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仰瞥瞥跟向東差不多高的新隊友,對方似乎見多了文青的戲路, 習以為常。
“這次的任務是校園背景,花季雨季少年情懷總是詩,很適合靳同學發揮,求帶飛。”文青又剝了兩個口香糖放進口中,三個一起嚼,草莓味濃鬱香甜。
“安靜點,青青。”靳驍長捏住他的嘴巴。
“唔……嗯……嗯嗯!”文青的嘴被捏成鴨子嘴,髒話變成了模糊的音節,他不大的眼睛死死瞪著靳驍長。
說了不準再這麼叫我,你死定了,你絕對死定了!
文青氣得血脈偾張,眼珠亢奮地轉到陳仰的方向,他迫切地想要揭穿什麼,靳驍長的手掌蓋住他的臉將他往牆上一壓。
陳仰連忙將那聲“青青”拋在腦後,闊步走近他們:“靳先生,文青他……”
話聲戛然而止,陳仰古怪地看著男人陷在陰影裡的半邊輪廓,一個大膽又微妙的念頭在他腦中炸開,他謹慎地試探:“lee?”
氣氛瞬間變了樣。
靳驍長松開捏著文青嘴巴的手,慢條斯理地撫了撫被他抓出褶子的西裝。
陳仰緊盯著男人不放,文青抱著胳膊看戲。
怪異的安靜持續了幾秒,靳驍長單手取下臉上的墨鏡,捋兩下額發側過頭看向陳仰,一雙碧綠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故事感。
陳仰再次喊,語氣變得篤定:“lee。”
男人隻是看著他,沒有其他動作,陳仰迅疾的心跳漸漸下沉,他做好了被否認的準備,冷不丁地聽對方道:“怎麼認出來的?”
“直覺。”陳仰口幹舌燥。
“直覺……”靳驍長沒什麼意義地念了念,戴回墨鏡,“就是碰運氣。”
Advertisement
陳仰不置可否,他現在有更在意的事情,在意的程度大過查探任務環境,這一刻他的感性和理性的位置顛倒了過來。
“朝簡怎麼樣?”陳仰竭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你給他安排的是什麼治療方案?”
靳驍長刻板道:“我有職業操守。”
陳仰耐著性子,低聲下氣:“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好不好?”
“我說好,你信?”靳驍長不冷不熱地反問。
陳仰消瘦的臉上湧出一抹愣怔之色。
“自己有答案了還問這個問題,這麼喜歡自欺欺人逃避現實。”靳驍長停頓半秒,“慣的。”
最後兩個字的每一筆裡面都塞滿了挑剔和嫌棄。
陳仰的太陽穴輕抽,那次通視頻的時候他有種見家長的慌張感,還腦補家長認為是他拐跑了自家孩子,對他怨恨許久,恨不得隨時開支票甩他臉上,然而對方偏偏又因為某些原因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看不慣他又弄不死他。後來他得知朝簡的家人都不在了,他沒有機會見家長,現在又確定了lee就是靳驍長,這次的新隊友,詭異的是……他仍然感受到了男朋友家長對他很不滿意的拘謹忐忑。
邪門的事太多,多一個不算多,少一個不算少。陳仰沒有往那方面深想,他失望的是,靳驍長不會告訴他朝簡的病情進展。
.
陳仰轉身對著還在看戲的文青,冷著臉說:“你都知道。”
“這我不得不澄清一下,‘都’這個字用的不太恰當。”文青“噗”“噗”吹泡泡,這幾年他隻有邵家需要他的時候才會拎起“邵”姓飛這飛那裝逼,其他時候都在青城窩著。但他不喜歡總是窩在一個地方,沒意思。
兩個月前,文青正要換住處,他隨口跟姓靳的提了一句,對方就送了他一套房子。
文青沒住過老屋,新鮮得不得了,他立馬派人張羅一通住了進去。第二天文青去對門借鹽,發現鄰居是陳仰,他敏感的認知瞬間讓他明白事情有蹊蹺。
姓靳的算計他,但他最後還是選擇被算計,因為他最喜歡玩遊戲了。
作為遊戲裡的一員,文青的任務是看著陳仰,並記錄他害相思病的點點滴滴,直到朝簡回來。
至於記錄的那部分,文青按照遊戲規則發給靳驍長了,不知道用途是什麼,他懶得管。
文青將自己的心路歷程講給陳仰聽,真誠道:“就是這麼回事,我很無辜的。”
陳仰沒有說話,靳驍長要他痛苦煎熬的過程幹什麼?給朝簡看?動機和目的在哪?難不成是要讓朝簡知道——陳仰喜歡你,比陳仰自己想象的還要喜歡。
會是這樣嗎?陳仰抿住幹燥的唇,朝簡說他是解藥,也是毒品,主治醫生會不會也把他放進了治療的方案裡面?
陳仰是願意被放進去的,隻要有利於朝簡控制病情,他怎麼都行。
“那你知道朝簡的情況嗎?”陳仰小聲問文青。
“我的阿仰啊,你問我這個問題說明我剛才跟你講的那些事,你有三分之二沒有聽進去,我都不知道姓靳的還有個馬甲。”文青唉聲嘆氣,他對上陳仰迷茫的眼神,又嘆了口氣,“你能懂我的意思嗎?姓靳的隻跟我說朝簡是他朋友,沒透露他們的醫患關系,哎,我也一直被蒙在鼓裡啊,他的刀工堪稱一絕,我以為他是法醫,哪曉得他竟然是心理醫生。”文青一副讀錯了劇本的模樣。
陳仰用餘光打量旁邊的靳驍長,明明有一頭隨意的自然卷,卻讓他看起來跟可愛柔潤不沾邊,無論是體型還是輪廓線條都具有強烈的男性特徵,可他依然很……漂亮。真的漂亮。
其實還能用別的詞形容,但最直接,最有衝擊性的還是那個詞。
——漂亮。
靳驍長的膚色很白,那種白和朝簡不同,朝簡是冷淡的,靳驍長是滄桑的。
這人從昏暗的視頻窗口裡走出來,站在日光下,從頭到腳都散發著一股子活了幾個世紀的沉澱氣息。
然而他沒有老人家的慈祥隨和,他的凌厲是骨子裡的,時不時地露出來,劃你一刀讓你血濺當場。
“靳先生跟朝簡有點像。”陳仰突然沒來由地蹦出一句,他細琢磨又覺得不像,靳驍長一看就是歐式混血,五官太過立體深邃,一寸寸刻出來的一樣,朝簡的長相偏向行雲流水,沒有雕刻的痕跡,隻不過他們都有一種濃鬱的古老貴氣,仿佛是上個世紀的同一批油畫,觀賞性極高,正當陳仰這麼想的時候,文青驚奇道,“你也發現了?”
“我頭一次見到朝簡的時候就覺得他的眉眼長得像靳驍長。”文青聳肩,“不過我懷疑是顏值到了一定得高度都差不多。”
陳仰:“……不是沒可能。”
他能從檳城進任務世界,文青也可以在國外參加晚宴的時候進來,說明在哪都能接任務,前提是青城戶口。
由此可以推斷,靳驍長十有八九是青城人。陳仰裝作隨意地找文青求證。
“不清楚,他那人城府深著呢,什麼老謀深算,老奸巨猾都是他的形容詞,我問過他老家在哪,怎麼能說那麼流利的中文,你知道他怎麼回我的嗎!他說隻有靳太太才能知道他的戶籍,你聽聽,這是人話嗎?”文青對陳仰擠眼睛,“等我可以看他戶口本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陳仰:“……”
他再去看靳驍長的背影,這個任務結束前一定要想辦法再問一問朝簡的病情。
.
文青往靳驍長那湊:“對於你馬甲掉了這件事,你怎麼看?”
“俯視著看。”靳驍長瞥瞥隻到他肩膀的青年。
“……”文青對著他吹泡泡,“朝簡是不是快死了?你跟我說說唄,我不告訴陳仰,我保證。”
靳驍長蒼白的唇勾了勾,意味不明道:“青青,你之前一次不打聽,現在裝好人幹什麼?挑戰自己?”
文青拿掉男人的墨鏡往自己臉上一扣,他的鼻子不夠挺,輪廓不夠立體,墨鏡戴著滑稽。
“你每次那麼叫我,我都想那這個塞你嘴裡。”文青的指間多了個硬幣。
靳驍長唇邊的弧度斂去。
文青靳驍長他對視一眼,嘴邊的粉色大泡泡頓時就癟了,這人的眼裡像是連著森林深處,幽暗古寂,多看一會就能被裡面飄出來的迷障困住。
“怎麼還沒人來啊?好無聊。”文青推了推臉上的墨鏡,埋怨道。
陳仰收了收雜亂的思緒:“快了吧,總不至於就我們三。”他看了一眼教室的門牌,那上面是空白的,沒字。
教室裡有一排排木制桌椅。桌子是雙人的那種,椅子是分開的,有兩個是長板凳。陳仰數了數座位,三十六個。
陳仰記得自己上高中的時候一個班人很多,都是單人桌,教室裡是三組,中間那組是四個人一排,左右兩邊靠牆的那組都是兩人坐一起的。
而這個教室也是分成三組,一組兩人,總共六排。
“哎呀,有人來了。”文青就像是終於盼來了客人的老鸨,激動得迎了上去,“來了來了!”
“隊友,我們在這,Come here!here !here! here!”文青衝樓梯口方向大叫。
上樓的腳步聲向四樓靠近,這次來的是三個人,走在前面的是個身形纖瘦的男人,有兩個女孩跟在他後面。
那男人穿白襯衫休闲褲,清傲的氣質裡帶著幾分書卷氣,陳仰不陌生也不熟悉,隻知道他疑似是向東的舊相好。
白棠的腳步停下來,他跟陳仰四目相視,一雙桃花眼微微睜大。
兩個女孩見白棠不走了,立即慌得抽泣,其中一個耳朵上戴大圓耳環的女孩戰戰兢兢地問:“白,白教授,怎麼了?”
白棠輕搖頭,他邁開腳步走了過去,清清冷冷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紹。
陳仰從中得出他想要的信息,白棠是老任務者,第三次做任務,跟他一起上來的是他的學生,都是新人。倆女孩是一對閨蜜。
“白教授,你是教什麼的?”陳仰考慮到任務環境,問了個重要的問題。
“歷史。”白棠給了回應,私人問題不帶進任務世界,再者說,他誤會了,這人和向東沒有感情瓜葛。
陳仰蹙眉,歷史的話,文科班佔優勢,不過任務是由“新生入學”展開的,後面不知道是什麼發展。
“教授好啊,”文青開心地笑著說,“白教授,拜託你了。”
白棠以為隊友的意思是如果需要答題就拜託他多出力,結果對方又說了一句:“任務好不好玩就看你的了,拜託。”
“……”白棠對文青的第一印象是,遊戲型玩家。
白棠不著痕跡地觀察了一下不遠處的混血男人,神秘的能力者,他下定義之後就稍稍舒口氣,這次的任務也許會比前兩個輕松。
那對在崩潰邊緣掙扎的閨蜜也在看混血男人,當他側了側臉的霎那,她們緊握住彼此的手屏住呼吸,沒想到她們竟然會在噩夢裡見到了顏值top。
.
過了會走廊上又出現了兩個任務者,錢家兩兄弟。
錢秦對於再次跟陳仰合作沒有多大反應,錢漢就要顯得激動很多。
文青對著陳仰重重哼了聲:“怎麼回事,來的兩撥一共五人,其中三個都是你認識的人,沒有我的。”
“這又不能怎樣。”陳仰說,“關鍵時候哪個都指望不上。”他沒有透露那對兄弟的做事風格,不然文青能興奮死。
“求人不如求己,是生是死都要由自己決定。”文青忽然往陳仰身後看去。
陳仰有所察覺地向後轉頭,那是個白白胖胖的男人,剃著寸頭,三十出頭的樣子,憑空出現的,剛來。
“這是哪裡?”男人看看陳仰八人,“電視臺做節目?”
“怎麼沒看到攝影師?”他在走廊上面左右張望,頭往空教室裡伸了伸,“你們都是明星嗎?導演在哪?我不參加真人秀!多少錢都不參加!快送我回去!”
陳仰做了這麼多任務,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說詞,他見文青直勾勾地盯著那人看,好奇道:“你老隊友?”
文青嘴角一揚:“不是哦。”
陳仰多看了文青兩眼,既然不是,那你怎麼笑得這麼高興?
“我當然高興,玩遊戲的時候,老玩家沒多大意思,主要還是要靠新玩家。”文青慢悠悠地走向那個還在找攝像機的男人,“先生貴姓?”
“啊?哦哦,我,我姓林,林承業,承擔的承,事業的業。”林承業認認真真道,“老弟,你能帶我去找導演嗎?我不想上電視的。”
“為什麼不想上電視?那多好啊,能出名。”文青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我隻是個普通人,什麼都不會。”林承業手忙腳亂地擺手,“我真的不行,我……”
“這是素人節目。”文青打斷道,“導演特地找了各行各業的素人來空學校錄的。”
白棠看不慣文青忽悠新人的做派,出聲解釋。
林承業聽完嚇傻了:“不是節目嗎?什麼任務?”他按照白棠的提示摸口袋,茫然地拿著摸出來的白卡翻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救命啊!”林承業絕望大叫著往樓下衝。
陳仰在四樓看林承業朝著學校大門口跑去,旁邊響起文青的笑聲:“按照正常的規律,他跑出校門就是任務失敗,多半會炸得稀爛,但他是不可能跑出去的。”
果然,林承業停在了半路上,他的安全意識阻攔了他的腳步。
.
不多時,陸陸續續有任務者來四樓靠左最裡面的空教室門口集合。
這次的任務者是二十個人,十男十女。
陳仰揉額頭,假如他們是這一屆的新生,那就是說,還有十六個學生沒來。
“才二十人,這麼少。”文青靠在水泥的走廊邊沿搖頭嘆氣,“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玩五十人以上的遊戲。”
靳驍長突兀道:“青青,你覺得陳仰如何?”
“青個頭青,你煩死了。”文青陰鬱地瞪了靳驍長一眼,不情不願地回答,“善良又不聖母,心細又不軟弱,果斷又不魯莽。”
“你給他這麼高的評價?口香糖黏住了你的腦子?”靳驍長掃了眼正在詢問任務提示的陳仰,“我橫看豎看都在及格線以下。”
“那是你有偏見。”文青一語道破。
陳仰沒注意到靳驍長跟文青的視線,他挨個觀察初次或者二次合作的隊友們,重復問道:“誰拿到了任務提示?”
這次還是沒人說話。
一定有人拿到了提示,陳仰的直覺是這麼告訴他的,他在大家面前走動,態度很好:“這是團體任務,提示很重要,如果誰拿到了還請分享出來。”
“尤其是文字類的提示,知道的人越多,思路想法就會越多,我們也能盡可能地分析出提示代表著什麼信息,減少人員的死亡。”
陳仰真心誠意地講了一番話,隊伍裡冒出一個年輕男聲:“我……我拿到了。”
有人憤怒地謾罵,有人小聲抱怨鄙夷,嘈雜聲一片。
那男生叫曾進,他成了眾矢之的,又怕又窘,一張臉爆紅:“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隱瞞的,我隻是……我還沒適應,大家也都是第一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