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陳仰的呼吸倏地一緊,他緊張的問朝簡,“左腿怎麼了?”
朝簡的拐杖在大廳裡擱著,沒有用,他去洗手間的時候走路是平穩的,現在他的左腿幾乎拖在地上。
“沒怎麼,”朝簡前一秒說完,下一秒就停住腳步,他側低頭看陳仰,抿著唇說,“我腿疼。”
陳仰的臉色一冷:“鄭之覃也在洗手間?他打你了?”
朝簡彎腰卷起左腿的褲腿。
一大塊觸目驚心的淤青落入陳仰眼中,他的眼皮顫了顫,二話不說就往洗手間衝。
“別管他,管我就行了。”朝簡拽住陳仰,湿冷的五指像蛇一樣纏著他手腕。
陳仰想到朝簡跟鄭之覃起衝突的原因,他深呼吸,給自己的心理建設做了一番維護。
“左腿暫時不要用了。”陳仰沉聲說。
朝簡趴到他背上:“嗯。”
陳仰扭頭看了看朝簡,怎麼感覺他跟鄭之覃打過一架,情緒平和了許多?
不知怎麼,陳仰的眼前跳出朝簡極端暴力的一面,他的喉頭有點幹,鄭之覃不會死了吧?
有涼涼的觸感覆到陳仰的脖子上面,他回過神來:“你現在心情怎麼樣?”
“很好。”朝簡摟著他說。
洗手間裡,鄭之覃趴在水池邊洗臉,血水不斷從他的鼻腔跟嘴裡流出來,過了好一會才停止。
鄭之覃抽下領帶搭在流血的手上,隨意的纏了幾圈打個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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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不大,煞氣倒是挺重。”鄭之覃嗤笑了聲,抬眼看鏡子裡的自己,他抬手擦掉嘴邊的血跡,朝水池裡吐了一口混著鐵鏽味道的唾液。
“眼鏡呢?”鄭之覃四處找了找,發現眼鏡就在皮鞋底下,他平靜的拿開腳,撿起眼鏡用水衝了衝。
下一刻把鏡片破裂的眼鏡砸進了垃圾簍裡。
“shit。”
鄭之覃朝門口走去,他走路的姿勢跟平時無異,不會有人知道他的膝蓋骨承受過暴力襲擊,針扎的疼,有條腿的小腿還有點扭曲。
常人不能忍的,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鄭之覃拐上樓梯口,他走著走著腳步慢下來,人站在了樓梯上面。
之前沒發覺,怎麼這次跟那小子正兒八經的交過手了,覺得對方有種熟悉感?
鄭之覃揉了揉青紫的鼻根,怪事。
.
大廳裡的理科生們還在跟六邊形鬥爭。
陳仰把紙上的六邊形瞄了一遍,苦惱的抓了抓頭,他用胳膊碰碰朝簡:“你要不要試一試?”
朝簡語出驚人:“我學文的。”
陳仰驚呆了:“你文科生?小尹島的時候,你連空間重疊點都算出來了啊。”
朝簡說:“那是瞎貓碰死耗子。”
陳仰滿臉狐疑。
“我確實是文科生。”朝簡折著紙玩。
陳仰的關注點不自覺落到他的手上,看他用一張紙靈活的折出不同造型,覺得他的實力可以跟自己一決高下。
“我不信你計算出空間重疊點是誤打誤撞。”
朝簡的眼眸被睫毛蓋住:“有人教過我類似的,舉一反三。”
“包括任務中告訴你的東西。”他說,“那些都不是課本上能學到的,跟我學文學理無關。”
陳仰很輕易的明白了朝簡指的是誰,那個幻境裡的哥哥跟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很復雜的兄弟感情。
這麼私人的部分,朝簡不太可能會跟他分享。
但陳仰通過幻境裡的經歷揣測了朝簡的內心。朝簡崇拜那個人,也怨恨那個人,又渴望對方能夠重視自己,愛護自己。
朝簡對那個人的依賴感強到超過正常數值,像奄奄一息的病人手裡的最後一粒藥。
陳仰的心裡閃過一絲不快跟鬱悶,轉瞬即逝,他摸鼻子,話題走到了這一步,明擺著就是“前方是禁區,請勿靠近”,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
“你看起來不像是學文的,也不像是喜歡文科的樣子。”陳仰一時半會消化不了搭檔是文科生的信息。
朝簡扯唇:“我是不喜歡文科,”
還有後半句,陳仰等著。
朝簡卻沒把那後半句補上,他隻是看了陳仰一眼,而後把一隻紙折的小鳥放到了他面前。
陳仰下意識拿過來,用黑色的筆給小鳥塗了兩隻眼睛,塗完最後一筆,他有點愣怔。
一隻手伸過來,搶走了小鳥。
陳仰臉一抽,什麼情況?他用筆指了指小鳥:“不是給我折的嗎?”
朝簡不回應,他寶貝的捧著紙小鳥玩,不給陳仰了。
陳仰無語。
“陳先生,我們不行了!”
一聲哀嚎傳入陳仰耳中,他跟理科生們眼神交流:你們是隊裡的希望,你們不能不行啊。
他們集體回了個“我們真的不行了,我們盡力了”的眼神。
時隔多年,重新體會被數學暴打的恐懼,還是一如當初的愛恨交織死去活來。
陳仰過去看桌上的一堆稿紙,亂七八糟的演算公式試圖往他腦子裡鑽,都被他的防御牆給擋開了,以防它們堵塞他的大腦。
“有沒有可能就像腦筋急轉彎那樣,答案會很簡單,簡單到我們都認為絕對不可能的程度。”陳仰放下一摞稿紙,換一摞翻,嘆了口氣,“文科生也想想,六邊形的提示也許不是尋常的套路。”
“我學文的,看到六邊形的第一反應就是蜂巢。”王浩思索著說。
“蜂巢?對啊!蜂巢就是這樣的。”李正咔嚓掰斷半根長餅幹,“提示和蜜蜂有關?”
王浩翻白眼:“這裡哪有什麼蜜蜂,蜂蜜還差不多。”
“那是不是說,我們不能吃蜂蜜,吃了就會死?”有人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想。
角落裡的王姐抬起頭,披頭散發的說:“小琴沒有吃過蜂蜜。”
餘哥問道:“你的位子跟她挨著?”
王姐搖頭:“沒有。”
餘哥沉默下來,其他人說出他的想法:“你們不挨著,辦公室光線又暗,她吃沒吃你也不知道。”
王姐想反駁又想不出說辭。
陳仰把一些稿紙分給朝簡,兩個文科生你一張我一張的翻看,誰也沒發表意見。
前者留了一部分精力關注隊友們的談話內容,後者隻想把前者遞過來的東西看完。
“蜂巢蜜蜂之類的不確定,但六邊形關聯到數學公式十有八九是誤導。”餘哥撓著紅腫的小痦子,“規則不是要我們計算出各種答案,再通過答案推斷出什麼,而是有別的含義。”
“什麼含義?“王浩臉色一變,“難道是說,我們這些人裡還有六個怪物?”
氣氛頓時一僵。
喬橋不認同的說:“我覺得陳先生說得對,六邊形應該是跟今天的禁忌相關,不是整個任務的提示。”
沙發前的眾人又不說話了,他們把六邊形玩了個遍,還是一籌莫展。
李正問了個弱智的問題:“六邊形是由幾個三角形組成的來著?”
喬橋說:“六個等邊三角形。”
“六個嗎?”李正拿起筆,像模像樣的在喬橋的一張稿紙上寫畫,“你們看,六邊形,六個邊,六個角,全是六。”
他說到這,脫口而出道:“666?”
“……”傻了一個。
一個理科畢業多年的中年人被逼瘋了,他自言自語:“6636,6加6等於12,6減6等於0,6……6……”
“不能說6?”中年人喃喃,“看似不可能,實際才是正確答案……”他激動的眼眶都在顫,“禁忌就是這個!”
李正看不下去的出聲:“大叔,你一直在說。”
中年人面容呆滯:“對哦。”
“……”
又傻了一個。
.
第一輪的時候,死者鞋底的水透露了禁忌,第二輪是死者旁邊的牆上有個六邊形。
如果難度系數跟第一輪差不多,那六邊形真的不能想得太深入,得淺一點。
喬橋轉著筆,五分鍾後那支筆還在轉,筆身劃出的線條流暢又完美。
筆精致,手指也精致,賞心悅目。
直到醒來的潘霖沒看見鄭之覃,像個想要喝奶的嬰兒找媽媽一樣發出哭喊,喬橋指間的筆才掉了下來。
陳仰往樓上指指。
潘霖想上去找鄭之覃,又不敢一個人爬到四樓,他沒有多掙扎就選擇留在大廳,等喬橋跟李正。
陳仰捕捉到了潘霖的表情變化,心想,他的應變能力很不錯。
於是陳仰就這麼說了出來。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到潘霖身上,潘霖被看的臉一紅,有點斜的左眼珠因為害羞亂動個不停,他見幾人露出嫌惡的表情,立馬難為情的捂住左眼,臉上的紅暈也褪得一幹二淨。
“陳,陳先生,我不行的,我是最差的一個,大家都比我厲害。”潘霖瓮聲瓮氣。
陳仰本想再跟潘霖說兩句,就聽餘哥問道:“陳先生,怪物還是肖環嶼嗎?”
“肯定的啊。”有人秒答,“有下班就有上班,我們在這待四天,肖環嶼要上四天班,它就躲在大樓裡,誰觸犯了禁忌就把誰吃掉。”
他說著就前後左右的一通亂看,視線不安的掃動著。
“我感覺換了。”喬橋說。
這話引起了巨大的反應,有幾個人不明所以。
“換了是什麼意思?”
“還能換嗎?”
“就是啊,怎麼個換法?”
那幾人突然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什麼,全部噤聲。
潘霖看大家的臉色都很不好,而且他們的站位也發生了變化,他絞著手,欲哭無淚道:“不……不會真的換了吧?”
沒人回他。
“喬橋,李正……”潘霖把希望寄託在兩個同事身上。
李正自己都蒙著呢,他哪能幫潘霖解惑。
喬橋對潘霖點了點頭,潘霖腿軟的往沙發上一癱。
陳仰的想法跟喬橋一樣,他們這群人裡有一個成了今天上班的怪物,可他沒有證據,也還沒懷疑的對象,僅僅隻是直覺。
其實比起辨認怪物的身份,規則的禁忌更重要。
隻要他們成功找出禁忌不去觸犯,怪物就奈何不了,它最後隻能完不成指標下班。
陳仰想到這裡,就看向朝簡。
朝簡:“嗯。”
陳仰笑得無奈:“我什麼都沒說,你就知道我的想法?”
朝簡不語。
“你不是我搭檔,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陳仰模糊不清的說了一句,餘光無意間捕捉到什麼,他的眼神一凝,“喬橋你的鞋怎麼湿了?”
喬橋一愣,她垂頭看看,涼鞋的淺棕色鞋跟確實是湿的。
“不知道在哪踩的水……”喬橋沒說完就被李正的吼聲打斷,“快脫下來,我跟你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