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膊男先是伸出頭,然後是脖子,最後是整個身子想要爬出來,像是非常吃力的樣子。
朝簡的耳邊又響起陳仰的叮囑,他用沒受傷的手摸出手機看時間,眉頭皺緊,看向赤膊男的表情變得猙獰:“慢慢吞吞。”
“我幫你。”朝簡冷笑著掐住赤膊男的脖子,將他從史一升的後面給活生生地撕拽了出來。
赤膊男開始慘叫,可不管他怎麼掙扎,朝簡的手就像鐵鉗一樣,死死箍著他的脖子。
“啊!!!”
赤膊男瘋狂慘叫,朝簡卻抓起他的脖子往牆上砸去。
“轟”“轟”
“遮遮掩掩半天,浪費時間。”
朝簡一連狂暴地砸了好幾下,赤膊男的身影慢慢變得透明起來。朝簡每砸一下,他就會變得更加透明。
而史一升的身影也開始變得透明,隻不過他已經恢復了意識,面帶感激地看著朝簡。
“謝謝你了,兄弟。”史一升按著旁邊的枕頭,下一秒就在朝簡的最後一砸之下跟著赤膊男一起消散了。
朝簡走到床前翻開枕頭,一個日記本暴露了出來,他拿起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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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進入倒計時,最後十秒。
鋒利在臺階上張望,旁邊是很關注時間的阿緣,她在報時:“十,九,八……”
老槐樹下,陳仰停止走動,他咬住了食指關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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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阿緣正報著,鳳梨歡呼大喊:“出來了!出來了出來了!”
陳仰松開牙關,滿嘴鐵鏽的味道,他朝著從居民樓裡出來的人飛奔過去。
第127章 你的快遞到了
朝簡看到向著自己奔來的人, 愣在了原地。
陳仰帶著樹葉香跟煙味跑向朝簡,張開雙手想要抱住他,動作卻徒然滯住。
“你的手……”陳仰看著朝簡血淋淋的右手, 腦子裡轟隆響, 他的臉色發白, “這是怎麼弄的?”
朝簡把日記本給他。
陳仰看都沒看一眼,注意力一直停留在朝簡受傷的那隻手上面,分不開絲毫。
朝簡將日記本往他身前遞了遞。
“你給我這個幹什麼,我在問你手上的傷!”陳仰壓抑著低吼了聲。
“我在給你線索啊, 哥哥。”朝簡的眼裡露出幾分無辜,“對你而言, 不是任務至上嗎?”
陳仰猛地抬起頭瞪過去, 唇抿起來,眼眶一點點發熱,他飛快垂下了眼睛。
朝簡心口一窒, 他的喉頭動了動,欲要開口,後面就傳來向東的聲音:“明顯是砸牆砸爛的。”
陳仰蹙緊眉心看朝簡。
朝簡沒否認。那鬼的臉跟牆沒區別。
陳仰盯著朝簡看了片刻,發覺他的狀態比進去前要放松,再結合他血肉模糊的手, 似乎是情緒釋放出來了?
真的是這樣嗎?想要發泄哪兒不行, 偏偏在生死時速的任務期間?陳仰不太信,朝簡手上的傷應該跟任務有關。
血腥味幹擾了陳仰的思緒,他拿走遞到身前的日記本,一眼沒看就丟給鳳梨,啞聲對朝簡說:“我看看你的手。”
朝簡的手在滴血:“不管線索了?”
“我現在就去管。”陳仰還沒走,衣角就被兩根手指牽住了, 他頓了頓,無聲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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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簡的右手傷得很重,陳仰看著都疼,他沒辦法處理,隻能幹著急。
“你和鬼正面交鋒了是嗎,物理攻擊有用?” 陳仰用礦泉水衝洗朝簡的傷口,如果他能催眠自己把鬼當成鬼屋工作人員,屍蟲腐肉全是道具,那他說不定能戰勝恐懼,採取武力。
“下回我也試試。”陳仰話音還沒落下,就聽到了朝簡的冷硬反對,“不行!”
陳仰呆住:“隻有你行?”
朝簡沒有言語。
陳仰看著血水不斷從朝簡的指縫裡往下淌,又沒有得到答案,就像最初小尹島的矣族,祭壇儀式的一滴血。
許多事陳仰不想不代表就過去了,它們還擱在那裡,等著將來的某一天被解決清理。
然而能幫他清理的人卻一再告訴他說,要順其自然。
陳仰拿起阿緣提供的幹淨紗布,用牙咬開一個角,沿著縫隙往下撕扯,耳邊忽地響起一個音節:“嗯。”
那一瞬間陳仰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朝簡真的回應他了?他不敢置信地看了過去:“你說什麼?”
朝簡看著他,口吻平淡道:“隻有我可以。”
陳仰的眼睛微微睜大,瞳孔裡是朝簡波瀾不起的模樣,手都爛了,他卻連呼吸都沒變。
要是換個人說那句話,陳仰會覺得裝逼吹牛,打嘴炮,可從朝簡口中吐出來的,他很輕易就接受並相信了。
無論朝簡做出怎樣不合理的行為,告訴他哪些不合理的事情,陳仰都覺得合理。
對陳仰來說,朝簡自身就是一個謎,可以解算出無數個可能。
“那為什麼隻有你能對鬼魂造成傷害,”陳仰問出來就想到了一個猜測,“因為你是黑戶?”綁定身份號的公民要受規則約束,黑戶不會。
朝簡:“嗯。”
陳仰心底的那片海猶如被一塊巨石擊中,海浪滔天,他竟然再次從朝簡那得到了明確的回答。
朝簡對他的態度變了,是要開始對他敞開心扉了嗎?他仿佛看見朝簡心裡的那扇門正在向他打開,激動之餘又有些不知所措。
那種感覺就像是對一樣東西期盼許久,現在終於要得到了,卻不知道該以怎樣的狀態去迎接它。
除了這樣的感受,陳仰還有些奇怪,以前朝簡把心門關得那麼嚴實,這回怎麼突然讓他進去了?是什麼導致的?他莫名不安,隱隱覺得有什麼要發生。
“朝簡,你是任務世界的人嗎?”陳仰聽到自己問了一個曾經問過的問題,既然死物能出現在現實世界,活物也可以的吧,眼前的人剛好沒有身份號,又無比適應任務世界的生存模式。
朝簡闔著眼,沒什麼血色的唇拉成了一條支線,他沒有暴躁不耐煩,半響出聲道:“你第一次問我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我生在三連橋。”
“我生在三連橋。”朝簡重復最後一句,一字一頓。
這回答對陳仰來說等於沒回答,可他發現自己沒失落,反而有種松口氣的感覺。
陳仰意識到這一點,眼底被怪異的情緒覆蓋住了。那抹怪異漸漸變成復雜。
不知是武玉早前在健身器材那邊說過的那番話,還是朝簡總是強調的“順其自然”四字對他產生了心理上的影響,他這一刻才驚覺自己害怕突然知道真相。
還有……陳仰搓著指尖沾到的血跡,他必須承認一個事實,朝簡身上的秘密對他的吸引力已經不大了,他關注的更多的是朝簡這個人。秘密是附屬品。
“之前做任務,沒見你動手。”陳仰用手背蹭蹭發燙的耳朵,小心把撕下來的紗布纏到朝簡手上。
“不需要。”朝簡望著虛空,隱隱陷入某一段回憶中,“不是每個鬼都能直接用武力處理掉。”
“那厲鬼怎麼樣了?”陳仰好奇朝簡做任務的風格,也慶幸他能出來,手傷成這樣了,能想象當時有多棘手。
“我處理的是201的問題。”朝簡似是猜到陳仰的想法,面部一抽。
陳仰驚愕,所以手受傷跟厲鬼無關?他吸氣:“你把201的史一升打死了?”
“不是他。”朝簡搖頭。
陳仰還想問,向東那頭給他把答案甩了過來。
史一升的日記本裡透露出不少信息,201以前的住戶是一個生活很邋遢的男人,猝死在了屋裡。史一升住進來以後,家裡有時候會離奇地變亂。
可是201的租金非常便宜,離公司又近,他找不到更合適的就沒搬走。
日記本裡除了講述201是兇屋,以及史一升的死亡原因,還提供了一條線索。
【住著這唯一不方便的是,不準快遞送貨上門。】
“不準快遞送貨上門……”陳仰自言自語,“那是誰負責的工作範圍跟權限?”
保安?物業?
陳仰的心跳有點快,樓裡的厲鬼身份極大可能就在這兩者之間。
指間的紗布被扯了一下,陳仰回過神來,繼續給朝簡包扎傷口,沒有藥物,血根本止不住,紗布纏幾層都會被浸紅。
陳仰深呼吸,沙啞道:“疼嗎?”
“疼。”朝簡沒有表情地凝視著他,拽著他衣角的手指浮起青筋,哥哥,我快疼死了,你什麼時候才能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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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東瞪著不遠處的二人小世界,把日記本翻得哗哗響。
鳳梨看得提心吊膽,這可是鬼的遺物,萬一弄壞了開啟支線任務那就不好了。
“老大,你從來都不在仰哥的選擇的範圍內,備選都不……啊!”鳳梨捂住被敲打的腦門,眼淚汪汪,“你打我我也得說完啊,他不對你設防的那一刻,你就已經涼涼了。”
向東都要氣吐血了還不能反駁。雖然他死要面子的一直不想面對,可梨子說的是對的,康復院那時候陳仰會提防警告,惱怒氣憤,甚至大打出手。
自從有了朝簡,陳仰對他的警告就全他媽是為了朝簡,不是為了自己。
在陳仰心裡,從前向東是想睡他的同性之一,後來向東就成了欺負他心肝寶貝的長輩,以大欺小找抽欠揍。
這說明陳仰單方面給他換了個位置,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東哥,你沒發現嗎,仰哥不是那種很願意表達情感的人,但他心裡門兒清,他很清楚你對他的心思大多隻是口頭上耍耍,沒怎麼走心,那頂多是我想和你做一夜炮友的喜歡,不是我想做你男朋友的喜歡,所以他才會因為任務世界的經歷,嘗試著給你另一種身份關系。”鳳梨認真道,“仰哥也知道你現在隻把他當戰友,真的求求你別裝逼了,戰友就是戰友吧,不然你這麼裝下去,戰友都沒得……”
“毛都沒長齊就敢在老子面前開課,一邊去!”向東打斷鳳梨,他怎麼可能沒發現陳仰的思慮,他又不是傻逼。
向東把201住戶的日記本丟一邊,朝簡溫水煮青蛙是成功的,陳仰昨天開竅今天就知道了他的心思,快得像一部電影很自然地迎來了高潮,前面全是鋪墊,一切都水到渠成。
而且陳仰已經無師自通地跳過了排斥的那部分,隻有被一顆赤誠之心包裹著的猶豫和掙扎。
習慣是很可怕的東西。對陳仰是,對他向東也是。
鳳梨看老大的便秘臉:“其實仰哥讓你照看朝簡,就等於把他自己跟朝簡的命交到了你手上,這信任的分量得多重啊!”
向東皮笑肉不笑:“除了我,還有誰能接下那個活?”
“不管怎麼說,仰哥欠了你一個人情。”鳳梨說,“以前他是不會讓自己欠你人情的吧。”
向東哼了聲,那倒是。
鳳梨安慰他家東哥:“而且我個人認為,對於我們這群任務者來說,戰友比男朋友靠譜多了。”
雖然朝簡先是陳仰的戰友和搭檔,後才是他的男朋友選擇。兩手都抓了,兩手都很硬。
向東頭受傷反應慢,沒想到那一層,不然他鐵定又要哼兩聲,他想的是,這是他跟陳白菜第三次一起做任務,經歷危境。
生命無常,生死無常,兒女情長不算什麼了。
以上全是扯屁。
向東抓了幾個被太陽曬得發燙的土塊,一個個拋出去,好吧,也不全是扯屁,他起初對陳仰的性長過情一大截,之後是不爽超過性領先,現在嘛……
“那麼個偏執暴力狂精神病,能過好日子?病是那麼好治療的?治療期又有多長他想過嗎?任務還要做,各種糟心,等著吧,有他崩潰到哭的時候。”
鳳梨滿臉的臥槽跟悵然,東哥實慘,這都成害怕孩子嫁得不好的老父親了。他瞥到什麼,驚惶大叫:“不見了!”
“什,什麼……”曬得發頭昏的武慶迷糊道,“什麼不見……”他順著鳳梨的視線望去,嚇的連忙站了起來,“那快遞員騎著三輪車離開了,什麼時候的事?”
沒人給出答案。
陳仰給朝簡包扎傷口的時候用餘光瞥到了,中年快遞員和三輪車是從原地消失的。
至於時間……估摸著就是一分鍾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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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遞都送完了啊,然後呢?接下來要做什麼?為什麼還不能離開?”武慶焦灼崩潰。
“吵死了。”林書蔚發出煩躁的冷聲。
武慶梗著脖子漲紅了臉,他訥訥道:“我想回家啊。”
“都想回家。”林書蔚微笑,“大叔,我們耐心等等吧。”
“诶!”武慶搔搔曬燙的頭皮,茫然看著日光裡的居民樓。
蟬鳴聲響個不停。
“該不會還要送快遞吧?”鳳梨胃裡冒酸水,又餓又難受,他全無剛才的嘰裡呱啦勁頭,“再來一回我真的不行了。”
向東一巴掌扇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