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箱沒有摔下去,也不會摔下去。因為朝簡在穩穩託著,鮮血直流。他沒有讓陳仰先找個地方把木箱放下來再說。
陳仰的思路不能被中途砍斷,這是最重要的。
“有點像貼在牆上的紙?”陳仰自說自話,他想到什麼,一股麻意從他的後腦勺往下竄,瞬間爬滿全身,對,紙,就是紙!
樓裡不準快遞進出,楊沛的嘴裡塞滿了碎紙片,武慶變成紙貼在牆上。
三個信息一結合,就是……
通告!
陳仰急促喘息,飛快道:“朝簡,我們返回下面的樓道,我要去一樓查東西。”
朝簡說:“為什麼不幹脆把快遞送了再查?”
“我根據大家提供的信息推測,上樓的途中基本是安全的,上去以後跟下樓比較危險。”陳仰說,“線索最好是在送快遞上樓期間調查,我們暫時不去二樓,木箱也不能往那上面抬。”
朝簡緩慢吐出一口氣,他像要遠行的父母,生怕留在家裡的孩子被壞人欺負騙走,一再試探。
陳仰不知道朝簡所想所慮,他拉著對方輕手輕腳下樓。
那雙高跟鞋不見了。
陳仰的頭皮緊了緊,這種老樓本就陰森森的,稍微出現點靈異片段,就能讓人心髒不適。
樓梯上有一條血跡,是朝簡留下的。陳仰不忍心看他血淋淋的右手:“我們快點……”
陳仰深呼吸:“快點做完任務就能離開了。”
朝簡沒說什麼,隻是跟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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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先前隻顧著趕時間送快遞,沒有在一樓過多停留,不記得有沒有貼通告。他帶著目的去找,很快就找到了通告,隻不過紙被撕掉了,隻有一小塊還留在牆上。
那小塊紙上面有兩個字跟一串驚嘆號。
【警告!!!!!!】
陳仰抿嘴,雖然後面的內容沒有了,但他能通過大家得到的信息猜出七七八八。
在樓裡貼通告的工作是物業的吧。厲鬼的身份可以確定了。
陳仰瞥到朝簡皺緊眉頭面色發白,他下意識把對方受傷的右手捧在身前,腦子裡想的是,物業為什麼要嚴禁快遞員進樓。
快遞員曾經做了什麼傷害住戶的事……
哪個住戶?
陳仰梳理著所有線索,覺得這個任務的背景正在一點點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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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陳仰跟朝簡到了二樓,他倆放下木箱你看我我看你。
一兩個瞬息後,陳仰敲了敲門,門開了,一個西裝男站在門口。這跟林書蔚描述的一樣。
“你們是送快遞的?”西裝男看了看門外的兩人,還有他們身後的木箱。
“是的,麻煩您看一下,沒什麼問題的話就在單子上籤個字。”陳仰面帶微笑。
“那……可以麻煩你們幫我把箱子搬進來嗎?”西裝男用商量的語氣說。
“可以的。”陳仰點點頭,眼神示意朝簡,他倆抬起了木箱,西裝男也連忙上來搭手,三人一起將箱子斜著託起來,緩緩地搬進了屋內。
把箱子輕輕放在地板上後,西裝男很是客氣,一個勁地向陳仰和朝簡道謝。
“哗哗……”廚房的水龍頭開著,傳出洗碗的聲音。
“老婆,冰箱到了,你來看下嗎?”西裝男對著廚房喊了一句。
廚房沒人說話,隻有斷斷續續的洗碗聲,西裝男嘆了口氣,他轉頭對著兩人說道:“真是辛苦你們了,單子呢,我籤收一下。”
陳仰將快遞單遞了過去,薰衣草的香味把他包圍住了,他聽著廚房的動靜視線也往那邊飄移,裡面應該沒人。
就在西裝男籤好單子之後,廚房的玻璃門被拉開了,一個身前系著紫色圍裙的年輕女人走了出來。
陳仰的表情差一點沒控制住,有人啊,這跟他預料的不一樣。
女人沒管西裝男,她看了眼冰箱,有點嫌棄。
就在這時,西裝男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喂!”西裝男立即接通,“啊?警察同志您好,是找到我老婆了嗎?”
“還……還沒有啊……”
“如果有消息的話,你們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啊……麻煩你們了。”
西裝男頹喪失望地掛斷了電話,捏緊手機喃喃:“冰箱要雙門的就買雙門的,就這麼點事我幹嘛跟她吵架啊……怎麼還不回家……千萬不要有事……”
陳仰這才發現,西裝男根本就看不見站在他身邊的女人。
西裝男在女人的注視下走進了廚房,身形落寞。
“哗哗……”他打開水龍頭,開始洗碗。
客廳的牆上掛著結婚照,照片裡的男女笑的很幸福的樣子。
陳仰瞥一眼結婚照,又看了看站在原地沒有動的女人,她就是西裝男的老婆。
陳仰拉了拉朝簡,兩人退出了202。就在陳仰準備把門關上的時候,女人的嘴巴忽然一張,身體猛地向後折疊,整個人像是攔腰折斷的樹幹一般,左右搖晃著向廚房走去。
陳仰抓著門的手僵了僵,他既快又輕地帶上門,聲音發幹地問朝簡:“那冰箱是雙門的吧?”
朝簡不知在想什麼,心不在焉:“大概。”
“人事無常。”陳仰不合時宜地有感而發,朝簡驀地抬眼看他,又垂下了眼皮。
陳仰正要把另一隻手裡拿著的快遞單收起來,目光猝然一凝。
那西裝男除了籤名,他還多寫了一個“8”字。
第129章 你的快遞到了
陳仰看到“8”的第一反應是, 壞了,要重籤,第二個反應是, 這可能是提示。
既然是提示, 就不會影響到這個件的籤收, 陳仰的手指蹭了上去,那個數字沒了,他繃著的背肌一松。
雙門冰箱估計是西裝男老婆的心願,這是他的報酬。
陳仰回憶202的片段, 夫妻倆要換冰箱,妻子想買雙門的, 丈夫可能覺得沒必要, 兩人吵了一架,妻子離家出走不幸死在了外面。丈夫在家等電話,後悔不該為了那麼點小事吵架, 不知道妻子的鬼魂回來了就在他身邊。
“那麼點小事”通常都是事後平靜下來的定義,爭吵過程中可不會那麼認為。
吵架也正常,生活就是磕磕絆絆著過的,然而意外總是來得猝不及防,有些離別是死別。
陳仰的心念停在這, 門裡傳出西裝男的悽厲哭聲, 警方找到他老婆……的屍體了。
門突然打開,西裝男滿臉淚水地跑了出來,他似是看不見門口的兩人,跌撞著往樓下跑,失足摔了下去。
陳仰眼睜睜看著西裝滿扭曲著身體慢慢站起來,頭破血流地繼續下樓, 走著走著他就恢復成了沒摔之前的樣子。隻是臉色發青,瞳孔放大。
而他老婆一直在他身邊跟著他。
陳仰起先還以為是冰箱凍屍,沒想到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他看著形影不離的夫妻倆,一把扣住了朝簡的手。
朝簡失血的唇輕動,他冰涼的指尖漸漸被一股湿熱纏上,連帶著他整個身體都暖和了起來,也潮潮的,像冬天躲在被窩裡。
時間在冷面無情地流逝著,陳仰拉住朝簡下樓:“8提示什麼?這棟居民樓有我們看不見的第八層?”他說著打了個冷顫,鬼故事裡有這樣的情節,挺恐怖的。老套又恐怖。
“天臺算不算另一種意義上的第八層?”陳仰自顧自地說,“不過天臺即便藏著任務的真相,我們也沒辦法貿然上去,除非有快遞要送到那。”
目前他們連第七層都沒去過。
陳仰的眼前浮現出那個穿著漢服,腳上戴了串不響的鈴鐺,臉被砸得稀爛的小女孩。
602的大爺說樓上沒孩子。兩種可能,一種是,小孩是樓下哪戶人家的,還有種可能是,大爺在世的時候七樓的確沒小孩,後來才有的。
陳仰感覺四周陰風陣陣,像是有無數鬼魂在哭。樓裡有多個時間點,多個時空,平行空間一樣,那些生離死別悲歡離合全部聚集在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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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到一樓的拐角處,陳仰看了看牆體,據小襄透露,厲鬼就是從這片區域出來的。
陳仰把手放上去,觸及的不是皮膚,是普通的牆面,沒刷過石灰,很粗糙,他將手收回來放到鼻子前面聞了聞,水泥的味道。
厲鬼的屍體真的被砌進了這裡?還是說,他隻是在附近蹲點,逮捕送完快遞下樓的快遞員而已……
陳仰定了定神,厲鬼隨時都會現身,他在這思考什麼,先出去再說!
朝簡一言不發地被陳仰牽下樓,他們身後是詭譎陰魂和鮮紅血跡,身前是微風和陽光。
陳仰再次聽到了風聲裡的溫柔纏綿。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體會他沒有心悸沒有落荒而逃,隻覺得像這樣跟朝簡一起活著真好。
——隻有活著,活下去,才有一切可能。
“我包扎的松了點,血止不住。”陳仰松開朝簡的手說,“我得把你的紗布拆開,重新包一次。”他匆匆下臺階,迎上隊友們關切的目光,心裡頭熱烘烘的,“阿緣給的紗布還有一塊,我撕細一些,壓著你的傷口纏緊……也怪我,第一次怕包太緊傷口壞死,沒太敢收力……”
“不用了。”朝簡低語。
“怎麼不用,你要等血慢慢流幹?”陳仰後半句話被攔截,他回頭,臉又冷又沉,“任務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完成。”他深呼吸壓下心頭的焦慮無力,“你這樣,向東也這樣,都在幹耗生命……”
朝簡一個闊步從陳仰背後上來,跟他並肩:“快了。”
陳仰反駁的話剛要蹦出來就滯住了,現在主線已經出來了,是快了。
“我還是要給你重新包扎一下,”陳仰無意識地不用拒絕道,“不準再說不用!”
後知後覺自己的莫名強勢,陳仰飛快掀了掀眼皮瞥向朝簡,發現他怔怔看著自己,一動不動沒反應,像是被人點了穴。
陳仰以為朝簡頭一回被人用這樣的語氣對待,傻了,他輕聲道:“我在跟你商量,血這麼流下去不是事,我也知道把紗布拆開你會很疼,但是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你忍一忍……”
話沒說完就被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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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梨過來時,陳仰把朝簡拉開,用其他人都能聽見的音量說了這一趟的收獲。
“通告?”鳳梨一頭霧水,“這是怎麼推理出來的?”
阿緣給他看自己手機上的備忘錄筆記。
【第一個死了的楊沛嘴裡塞滿了碎紙片,101的老奶奶提醒不要再進來送快遞了。】
【之後是602的大爺暗示,送完快遞趕緊離開。他兒子給的信息是,送快遞的時候上下樓輕點,不要大喊大叫,會被發現→說明不能制造大動靜,那會驚動抓快遞員的厲鬼。】
【再後來,201的史一升在日記裡透露,住在這有一點不方便,樓裡禁止快遞送貨上門→由此推斷出厲鬼的身份是物業。】
【這次武慶的屍體變成紙貼在牆上→物業,紙,牆上→通告。】
阿緣用眼神說,就這樣,很簡單啊。
鳳梨看她的筆記,每個字都認識,組合在一起就撞得他腦細胞四處亂竄,他抓了抓軟趴趴的頭發,蹲下來畫圈圈。
“能明白了嗎?”向東敲他露在外面的那節腳踝,“再嚼爛就沒味道了,能不能稍微動點腦?”
“在動在動。”鳳梨又鬱悶又喪氣,阿緣跟他一樣都是新人,卻在各方面碾壓他,完完全全的碾壓,好沒臉啊。
鳳梨是什麼都寫在臉上的人,藏不住自己的心思,向東看得頭疼,小屁孩怎麼這麼容易失去鬥志。虧得這個任務沒幻境,否則早沒命了。
向東踢鳳梨一腳:“喪個屁,你不是一直沒皮沒臉嗎?多大點事!”
平時鳳梨聽老大這麼說,他會嘿嘿嘿笑著耍嘴皮。現在受到環境跟經歷的影響,鳳梨感覺這話就跟鬼故事似的,他神經兮兮地摸了摸臉,還抓了好幾下,抓紅都沒知覺。
向東黑著臉爆了句粗口,要是大家都能活著出去的話,得找陳白菜要點燻香給小梨子燻燻。他不怕朝瘋子阻攔,陳白菜還欠他一個人情。
“8不出意外是指天臺。”向東昏昏沉沉地掐了掐青紫的鼻梁,“也就是七樓上面那層。”他媽得,這一波快件送完他們還得待在這,他們要去頂樓,去天臺。
鳳梨不懂:“那為什麼不直接寫‘天臺’這兩個字?”
“你怎麼不問,為什麼一樓貼任務背景的告示,寫明厲鬼跟快遞員,以及業主之間的種種?”向東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坨……扶不上牆的爛泥。
鳳梨跑去找他仰哥求安慰,得到的回答是:你東哥是為了你的以後考慮,做任務可以依賴別人,卻不能一直依賴,你你確實要多動動腦子。
他仰哥並不是時刻都溫和友愛,也有嚴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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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大件是302的,抓阄的人隻有鳳梨跟阿緣。鳳梨抓到了單號,他記得302的門上插著鑰匙,現在不知道有沒有拔掉。
302的快件雖然沒有陳仰跟朝簡搬的那個大,卻也挺沉的。
鳳梨的體型是瘦的,但他不是不健康的那種瘦,他有勁,麻煩的是,他跟老大要搬的紙箱沒有抓扣的地方,不太好拿。
時間不多了。向東抽完最後一口煙,吐掉煙頭用鞋底一碾:“走吧。”
鳳梨像陳仰那樣走在前面,倒著走,兩隻手託在紙箱下面:“老大,你不行了就跟我說,我們立馬停下來。”
“走你的。”向東的舉止上看不出什麼虛弱感,隻是沒走幾步呼吸就開始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