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漢呆了下,撓撓頭發說,“總之暗戀的味道很容易聞出來的,又酸又甜,還有一點澀,像不是很成熟的杏子味。”
陳仰挑眉:“你剛才聞到了?”
“聞到了啊,很濃的,燻到了都。”錢漢說,“要考試了,特地來喜歡的人的考場,裝作跑錯地方就為了偷偷看一眼。”
陳仰不懂:“為什麼?看了又怎樣?她都沒進去。”
錢漢匪夷所思,陳先生是情感新人啊,他想了想,說了一句既俗又美的話:“暗戀是一個人的狂歡和盛宴。”
陳仰聞言懂了一點,暗戀很傻就是了,他摸了摸有點破皮的唇,105考場有林洋和姜未,夏樂暗戀的是哪個?
林洋的外形偏精致,打扮整潔規矩,腳上的鞋是名牌,他是有錢人家的孩子,異性緣好,成績普通,而姜未長得普通,性格刻板的像個老學究,成績出色,做事講原則,刷題的時候從容沉穩,學霸氣場全開。
這兩種類型在學生時代各有各的閃光點和高調之處,哪個都不像是膽怯自卑的夏樂會喜歡的男孩子。
錢漢看出陳仰的分析歷程,壓低聲音說:“是你同桌姜未。”
陳仰點了點頭:“這你又是怎麼確定的?”
“兩個原因,一,我也暗戀過人,二,我坐在後面。”錢漢揉了揉凍得有些紅的鼻尖,“雖然我們來這以後隻上過幾次課,但我每次都很無聊,沒事幹我就打量前排的人,我有注意到夏樂理頭發偏頭看窗外的時候,餘光會往你同桌那瞄,有一回兩人對上了視線,她立刻就躲開了。”
“暗戀就這樣,偷看的時候期待對方能發現你回應你,可要是對方真的看過來了,你就會表面淡定心裡慌張地把頭轉到另一邊。”錢漢笑得腼腆。
陳仰聽得內心毫無波動,他沒有那樣的經歷可以回憶,做不到感同身受:“據我觀察,他們兩人沒在班上說過話。”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暗戀的最高境界。”錢漢吹了一下額前的細碎劉海。
“最遙遠的距離?”陳仰顯然沒有領悟這句話的真諦。
錢漢把頭轉向走廊外面嘴角輕微抽搐,好可怕,陳先生比他哥那個刷題狂魔還要不懂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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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夏樂很重視頭上的黑色發夾。”陳仰思索著說,“會不會是姜未送給她的?”
“要是姜未能送夏樂發夾,那就不是暗戀……”錢漢的話聲戛然而止,難道是雙向暗戀?
“不是,不是不是。”錢漢把頭搖成波浪鼓,那兩人之間沒有雙向的氣泡泡。
陳仰眉頭打結:“夏樂又沒有暗戀姜未?”
“有,但是……就……”錢漢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半天憋出含糊不清的三個字,“有點怪。”
“怎麼個怪法?”陳仰問道。
錢漢不知道怎麼形容,夏樂對姜未的種種小動作符合暗戀的特性,他卻感覺好像哪裡翹了個邊,沒有完全貼切。
“進考場吧。”陳仰琢磨時間快差不多了。
錢漢在隔壁的108,他一走進空蕩蕩的教室,就像是有幾十個人同一時間抬頭看他。
那一霎那間,錢漢背上的汗毛全部豎了起來,他快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眼觀鼻鼻觀心。
對於一上課就坐不住的錢漢來說,規規矩矩坐一節課都很難熬,這場考試是兩個半小時,難上加難,會非常危險。
錢漢看著手心手背上的“不影響別人”幾個字警告自己,時時刻刻都不要掉以輕心。
走廊上面突然傳來腳步聲,錢漢檢查文具的動作一停,他激動地看過去,該不會是他記錯了,除了他還有人也在這個考場吧?那就真的太……
錢漢臉上的開心在看到來人後變成愣怔,他迅速走出教室:“哥,你不是在四樓嗎,怎麼到我這來了?”
錢秦看著弟弟。
錢漢迷茫地和他哥對視,哥哥和他的性格差得有些大,他平時話挺多得,遇到感興趣的話題更是能說個沒完,而哥哥沒有感興趣的話題,沒有話,從小大都是個悶葫蘆,行動派,人生是用尺子量出來的,一切講究效率。
錢漢不知道,他這個奉行“盡人事,聽天命”的哥哥來這裡是因為不安,擔心他。
“小漢,你提前交卷。”錢秦低聲道。
錢漢呆了呆:“啊?我們也要和陳先生白教授去班主任的辦公室?”
“不去。”錢秦說。
錢漢清楚他哥的性子,沒有纏著問個沒完:“那我要提前多久呢?手機藏起來了,我也不知道時間。”
錢秦看向走廊裡面的107:“陳仰出來的時候會經過你的考場,你跟著他。”
“好,我知道了。”錢漢見他哥還在看著他,一副質疑的眼神,他認真重復道,“我真的知道了!”
“哥,我已經做過一個任務了,還找出了規則漏洞,怎麼說也有一把小刷子,我沒問題的,你放心吧。”錢漢拉了拉他哥的手,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輕松。
錢秦摸了兩下弟弟的發頂:“進去吧。”末了又說,“你把這場考試當成高考,老實做卷子,不會寫就寫歌詞,別胡思亂想發呆走神。”
“嗯嗯。”錢漢走進教室回頭望了望,他哥還站在門外看著他,一貫冷木的臉上沒有他讀不懂的智慧,而是他一眼就能看清楚的擔憂和沉重,他的鼻子有一點酸,眼淚沒掉下來。哭是沒用的,有用的隻有運氣和能力。
他們兄弟倆都成了任務者,死了一個,家裡的成員就少一個。不是突然少的,是從來就不存在,連悲傷和懷念都不能露出來,否則會引起爸媽的懷疑和不安,以為是心理生了什麼病。
錢漢緩緩吐出一口氣,挺著腰背前往他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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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考語文。
陳仰坐在教室裡面靠窗的位置,窗戶沒有糊報紙,他扭個頭就能看見對面屹立在雪中的教學樓。
寒意從窗戶的縫縫裡鑽進來,陳仰冷得頭皮發緊,桌上憑空出現語文試卷的時候,他連脊骨都凍得抽了抽。
當答題卷出現在陳仰眼前時,他顯得平靜從容了一些。一個班有十八張雙人桌,考試是一張桌子坐一個人,也就是說這裡除了他還有十七個考生,人數不多,他就當是普通的考場普通的期末考。
陳仰把答題卡放一邊,班主任在盯著他的語文成績,他不能隨便寫一點就提前交卷,最好全部寫完,不然很有可能會引發支線任務。
等陳仰拿起卷子翻看的時候,他的臉色就有點不好看了,六大題二十三小題,一小時怎麼可能寫得完。
唯一慶幸的是,文言文是課內的《蘭亭集序》,陳仰還算熟悉,詩詞默寫六題有五題他都能寫得出來。作文800字,以“遺憾”為題,他有很多素材可以發揮。
其他的題陳仰都瀏覽了一遍,心裡有了個大概的了解,他計算十分鍾寫作文,五十分鍾做基礎題相關。
盡全力吧。陳仰把手搓熱讓血液流動起來,他快速在答題卡上面寫上班級姓名座位號,從第一題開始往下寫了起來。
陳仰陷在考試的氛圍裡專心做卷子,不會的立即跳過,會的迅速寫,他做現代文閱讀的時候,筆突然一頓。
有人坐在了他旁邊的座位上面!
這種感覺既微妙又令人不適,陳仰拿著筆的手蹭了下額頭,無視監考老師的打量,繼續寫卷子。
陳仰估摸著一個小時差不多到了就收拾文具,書寫速度過猛,他的手有點抽筋脫力,幾次都沒把筆帽圈上去,不得不換左手。
整個教室隻有陳仰的呼吸聲,他輕手輕腳把試卷和答題卡放到講臺上面便離開了教室。
雪紛紛揚揚,水泥走廊上面積了層銀白,陳仰抓點雪吃掉解渴,他路過108的時候往裡面掃了一眼,錢漢一動不動地垂著頭坐在桌前。陳仰沒有多停留就走了。
陳仰剛到樓梯口就和下來的錢秦打了個照面。
“我弟弟呢?”錢秦往陳仰身後看,“沒和你一起出來?”
“沒有啊,我跟他又不在一個考場,他還在座位上面。”陳仰說完就發覺眼前的人那張學霸臉上出現了崩裂的跡象,全世界都在倒塌。
“怎麼?”陳仰猜測道,“你叫他留意走廊,看到我出來就……”
錢秦帶著一身混亂至極的氣息從陳仰肩旁而過,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出現在走廊拐角。
“哥!”少年笑喊。
錢秦的身形滯住,所有情緒瞬間收斂,他抬手重重抹了下僵硬的嘴角:“嗯。”
陳仰觀察這對和他二次合作的錢家兄弟,大概是因為有情感羈絆的人在身邊,他們都變得比他第一次接觸的時候要情緒化。尤其是錢秦,上個任務他的存在感低,話少人狠隻解題不管別的,現在大不一樣,他要顧慮弟弟。
規則最喜歡這樣的任務者了。
陳仰的耳邊傳來不快不慢下樓的腳步聲,他看過去,白棠跟他四目相視,腳步頓了頓:“我出來晚了?”
“沒有,我也是才出來。”陳仰見白棠垂在兩邊的手沒抖就隨口問道,“你寫完了嗎?”
白棠走到陳仰面前:“寫完了。”
陳仰:“……瞎寫的?”
白棠半垂的桃花眼抬起來:“為什麼要瞎寫?高中語文很簡單。”
這話的殺傷力驚人,空了好幾題的陳仰想吐血。
白棠後知後覺話裡的誤會,俊秀的眉蹙了蹙,他沒有幼稚到炫耀這件事試圖讓陳仰難堪,便出聲道:“我是教書的,對考試比較得心應手,像你畢業很久了,忘了課本上的知識也正常。”
陳仰咽下一口老血笑道:“好了,不用安慰我了,我的心情不重要,找線索要緊,走吧。”
白棠跟著陳仰下樓,他回頭看還站在樓道裡的那對兄弟:“他們不去?”
“嗯。”陳仰說,“白教授,我們得快點了。”
白棠沒有發表意見就加快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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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學校,老師的辦公室就在教學樓裡,甚至跟教室在同一層,有的學校卻不是這種結構設置。譬如這個任務地,辦公室在教學樓對面。
陳仰跟白棠一進樓就同時屏住了呼吸,他們面對著長長的走廊,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陰森氣息。
白棠是第三次做任務,經驗有卻不夠多,他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和劣勢,此時他選擇聽陳仰的,這是最合適的方案。
陳仰想吃個奶片卻吃不成,揣進任務世界的那幾個都給靳驍長了,他把手從校服口袋裡拿了出來,捂了半天也沒熱,還是冰冰涼涼的。
時間不等人,陳捏兩下手指,邁步踏進走廊:“跟上。”話音一落,身後就響起了腳步聲。他覺得白教授這個人跟菠蘿很像,外面扎手,裡面很軟。披著高冷貓科的皮,實際是隻兔子,情緒稍微一激動眼角就會發紅,很好欺負。
陳仰定定神邊走邊看辦公室的門牌。
走廊的光線很暗,陳仰上個任務是在窗戶被磚頭砌起來的老樓裡,上上個任務是在斷電的科技園A3樓,兩個任務世界基本都是這樣的光線,他很適應。
白棠不行,他一隻手放在兜裡攥著圓規,另一隻手握成拳頭垂在褲縫邊,精神高度緊繃。
陳仰突然攔住白棠。
白棠不明所以的同時又拿出圓規,警惕地環顧四周。
一秒,兩秒,三秒……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往前走,走廊上沒有半點動靜,白棠正要問陳仰為什麼停下來,視野裡就多了什麼,他渾身的血液向頭頂衝去,又在衝上去的那一刻全部凍結。
血珠……是血珠!接著又有一滴顫顫巍巍地劃過虛空,“啪”一下砸在地上,開出紅豔的血花。
有人在走路,就在他們前面!
走廊上的血腥味真實又濃鬱,那人受了很嚴重的傷,一路走一路流血,每一滴血裡面都伴隨著令人窒息的森冷怨念。
白棠單薄的背部滲出冷汗,肯定是厲鬼!他下意識抓住了陳仰的手臂。
陳仰任由白棠抓著自己,他屏氣凝神,一眼不眨地盯著滴落的血珠推測傷口的位置,好像是全身都在流血。
陳仰順著這個猜想往下走,全身的話……出車禍了?而且像是在來的路上已經流了很多血,現在快要流幹了。
陳仰看著地上的一串血跡,腦中一閃而過送快遞那次,朝簡的手破爛血流不止的畫面,他閉了閉眼讓自己冷靜,現在不是在教室上課學習,不會觸發死亡禁忌,這一點不用擔心。
血跡一直蔓延到一間辦公室門口,陳仰的心裡湧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帶著白棠靠近一看,那間辦公室果然就是他們這趟的目的地。
白棠用氣聲說:“鬼進去了,我們走?”
“走什麼,來都來了。”陳仰的眼底有著堅定和果斷,“我們也進去。”
白棠動了動失去血色的唇:“好,聽你的。”
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始終抓著陳仰的手臂,掌心裡的汗都在對方被抓皺的校服上留下了水跡,他不自在地收回手縮起指尖。
發覺陳仰毫不在意,白棠愣了愣,輕聲道:“陳先生,我們第一次碰面那回,我對你的敵意是一場誤會導致的,是我太想當然了,很抱歉。”
陳仰沒說話,他在留意辦公室裡面的動向。
白棠滿身為情所困的疲苦:“那天我先看到的是向東和你說話,他對你很親近,沒有客套沒有防備,有的是自家人的放松和真實,我就糊塗了,屏蔽了你身邊的那位,主觀性地認為你和向東……”
陳仰板起臉打斷白棠: “白教授,不要在這時候說這些跟任務不相幹的,如果忍不住想了,要立刻控制住自己。”
白棠微紅的眼裡是來不及遮掩的狼狽和窘態:“我下次不會了。”
陳仰被他的老實乖巧打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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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挺大,是高一年級所有班主任共用的,陳仰跟著血跡找到了(1)班班主任的桌子。
血跡沒有歪,是直線,說明厲鬼是來找班主任的,也很熟悉這裡。
陳仰忽然道:“你是不是來找老班的?”
旁邊的白棠嚇得心跳一停。
陳仰面對著血跡的盡頭,那裡仿佛站了個人,也在看他。
辦公室裡靜得掉下來一根針都能聽得見。
“現在還在考試,他可能在哪個考場監考,你可以去教學樓看看。”陳仰又說。
還是沒回應,陳仰跟白棠對視。
白棠哭笑不得,你想要什麼回應?厲鬼現身?不要這樣我有點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