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門聲突如其來,陳仰立馬往門口跑,衣角被拉住了,他的身形被迫停滯,臉上的躁意又攀上去一個高度。
在陳仰的記憶裡,朝簡拉他衣角的次數超過了兩次,具體幾次他忘了,但隻有這次他的反應很大,他打了一下。
“啪”一聲響後,房裡一片死寂。
陳仰那一下沒用多大力道,指尖卻麻麻的:“你松手,我去開門。”
朝簡松開陳仰的衣角,神色平淡地揉了揉被打的手背,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把腦袋低垂了下來。
陳仰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小揪揪,他別開眼,幾秒後又去看,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了,伸手摸了摸。
小揪揪讓陳仰的心底某一塊軟了下去,他出神地凝望著,完全忘了開門的事。
門外,鳳梨攔住又要拍門的老大:“這不是才到酒店嘛,幹嘛這麼氣衝衝的。”
向東一副死了爹的模樣:“訂的是標準間,兩張床。”
鳳梨既明白又不明白:“他們不是一直同居同床嗎,這算什麼。”
向東如遭雷劈,對啊,這算什麼啊,這他媽什麼都不算,就是操蛋而已。
“家裡是家裡,跟開房不一樣。”向東倚著牆,長腿隨意一疊。
鳳梨說:“哪裡不一樣了?”
向東敲他腦門:“你個小屁孩能懂什麼。”
家裡是一杯白開水,又淡又清澈,沒味道,而酒店是一杯酒,香且溫醇,每一次的心跳都是加進去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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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東喊陳仰出去玩。
陳仰沒什麼興致:“外面很曬,我不去了。”
“太陽都要下山了,曬個鳥。”向東說,“檳城有幾個海水浴場,我們可以去遊泳。”
陳仰按遙控器的手停了下來:“海水浴場?”
向東瞥香爐,燻香怎麼跟牛糞一個味,真他媽難聞,他往床尾一坐:“想去了?”
“我沒跟你說過嗎,我做過一個浴場的任務。” 陳仰一言難盡。
陳仰的音量隻有他跟向東能聽得見,避開了站在桌子那裡打量折疊水壺的鳳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任務相關,普通人最好是不知情。
“我對大海有陰影。”陳仰嘆息。
向東的眉頭擰成“川”字:“檳城是海濱城市,這你知道?”
陳仰點頭。
“海濱城市的招牌不就是大海嗎?”向東少有的那點耐心都攤了出來,“你既然怵海水,那你為什麼要來這旅行?你說說看。”
陳仰愕然:“是我提議來這的嗎?”
“……”向東左右看看,撈起床上的數據線想抽陳仰,又沒舍得下手,氣得他把數據線扔到了地上,“不是你是鬼啊!”
陳仰從躺著變成坐著:“別在現實世界提那個字。”他看向從洗手間出來的朝簡,“去浴場嗎?”
朝簡捋著滴水的額發:“你想去就去。”
陳仰的心裡話是“我不想”,可大家來都來了,他不能這麼掃興,於是他就同意去了。
那是距離酒店最近的一個浴場,人很多,沙子很燙,海浪層層疊疊,風聲裡有海水的腥鹹和風鈴的清脆響,它們匯聚成了炎炎夏日的一抹清涼。
然而陳仰卻感覺涼過了頭,血管裡的血液都是冰的,他愣愣面向大海。
這浴場……
陳仰站在太陽下,像是有人拎著冰水往他身上澆,他冷得直打寒顫。
“我沒看錯吧?”陳仰聲音發幹地問朝簡,又像是震驚得自言自語。浴場那幾個賣沙灘用具的棚子,廁所,救生員的高臺,售票亭,更衣室……這些全都跟任務裡的重疊了。
區別就是任務世界隻有九個任務者和一個npc,而現實世界的浴場放眼望去都是人頭,嘈雜聲裡充滿了真實感。
陳仰腳步打晃地拉著朝簡去找向東。
不多時,他們三人站在浴場的一處礁石邊,其中兩個迎風交流,剩下一個找小貝殼。
“檳城是你要來的。”向東指出重點。
陳仰卻沒話接,他都想不起來是他自己提的了。
“好吧,是我提的,可我應該隻說來檳城玩,我不可能知道這裡有個浴場跟任務地一樣。” 陳仰試圖冷靜分析。
“別想的太復雜,這隻不過是剛好讓你碰上了而已。”向東說,“今天不碰,明天也會碰,我們要在這待三天,浴場都會玩一個遍。”
“碰上就碰上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早前的火車站和休息站,近期的科技園,這幾個不都是現實世界有,任務世界也有嗎。”向東想得很開。
陳仰抬腳蹭一塊湿滑的礁石:“我們每次做任務都在那一片任務地,看不到外圍,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攔住了。”
“你說,”陳仰的聲音夾在浪花的拍擊聲裡,不太清晰,“任務世界會不會就是現實世界的復制版本?”
他很早就起疑心了,如今已經有了八九成的把握:“我們之所以隻看到一個角,是因為規則隻給我們看一個角,其他區域不涉及到任務就蒙著捂著不給我們看……”
向東蹲在礁石上點煙:“我不那麼覺得。”
這個回答讓陳仰感到意外,他吸口氣:“那你怎麼想?”
向東聳肩:“單個任務的背景場地在現實世界能找得到,不代表整個任務世界就是現實世界的復制品。”
陳仰揣測向東的這番話:“你的意思是,規則隻是從現實世界挑選了個別地方來當任務地?”
向東深吸一口煙:“這不是我們目前能操心的東西。”
陳仰理性上贊同向東的說法,感性上卻不行:“你有沒有想過身份號是怎麼來的?它的最終目的是什麼?是要我們通過一個個任務,成為任務世界的合法居民,並且長久的居住在那裡?”
“為什麼會有一批批的人做任務,一批批的死掉被清理,死的活的全是青城的。”陳仰喃喃。
向東一個問題都答不上來,他感覺陳仰跟唐僧似的念念念,而他是那隻孫猴子,緊箍咒勒得他頭疼欲裂,眼前全是星星。
“哪來這麼多問題,不是出來旅行的嗎?”向東沒好氣地衝道。
陳仰:“……”說好了讓腦子放個假,結果倒好,腦子剛來就緊急加班。
他糾結去走到朝簡面前。朝簡給了他一個小貝殼,帶著浪花跟陽光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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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場一事打亂了陳仰的心理建設,他在海邊坐了一下午,傍晚的時候被向東和鳳梨拉去吃海鮮。
向東撬開一瓶白的,給陳仰倒了半杯:“喝了睡一覺,別他媽給自己制造壓力,你不是救世主,我們慢慢來,慢慢走,ok?”
鳳梨聽不懂,但不妨礙他吃狗糧,他兩隻手交叉著搭在下巴底下,看著陳仰跟朝簡說悄悄話,滿臉姨母笑。
陳仰給朝簡倒了點酒,停下來,試探地問道:“你酒量行不行?”
朝簡說:“沒事。”
對面的向東冷笑,老子喝酒的時候,你還沒出生,這次怎麼也得壓你一頭。
於是向東想方設法跟朝簡碰杯,他一口悶了,酒杯朝下:“該你了。”
朝簡抿唇。
陳仰護犢子地說道:“他還是個孩子。”
又一次聽到這話,向東竟然有種“孩子隻會晚到,卻永遠不會缺席”的感覺。
看熱鬧的鳳梨吐掉蛤蜊殼:“仰哥,十九歲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陳仰剛才說完就後悔了。因為他想起來,朝簡不喜歡他那麼說,昨天他更是保證以後再也不那麼說了。
真是打臉。
陳仰沒臉看朝簡,他見對方端起酒杯,趕忙阻止:“別喝了。”
“那怎麼行。”向東翹著二郎腿,囂張道,“酒桌上有酒桌上的規矩,再怎麼說,我也是長輩。”
鳳梨:“……”老大這逼裝的,算是倚老賣老嗎?
朝簡一口幹了。
陳仰攔都沒攔住,他桌子底下的腳狠踹了向東一下。
向東得意地哼了幾聲小曲。
片刻後,向東忍不住想給朝簡遞紙筆,問他要教學方案——論如何成為一個綠茶。
總共就喝了那麼點酒,他也好意思醉。醉就醉了,還他媽往陳仰懷裡蹭。
向東嘲笑:“裝的。”
陳仰想也不想就反駁:“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他就是裝的。”向東把大龍蝦鉗往桌上一丟。
那蝦鉗還沒吃,鳳梨趕緊撿回來,他聽老大無恥地來了一句:“要是那小子在這撒尿,我就信他是真的喝醉了。”
鳳梨坐開點,默默啃蝦鉗,順便旁觀老大被虐。
陳仰扶住往他身上倒的朝簡,他還沒說話,對方就把嘴角一撇,孩子氣地說:“我不撒。”
向東玩味道:“看吧,我就說是裝的。”
陳仰垂眼看懷裡的人,聞到他氣息裡的酒味,想說的話瞬間忘了。
“不能那麼做,哥哥不喜歡。”懷裡人咕哝。
陳仰的臉色驀然一沉,喝醉了還不忘哥哥!他把人推開,嚴厲道:“坐那!”
被推開的人又蹭回來,兩條手臂跟鐵鉗似的圈住他的腰:“哥哥……”
陳仰心裡頭悶悶的,像要下雨的天空,透不過氣,他想說,你叫錯人了。
轉而一想,沒叫錯,他也是哥哥。
“向東,鳳梨酥,”陳仰的腰被朝簡攥得生疼,“他喝醉了,我先帶他回酒店。”
“松開,朝簡,我腰要斷了,嘶……”陳仰扒不開腰上的手臂,他快沒辦法喘氣了,這家伙喝醉了怎麼這麼難搞。還說自己不是小孩子,現在不就是。
陳仰根本顧不上難為情,也忘了拉開距離,隻想趕緊讓醉鬼聽話,他用老師教小朋友的口吻說道:“小朝同學,你要聽話。”
喝醉了的人緩慢抬起頭,一雙潮湿的眼直勾勾盯著陳仰:“聽話有獎勵嗎?”
向東:“……”老子要掀桌了。
鳳梨:“……”好好好,我要看獎勵!
“給我獎勵,我聽話。”喝醉了的人一眼不眨地看著陳仰,執著地說著。
陳仰的腦子裡嗡一聲響,獎勵?什麼獎勵?他的小手指被勾住了,耳邊是少年嘶啞渾濁的低喃,“拉鉤。”
第119章 你的快遞到了
喝醉了的人很難撈得動, 陳仰在向東的幫忙下才把朝簡弄回了酒店。
鳳梨一路給他們拎東西,他覺得東哥實慘,明明看不慣朝簡卻又下不了手。就算東哥手裡有銀針, 他也不敢偷偷往朝簡身上戳。
隻要他戳了, 那就是給朝簡送素材。
電梯的數字從1往上升, 陳仰吃力地攬住朝簡,冷著臉瞪向東:“非要他喝,現在好了,他都醉成什麼樣了。”
向東磨著沒點煙的煙, 別他媽說了,老子現在後悔得想吞煙自殺。
試問這個世上最操蛋的事是什麼?給情敵助攻。
其次呢?情敵是綠茶。
鳳梨湊近陳仰, 小聲說:“仰哥, 我老大不是故意的。”他淚往心裡流。
陳仰“嗯”了聲,他知道這件事不全怪向東挑釁,朝簡也有責任, 喝不了就說喝不了,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都是成年人,酒桌上較勁很幼稚。
喝醉了,遭罪的不還是自己的身體。
向東要是知道陳仰所想,鐵定會忍不住扒他眼皮, 讓他睜大眼睛看看他的狗比搭檔是真醉假醉。
這一套向東追舊相好那會兒也用過, 他還能不知道這裡面的名堂?不就是想要借酒上壘。
朝簡身上的秘密比他胳膊上的體毛還多,表白都有顧忌,估計也不敢直接上三類,到頂就是二壘。
向東嘴邊的煙抖了抖,二壘也做夢,別想了, 陳仰不是戀愛腦,感情上也比較粗糙遲鈍,他適合直球。而朝簡走的是溫水煮青蛙模式,又是零碎的細節又是偷偷摸摸,沒人提醒陳仰根本察覺不到。
所以就算陳仰開竅了,他也不會任由朝簡胡來,他心裡的那條界線會約束自己,阻止對方。
朝綠茶的算盤注定要落空。
向東掃了眼旁邊的陳仰,當初信誓旦旦說“我不是gay”的人,這會臉被打得啪啪響,他偏偏還不能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