酒樓包了宴席為他洗塵,卻是推卻不得。
他應酬到了將近子時,宴席才散了,帶了些酒意走下酒樓正等著小廝們去叫馬夫趕車過來,酒樓極豪華,院子走廊裡四處都舉著燈燭,照耀得院子裡來往客人們須眉畢見。
盛長洲站在廊下,一眼看去,卻看到一群侍從擁著一位貴公子快步穿過院子,一行人皆是行色匆匆,居中那貴公子目不斜視,身量頗高,腰間佩劍,衣袍翩然,最外卻披著一件碎金華美鬥篷,燈下金彩閃爍,宛如日光流動,十分耀目。
他一眼便認出了那正是吉光裘,吃了一驚,酒後精神恍惚,竟脫口而出:“賀蘭公子?”
那行人原本都並無反應,隻有那位貴公子忽然站住了腳,轉頭看了他一眼。盛長洲隻看到那貴公子一雙黝黑深邃的眼眸,把他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掃了一遍。
他隻覺得遍體生寒,渾身汗毛豎起。他常年經商,閱人多矣,這貴公子眸光鋒銳,這等威儀絕不是倡人優伶所能有的。電光火石之間,他慌忙拱手行禮致歉賠罪:“對不住,我醉酒,認錯人了。”
那貴公子遙遙站著,並不接話,微微側頭對旁邊人交代了一句:“人拿了來,勿驚擾地方。”然後轉頭直接走了。
而那一群侍從中,已立刻分出來四個人,腰間按刀倏然幾步,已圍上了他,盛家家僕護衛全都色變,紛紛也按刀上前推攘:“做什麼!”
氣氛一觸即發,為首那位侍從走了出來,面上含著笑:“這位少爺,我們九爺請您過去說說話,還請貴僕留步,否則傷了人,可就不美了。”
作者有話說:
幼鱗肯定是盛夫人親生的,大家不要瞎想,我這是甜文!頂多有點酸酸澀澀偶爾哭唧唧……
第23章 金鱗
盛長洲暗自懊惱, 自己初到京城,不是在閩州了,竟還如此莽撞口無遮攔, 眼看禍從口出, 隻能揮手命家僕們退下:“不必著急, 此為國公世子的朋友,我前去一敘, 你們在此等著。”
家僕管家和護衛們猶豫著,到底在盛家多年,訓練有素, 少東家有命, 還是按著刀退後幾步, 但仍然目光炯炯神色不善看著對方, 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