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他喊了好一會,喊得腦子都缺氧了,都沒見到03的一根毛。
“弄點吃的引吧。”陳仰說。
“01跟02都喜歡軟面條配菜湯,我們弄不到,隻能從最小的03身上下手了。”孫文軍舔掉滴到嘴邊的血水,“需要面包和牛奶。”
陳仰:“我哪個都沒。”
說完他還是抱著希望扒開了背包,結果看見裡面有瓶奶。
“……我有奶。”陳仰把奶拿了出來。
孫文軍見陳仰手都在顫,他趕緊去接那瓶奶:“你平時往包裡揣一堆東西,吃吃喝喝的,沒想到有一天會派上用場。”
“我也沒想到。”陳仰坐到椅子上,“現在還差面包。”
孫文軍去找香子慕他們,他從香月的書包裡得到了一塊夾心小面包,扣掉了中間的夾心部分。
這裡沒有東西泡牛奶面包,孫文軍就把它們放在塑料袋上面。
等03上鉤。
距離零點越來越近了。如果到了這個時間,老護士沒現身搖鈴,樓上的病人就會衝下來,陳仰他們死路一條。
不知過了多久,陳仰又一次咬舌尖提神的時候,他的餘光捕捉到了一團白。
隻是一眼陳仰就認出來了,是03!
“快抓住它!”幾乎是陳仰吼出去的那一瞬間,喬小姐就動作敏捷地朝著小狗撲了上去。她拿著刀,小白狗豎著渾身的白毛,嘴裡發出一串受驚的刺耳叫聲。
“汪!汪汪!!!”
Advertisement
喬小姐果斷棄刀,對它張開雙手,笑的和藹可親:“小寶貝,你看,我對你構不成威脅了。”
小白狗的尾巴還是豎著的,它往樓梯口跑,它這是要上樓。
然而陳仰他們決不能讓它上去。
否則他們又要面對上面的那群瘋病人,他們不確定那時候下來,隊伍裡的人會不會減少,大家是不是都還在。
陳仰幾人把小白狗圍住,想盡辦法跟它拉近距離。
“03,餓不餓?”陳仰把堆著牛奶面包的塑料袋往它面前送了送。
這裡的03和陳仰養的沒區別,不同的是,它不會用那雙琥珀色的小眼睛盯著他。
現在的他們還不熟。
陳仰看向幾個隊友:“我想跟小狗單獨待一會。”
喬小姐繼續去樓梯口把風,香子慕背著渾渾噩噩的弟弟去值班室,孫文軍在大廳的屍體堆裡坐著。
.
陳仰跟03開始了一對一模式。
牛奶泡面包很香,陳仰用手揮揮,那香味在這一小片地方的空氣裡散開。
03的尾巴晃了一下。
陳仰這時候就地躺下來,他的斷臂和肩膀都在流血,渾身上下籠罩著一層虛弱的氣息,毫無危險可言。
03的尾巴又晃了一下。
陳仰閉上了眼睛,猶如廢人一個。
不多時,陳仰的旁邊響起了他熟悉的聲音,小狗在舔牛奶。
陳仰睜開眼側過頭看著它,目光溫柔無害:“03。”
“汪!”
“你媽媽的事,我替我隊友跟你道歉。”陳仰說,“我知道道歉沒用,可是除了道歉,別的我也做不了,你都看到了,我傷得挺重。況且我那個隊友已經沒了,不止他,我的很多隊友都沒了。”
陳仰發出了壓抑的哭聲。
03的毛茸茸小尾巴搖啊搖,它看看地上甜甜的牛奶面包,看看痛哭的人類,腦袋揚起來:“嗷嗚……”
“我能抱抱你嗎?”陳仰視線模糊,半天說出這樣一句話。
陳仰真情實感,悲痛欲絕,可他依舊沒抱到他家03。
不但沒抱到,還被咬了一口。
那點疼對陳仰來說就跟撓痒痒似的,他盡心伺候03吃完牛奶面包,趁它不注意摸了摸它的小腦袋,撸幾下毛,目送它消失在了大廳一處拐角。
“小仰仰,有進展沒?”守在樓梯口的喬小姐問道。
“不確定,等等看。”陳仰撫摸手背上的牙印,03將來會被重置後的阿景帶到虛假世界,送給武玉,再由他暫時照看,然後陪他從秋到冬,再到春天,最後送到了文青那。
陳仰掃視遍地屍首,不知道這裡是不是幻境,他沉沉地呼氣吸氣,腳步堅定地走向他的隊友們。
距離零點還有七分鍾的時候,小白狗回來了,嘴裡還叼著一個什麼東西。
那東西掉在了陳仰腳邊,他撿起來一看,那是一張紙。
像是從筆記上面咬下來的,邊緣坑坑窪窪。
紙上是兩行字。
【老狗死了,小狗需要有個人照顧狗。】
【我年紀大了,要一個幫手,不勉強。】
“這是什麼意思?”香月不懂。
見沒有人回答自己,他直接看孫文軍。
“我們要有個人留下來,照顧狗,還得接替老護士的工作,每晚零點給病人喂藥。”孫文軍捏住沾著小狗唾液的碎紙。
香月瞪眼:“永遠留在這裡?”
“是。”孫文軍緩緩道。
大廳裡寂靜無聲,誰留下來?
任務的最後光頭包含禁忌,留下來的人必須自願,Ta要為病人著想,為狗著想,
不然就是觸犯禁忌,所有人都得死。
陳仰剛要開口,就聽到一個聲音說:“我留下吧。”
是香月。
陳仰的臉色變了又變,這場景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因為香月後來就是B區的小護士,也是NPC之一。
“我留下。”香月重復了一遍。
香子慕終於反應了過來,她直接咬破了嘴唇,血珠往外滲:“你說什麼啊?香月!”
香月沒有躲避他姐的眼神,他直視過去:“姐,我想留下。”
“我不想往前走了,這裡挺不錯的,我從小到大老是生病,早就習慣了醫院的環境,習慣了這種有點陰暗的長廊和消毒水的氣味,而且我也很喜歡小動物,尤其是小狗,我想養,媽媽還不準我養呢……”香月的娃娃臉上沾了幾塊血跡,頭發上也有,但都不是他的血,他的眼睛又紅又腫,嘴唇抿直,眼神平靜。
“那你想過姐姐嗎?你停這,我怎麼辦?這是你的第一個任務,一切都才剛剛開始,現在你就要停?你就不能試著再往前走走嗎?”香子慕顫抖著不讓她衝動的推開孫文軍,她一把抓住弟弟,單手扇了他一下,又憤怒又恐慌,手指抖動,齒間都是血。
香月被扇的臉一偏,他眨眨眼,淚水往下掉:“姐,我害怕。”
“有我啊!”香子慕抓著弟弟的手收緊,語氣很輕地哄道,“我帶著你,還有仰哥跟孫大哥,我們一起,好不好,不要剛走就停,努努力啊,大家都在努力,路上多的是人陪你。”
香月哭著不停搖頭:“不要了,我不走了,我會成為你們的累贅。”他沒外傷。他知道自己的全須全尾是別人用命護來的。
“我真的不行,我體質不好,膽子也小,平時隻是耍耍嘴上功夫,真刀真槍我就怕了,別說殺人,我拿刀都抖……姐,你讓我停下吧。”香月驀地垂頭彎腰,擺出一個懇求的姿態。
香子慕身子一晃。
香月狠狠擦了擦眼睛,抬起頭揚聲道: “我心甘情願留下,你們放心!”
喬小姐從後面扶住要昏倒的香子慕:“大家都會停,你弟弟隻是停在我們前面一些而已。”
香子慕全身發抖,泣不成聲。
喬小姐一手拿著刀,一手給了她一個擁抱。
“嗚……啊啊啊!!!”香子慕痛苦地嚎啕大哭。
零點到來的那一刻,腐臭的陰風刮過,B區陷入死寂。
香子慕還在哭,喬小姐兩隻手抱著她,拍她後背。
陳仰眼前一陣陣發黑,即將暈過去,孫文軍撈著他。
香月的衣服變成了護士服。
陳仰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他看著小護士,小護士也在看他。
小護士對他微笑。
這一幕和康復院A區那時候重疊了。
陳仰眼裡的堅定變成恍惚,這是假的,還是真的?我呢?我是不是真的?
不要想了,不能想了,冷靜下來,陳仰大力錘擊自己的頭部,沒有用,他就死死摳進小臂的傷口裡面,指甲摳住血肉。朝簡在等我,朝簡還在等我,他搖晃著左右張望,朝簡呢……朝簡呢……
“陳先生,你好。”背後忽然響起一道鄭重的腳步聲,伴隨著有些拘謹的聲音。
那聲音讓陳仰的靈魂一顫,他猛地轉身。
陽光在他眼前閃耀。
這裡不是康復院的B區大廳,香月不見了,堆積的屍體也不見了。
他在山裡,鳥語花香,有個身高腿長的少年穿過樹下,逆著細碎的光影向他走來。
陳仰維持著大力摳傷口的動作,直到他的指甲傳來要翻掉的信號,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小臂是完好的。
陳仰怔怔看著熟悉又陌生的高大少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
一個音節好像就已經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氣。
少年穿著簡單的白T恤跟黑色長褲,留著短短的清爽黑發,他微低頭看過來,眼神清亮明朗,臉上帶著幹淨陽光的笑容: “我姓朝,簡單的簡,第一次做任務,很高興認識你。”
陳仰在哭出來前抬起手臂擋住眼睛,沙啞道:“……我也很高興認識你。”
第185章 走馬燈
風吹過翠綠的樹梢, 吹過少年介於青澀和成熟之間的明晰眉眼,吹向從未來回來的年輕男人,那陣風輕柔地鑽進他擋著眼睛的胳膊裡, 吻上他潮湿滾燙的眼角。
男人在哭, 少年在笑。
他們面對著面, 中間隔著一個時空和無數條生命,無數人的希望和絕望。
“陳先生,你沒事吧?”朝簡擔憂地問道。
“沒事。”陳仰揉了揉眼睛,“太陽太曬了。”
“山裡是有些曬。”朝簡從背包裡拿出一瓶水遞過去, “你喝點水。”
陳仰看著少年眼中的善良和正直,愣了愣, 手伸過去, 接住了那瓶沾著他體溫的水:“多謝。”
他走過康復院B區那一步,身上的皮被扒掉了一層,鮮血淋漓, 可現在他將一身皮肉翻裂的血口藏了起來,一同被他掩藏的還有悲傷和痛苦,他隻給少年看他的疲憊。
陳仰擰蓋瓶蓋,仰頭往嘴裡灌了幾口水,又疼又澀的嗓子得到了緩解, 他餘光裡的小對象還彎著腰低頭看他, 那張青春氣息濃鬱的輪廓每一寸都是這麼鮮明。
“這裡是幻境吧。”陳仰呢喃。
朝簡皺眉:“不是鬼打牆?”他抓抓頭發,“我以為是鬼打牆。”
陳仰看他皺眉的樣子,腦中是目前這個任務的相關記憶,不受他掌控地播放起來,二十個人,角色扮演, 每一輪都會有個人當“護林員”,其他人是“盜賊”。
每輪沒有時長。休息時間是早中晚飯時間,分別是早六,中十二,晚六,休息一小時。
順序是按照抓阄決定的,充當“護林員”的任務者會以脖子上出現一條黑繩子開始,也以它的消失結束。下一個是同樣的步驟。
“盜賊”不能被“護林員”抓到。抓到就會被厲鬼剝皮吊在樹上,那厲鬼是曾經的護林員。
這是第一輪。
第一個“護林員”是新人任務者,她哭哭啼啼地閉上眼睛數數,數十下就開始抓人,剩下的所有任務者全部分散在山林裡面。
當年他跟香子慕,孫文軍分開行動,他遇到了朝簡。
朝簡主動走向他,跟他搭話。
以上都是規則給他看的, 不知道有沒有摻假,他現在病了,不正常了,就算是真的擺在他面前,他都會疑神疑鬼。
這病是好不了的,路還要走。
“是鬼打牆。”陳仰放下了礦泉水瓶,垂眼將蓋子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