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仰聞著空氣裡的奢華味道,一言難盡地看著眼前的一樣樣精貴家具,對門跟他家的結構是一樣,卻讓他有種不認識了的感覺。
文青圍著陳仰打轉:“雖然我才知道自己成了遊戲裡的一環,但這一點也不影響我的好心情。”
“什麼遊戲?”陳仰看他轉來轉去的,頭暈。
“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我們是鄰居了,這才是最重要的。”文青停在陳仰面前,啪地擊掌,“今天這麼重要的時刻,必須要有儀式感!”
陳仰眼皮一跳:“不用了吧。”
文青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陳仰擰眉看他。
下一刻文青又笑起來,嘟嘟囔囔地說道:“不用?那怎麼行,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很在乎儀式感的人,我們是老隊友了,幹嘛還藏著掖著。”
陳仰:“……”他什麼時候注重儀式感了?他怎麼不知道?
“啊,我想到了!”文青跑進了一個房間。
陳仰打量屋子,他想起了海水浴場那個任務,當時文青穿著一身高檔的西裝三件套,猶如剛參加完一場名流宴會的富家少爺。那時候陳仰就知道自己低估了文青的家境,這會他的感知再次刷新了一個層次。
一串輕快的腳步聲靠近,文青端著兩杯紅酒過來,遞一杯給陳仰。
“重新認識一下,鄰居你好,我姓邵,邵文青。”文青舉杯,“邵是號召力的召帶個耳朵的邵。”
陳仰一愣,不姓文啊,他跟文青碰了下酒杯,香醇的酒液在杯子裡晃出優雅的弧度。
“不過我這個姓呢,”文青頓了下,笑容滿面道,“一般隻在幾個特定場合用,其他時候無所謂。”
陳仰沒有多問:“你跟我借鹽是……”
“我在燒早飯,忘了買鹽了,”文青淺抿一口紅酒,“搬新家麻煩,事太多了,我現在還沒收拾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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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陽臺響起吠叫聲,一隻大黑狗隔著玻璃門對陳仰龇牙警告示威。
“妮妮,我跟你說了,能進我們家的都是我朋友,你那樣很沒禮貌。”文青做了個手勢動作,黑狗就往地上一趴。
陳仰看得新奇,打算回去訓練訓練03,他為了分散對朝簡的思念,什麼都可以嘗試。
“女孩子嗎?”陳仰隨意問道。
“是啊,五歲的小姐姐。”文青把酒杯放到桌上,“你家的呢?”
“小隻的,才一歲多點。“陳仰剛說完,就聽文青熱情道,“抱過來一起玩啊。”
陳仰覺得那隻叫妮妮的狗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情敵,他默了默:“……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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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還是老樣子,表現欲旺盛,隨時都能演一出,他拉著陳仰去廚房,說要請吃早飯。
陳仰以為文青是純表演,沒料到他來真的,而且……早餐的食材很豐富,不像是一個人的量。
“你平時也自己燒飯?”文青理了理蓬亂的劉海。
陳仰點頭。
“那我們較量較量?”文青的眼睛一亮。
陳仰抽了抽嘴角,這走向很迷,他擺擺手:“我現在的狀態不好,影響發揮。”
“那什麼時候行?”文青很有耐心的樣子,“你說個時間。”
陳仰說:“等我對象回來。”
“什麼?你有對象了?”文青一副吃到餿瓜的天崩地裂表情,“你綠了朝簡?!”
陳仰靜靜看著他,不接他的戲。
文青不滿意地撇嘴:“還是向狗好玩。”
“你們果然同居了。”文青聳聳肩,“什麼時候結婚啊?”他清了下嗓子,正經地毛遂自薦,“我給你們當司儀。”
陳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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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簡略化,文青烤了土司給陳仰吃,塗了很多番茄醬。
陳仰一晚上沒睡,現在精神依舊亢奮,他坐在桌前刷手機,指尖在朝簡的號碼上停了很久,凝成了一小圈汗湿的水印。
太想聽到朝簡的聲音了,隨便說點什麼都好。
信息提示音響起的時候,陳仰的手指顫了一下,他迅速點開。
不是朝簡。是昨天那個情感咨詢機構。
陳仰把手機一丟,又鬱悶又想笑,朝簡是昨天走的,現在滿打滿算才過了一天,他這麼快就體會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覺。
明天怎麼辦?後天,大後天又要怎麼辦?
陳仰覺得他的焦慮是合情合理的,剛開始談就分開了,這誰受的了?他長長地嘆口氣,還有得煎熬。
早知道就在朝簡走之前多親幾下了,大不了親一口洗把臉。直接淋冷水親也行啊。
陳仰咬土司的動作一停,那淋著冷水做呢?是不是也可以?
不過熱脹冷縮,會比較難進行……吧?陳仰不太懂,但他不想看片子學習,他想自己摸索自己體會。
“大清早的,我都在想什麼啊?”陳仰紅著老臉嘀咕,這算不算苦中作樂?他抬起頭環顧四周,視線落在一處。
那是一個相框,照片上有兩個小孩,大的是女孩,十一二歲的模樣,她牽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
陳仰通過小男孩額角的胎記認出了他的身份。
陽臺上的文青打完電話進來,他發現陳仰在看相框就大大方方介紹:“我姐。”
陳仰沒有從照片裡的女孩身上看到文青的影子,輪廓並不相像。
“不是親的。”文青笑著說,“她是我養父母的孩子。”
陳仰沒有想要打探個人隱私的意思,他另起話頭:“我從一個任務者那知道了你的身份號,0113。”
文青一邊的嘴角斜了起來,笑容充滿邪氣:“誰?”
陳仰欲要說話,文青打斷道:“你先別說,讓我猜猜。”
文青將指間的硬幣往上空一彈,硬幣在他的瞳孔裡墜落。
“是不是鄭之覃?”文青接住硬幣,歪頭說。
陳仰:“嗯。”
“我仔細想了想,目前知道我身份號的總共就三人,很好排除。”文青哼了聲。
“那老家伙把我賣了,我也要賣他。”文青看著陳仰,惡劣地笑了一下,“你想不想知道他戀醜的原因?”
陳仰說:“不想。”
文青跟陳仰同時說話:“一個畸形女孩救了他。”
陳仰表情詫異,他記得鄭之覃的脖子上戴著一個十字架,旁邊還有個女士小掛件。
“那次的任務很慘。”文青嘴上這麼說,眼裡卻散發出興奮至極的光芒,“開局就死了三分之二的人,到處都是碎屍殘肢,腸子內髒掉了一地。”他嘆息,“就那一次,之後再也沒遇到那樣驚險的開局了,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
陳仰看文青舔唇,臉上寫著三個字“懷念啊”。
“鄭之覃那老東西愛上了畸形女孩,就因為她沒有丟下他,放棄他。”文青怪笑,“你信嗎?那麼容易就愛上了。”
陳仰信,在任務世界的生死存亡背景下,不論是害怕,怯弱,還是信任愛戀……所有情緒都會放大很多倍。
“其實我認為鄭之覃戀醜癖的根源不是愛,是恐懼。”文青意味深長道。
陳仰繼續吃土司。
“你怎麼不問為什麼?沒勁。”文青跪到旁邊的椅子上,趴在桌前說,“我們是鄰居,你不問我也要告訴你。”
“當時鄭之覃受了重傷,那女孩攙著他走不快,怪物追過來了。”
“哦豁,”文青摩挲硬幣,“那女孩把鄭之覃放在暗處,他看著她被啃得坑坑窪窪,她的臉還朝著他的方向。”
“你想想,那能不造成心理陰影?鄭之覃肯定是因為惡心才有了那癖
好,他想直面恐懼戰勝恐懼。”
陳仰聽完就用紙巾擦掉嘴邊的番茄醬,問了一句:“你全程都在場?”
文青垂頭抿嘴,一副愧疚自責的姿態,下一秒他就笑嘻嘻:“是啊,我在場,我在角落裡看著。”
陳仰說:“你總是戴面|具不累嗎?”
文青拉下了臉。
氣氛僵硬。文青玩味道:“換成你,你會在不能自保的情況下去救人?”
陳仰:“不會。”
文青的嘴角還沒咧開就聽陳仰說,“我也不會把那樣的事當成是有意思的事。”
“看來沒什麼好討論的了,我們的經歷不同,”文青將自己的那盤土司撈過來,“我的人生有意思的事太少了,隻能隨便亂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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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的鍾擺在搖動,外面陽光燦爛。
陳仰安靜吃掉一塊土司,胃裡有點不舒服,他拿起手機看看又放回去,眼下的青色陰影跟布滿血絲的眼睛讓他看起來很累。
“我沒記錯的話,你跟我說過,你做了無數任務。”陳仰忽然開口。
“唔。”文青口齒不清地發出一個音。
陳仰眯眼,不對勁。
現在已經確定任務有盡頭,那文青怎麼還在走?無數任務是什麼概念?多到記不清,按理說他應該早就走到盡頭了。
陳仰感覺自己觸到了什麼東西,卻剝不開那層紗。他瞥向身邊的文青,以對方的智商,不可能不知道這裡面的問題。
“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想過解綁身份號,一個念頭都沒動?”陳仰想到了一種可能。
文青單純地反問:“為什麼要解綁?”
陳仰說:“結束啊。”
“為什麼要結束。”文青再次反問。
陳仰無語了會,把皮球踢給他:“為什麼不要結束?”
“就是不要結束。”文青把叉子一扔,他靜止一般坐了幾秒,激動道,“我有新的遊戲盤,你等著我去拿,我們玩遊戲!”
陳仰扶額,文青做他鄰居真的是……他感覺自己的時間會被對方扒走,思念的揪心感也會因此壓住。
說不定一轉眼朝簡就回來了。
陳仰起身去衛生間,他正要進去的時候回了下頭,對面是文青的房間,門是開著的。
鬼使神差地,陳仰朝那個方向走了幾步,他停在房門口往裡看,冷不丁地跟掛在床頭的照片打了個照面。
那是張遺照。
尺寸很大,佔據了大半個床頭,極其瘆人。
照片上的女孩和客廳那個相框裡的是同一個,文青的姐姐。
陳仰猛然回頭,文青站在他身後,不知站了多久。
兩人都沒說話。
正當陳仰想要打破詭異局面的時候,文青忽然笑了起來:“那也是我姐。”
“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她死了。”文青嘴邊的弧度很大。
陳仰以前在意朝簡的家庭情況,後來就不在意了,至於其他人,他一直都沒有窺探欲。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那不是故事會,是人生,別人的人生。
陳仰剛要擺出回避的態度,文青就一把抓住他的手。
“我昨天才回國住進這兒,時差沒倒好,今早犯了低級錯誤忘關房門,我床頭的姐姐就這麼湊巧讓你看到了,緣分啊。”文青幾乎快要哭了。
“好好說話,別再演了。”陳仰掙脫開他的手。
文青突兀地大喊:“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陳仰腦闊疼,他還不如在家撸狗發呆。
文青神秘兮兮:“我有個故事,一直找不到聽眾。”
“現在找到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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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陳仰坐在沙發上面,手裡拿著洗幹淨的蘋果,文青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兩條腿盤著,很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