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藥鋪。”葛飛說。
陳仰聞到了濃鬱的藥味:“你想換藥的話,我們可以幫忙。”
“怪嚇人的,我怕你們惡心。”葛飛想抓頭,他怕碰到頭上的燙傷,手伸到半空又放了下來。
“你小子還算有自知之明。”向東“嘖”了一聲。
葛飛沒有惱怒,嚴重的燙傷磨掉了他的朝氣,紗布把他的臉跟頭包成了一個大繭,說話的時候嘴都張不開,隻能小幅度的動。
陳仰問他有沒有見過錢漢。
“錢漢不在客棧嗎?”葛飛詫異的說,“我不清楚他的行蹤,我出去的時候他還在房裡。”
葛飛沒多待就進了房間,他邊走邊揉後頸一處地方,不太舒服的樣子。
今晚又沒月亮,房間的燭光跑不出來,手機的手電筒不打開的情況下,院裡很暗,陳仰發現珠珠的屍體消失了,他深呼吸,問性格鮮明又難懂的隊友們:“你們有什麼打算嗎?”
向東看得很開,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架勢:“明天魚潮來的時候再說。”
畫家平靜的分析:“目前來看,我們今晚能做的就是補充體力,明天決定任務成敗。”
陳仰的視線剛轉到喬小姐身上,就聽她道:“我去高德貴家走一趟,看看珠珠小姑娘的魚是不是他吃的,順便問問他,客棧二樓房間裡放著我們的生辰八字是什麼用意。”
明明都是正經事,她的神態裡卻飽含飢渴。
眾人:“……”
向東:“那麼大歲數的老幹部,你不怕硌牙?”
“怕啊。”喬小姐的癮發作了,她靠近向東,嗅著他身上既純又猛的荷爾蒙氣息,氣息有點重,“要是你搞姐姐,那姐姐問完事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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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東笑著扣住往他身上摸的手,把人往後門方向一推:“你東哥沒有舍己救人,普渡眾生的精神,拜拜了您。”
喬小姐覓食去了。
香子慕沒等陳仰問,就說她要回房睡覺,她走路輕飄飄的,沒多大聲響,不像喬小姐,高跟皮鞋一踩,噠噠噠的響著,隨時都會踩在男人的下半身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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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子慕回了房間又出來,給了陳仰一個耳夾,是五角星的形狀,銀質。
“她掏口袋的時候掏出了這個,瘋了一樣把它扔牆上就跑了出去。”香子慕說完便回了房間,這次沒再出來,門也關上了。
陳仰記得珠珠死之前,耳朵上是光著的,他按開朝簡的手機,借著那束光在院裡找到了五個耳夾。
而香子慕給他的那個,是第六個。
之前他還問珠珠,怎麼少了一個耳夾,珠珠說掉了,沒注意。
陳仰摩挲六個耳夾,珠珠撒謊了,那晚是她把大眼妹推出去的,大眼妹在掙扎中抓掉了她的一個耳夾,讓她的耳垂留下了劃痕。
後來大眼妹的臉出現在她的屏保上面,她開始疑神疑鬼,總感覺大眼妹扒著自己的背。
這次大眼妹把抓走的耳夾還給了她,她被嚇瘋了。
陳仰撓了撓脖子,似乎整件事的經過都捋出來了,很明朗的樣子……
“這是女孩子的耳夾,你捏個什麼勁,”向東說,“你喜歡這小玩意,我給你啊,我一大把,像我耳朵上的,喜歡嗎?”
陳仰拿手電筒一照,向東的耳釘也是銀的,先前他沒留意,這次才發現對方的耳釘上面有個字母,D。
“D,東。”向東自戀的揚眉。
陳仰:“……”
向東勾陳仰肩膀:“怎麼,想打耳洞?我一個朋友這方面的業務很……”
陳仰拉下向東的手臂,他正要回房間繼續跟朝簡聊事,後門口有腳步聲落入他耳中,錢漢回來了。
錢漢給陳仰的感覺跟葛飛有點像,他也心不在焉。
陳仰喊了他一聲。
“找到了!”錢漢快速跑到陳仰面前,他的音量非常大,“陳先生,我找到鎮民了!”
陳仰的耳膜被刺激得有些疼:“在哪?”
“就在鎮西。”錢漢睜大眼睛,“他一看到我就跑,我沒能抓住他。”
“其他鎮民們肯定也都在鎮子裡,隻是他們都躲起來了,估計家家都有地下室,魚潮來的時候才出現!”錢漢大聲說。
向東掏耳朵:“你小子不能小點聲嗎,老子都快聾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激動了。”錢漢不好意思的道完歉就說,“我很怕鎮民們全部消失了,我們連一個吃過名字魚的人都找不到,現在好了,沒事了,他們在的。”
陳仰“嗯”了聲,他不自覺的咀嚼起了錢漢的那句“我很怕鎮民們全部消失了,我們連一個吃過名字魚的人都找不到”,並圈中他個人認為的關鍵詞“全部消失”“一個”,琢磨起來有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珠珠死了。”陳仰說。
錢漢愣住。
“她的魚被人吃了。”陳仰描述了一下她的死亡過程。
錢漢聲音幹幹的說:“不知道是哪個鎮民搶走了她的壽命。”接著他又說,“對別人的壽命有貪念的人,才會有名字魚。”
“行了行了,唧唧歪歪什麼呢,”向東不耐煩的插嘴,“各回各屋吧。”
他說著就把陳仰送回屋。
莫名有種爸爸把女兒的手放在女婿手上的悵然……?!
日了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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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陳仰拉著朝簡去鎮上走動,他們沒見到一個人影。
“我聽香子慕說喬小姐昨晚沒回來。”陳仰說,“咱們去高德貴家走走。”
朝簡拄著拐,目光不時掃動。
陳仰問朝簡找什麼。
“去高德貴家。”朝簡答非所問。
高德貴家的院門是開著的,陳仰跟朝簡進去沒一會就出來了,人不在家。
“會不會在地下室?”陳仰思索著,自問自答,“不會,高德貴現在沒有那麼做的必要。”
他環顧整個院子:“高德貴不知去向,喬小姐也沒影。”
“看過了就走吧。”朝簡戴著灰色棒球帽,高挺的鼻梁那裡落著陰影。
陳仰問道:“走去哪?”
“河邊。”朝簡隱隱又在找什麼東西,“中午不回來了,省得兩頭跑。”
陳仰點點頭:“好,聽你的。”
希望魚潮來臨的那五分鍾,這個任務的局勢能夠發生變化。
鎮上陽光燦烈,綠樹成蔭,茂密的枝葉肆意生長,蟬鳴聲此起彼伏,夏天的味道跟陰氣攪合在一起,有種詭異的寧靜。
陳仰走了一段路就從背包裡拿出帽子扣上,拎著一瓶水,他幾口朝簡幾口,等他們出現在河岸上面的時候,瓶子已經空了。
寬寬的河岸周圍一片寂靜,其他人都還沒來,陳仰伸手刮掉臉上的汗珠說:“好曬,我們得找個陰涼的地方。”
沒有回應。
陳仰的眉眼從帽檐下抬起來:“朝簡?”
“嗯。”朝簡把目光從遠處的鎮子那裡收回,若無其事地側低頭看陳仰,“你說什麼?”
“……”陳仰覺得他的搭檔有些反常,他重復了一遍自己的提議,指了指一個方向說,“去那邊吧,樹挺大的。”
朝簡收起雙拐,緩慢邁開左腿。
陳仰走在朝簡後面,兩條手臂以保護的姿勢張開,像是在看著小孩子學走路一樣,生怕他摔倒。
然而朝簡沒有摔,他隻是走得慢,緩一會繼續走。
陳仰看他左腿一直在抖,不禁長嘆了一聲,手伸過去抓住他的:“我牽著你去樹底下。”
朝簡指尖微麻,喉結動了動想說什麼,卻隻是反手扣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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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下
陳仰把背包放腿上,拿出吃的喝的:“我其實已經猜到了這個任務的漏洞,隻是還沒驗證。”
“那就別說。”朝簡剝著奶片,他不吃別的東西,隻吃這個。
陳仰的話頭被堵住,他噎了噎:“我要是想說呢?”
嘴裡被塞進一個奶片,陳仰下意識用舌頭裹住,見朝簡還要剝,他趕忙道:“一個夠了。”
“我吃。”朝簡背靠著樹,手指關節被曬得發紅,他邊剝奶片的衣服邊說,“不要想到什麼都告訴我。”
陳仰脫口而出:“不告訴你告訴誰啊?”
朝簡一愣。
陳仰沒發覺少年那一秒的異常,他往後仰:“雖然我猜到了,可我覺得匪夷所思,而且存在很大的變數。”
“漏洞那部分我無能為力了,隻能看其他人。”陳仰學著陳西雙的樣子,手在身前劃了個“十”字。
到目前為止,他所作的任務都是團體作戰,隻靠個人是不行的,每個任務者都不能被輕視。也不是所有新人都菜。
跟新人相比,老人有優勢,也有劣勢,都是相對性的。
陳仰見朝簡把奶片捏碎了,一動不動的垂眸看指腹上的粉末,他奇怪道:“怎麼了?”
“沒什麼。”朝簡蹭幹淨指腹,半晌皺著眉頭,不冷不熱的從口中吐出三個字,“隨便你。”
陳仰過了會才明白,他是在回答自己的前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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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著樹葉沙沙響,斑駁的樹影也活了過來,在樹下兩人身上遊移。
陳仰撐著眼皮不讓自己睡著,不多時他還是閉上了眼睛,肩膀一歪,腦袋抵上了朝簡的腦袋。
朝簡把陳仰的腦袋按到自己肩頭,他半眯著眼看遠處,察看著什麼。
片刻後,朝簡將一隻手撫上身邊人的臉,觸感涼涼的。
“醒醒。”他輕拍兩下。
沒反應。
朝簡又拍,沒用什麼力道:“醒醒,陳早早。”
還是沒反應。
朝簡把陳仰靠在自己肩頭的腦袋託住,頓了頓,湊到他耳邊,低喊:“哥哥。”
陳仰抖著眼皮醒了過來,他腦子有點暈,好像做了個夢,夢到妹妹扒著他喊哥哥。
那也是個夏日午後,夢裡很熱,有西瓜的甜香。
“去河邊。”朝簡拄拐起來。
陳仰摸到朝簡的手機看時間,還沒到三點:“魚潮提前了?”
“先下去。”朝簡說。
陳仰踢踢睡得發麻的腿腳,瞥到了從不遠處過來的兩個人影,他連忙大喊:“向東,其他人呢?”
“不知道!”汗流浃背的向東也喊。
向東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張大網,他跟陳仰一人一邊,一點點把網拉開了,兜住河道兩端。
“要是鎮民們來了,咱就見機行事。”向東穿過河道過來,叉著腰喘氣。
陳仰往岸上走,水流纏著他的腳,溫溫柔柔的,誰能想到這裡是將整個鎮子拖入深淵的根源。
河水是金黃色的,像是由無數個小鑽石組成,那光亮在陳仰四人的眼中跳躍不止。
“有東西出現了。”畫家看著水紋。
“什麼東西?”向東問完就有了答案,是貓的屍體。
一隻,兩隻,三隻……
陳仰沒數完,視野裡就多了老鼠的屍體,接著是死魚,它們從幾個變成幾十個,再到數不清。
當陳仰還在想,活祭的生靈缺了兩個的時候,他們就出現了。
嬰兒和少女的屍體從上遊往下飄,他們和貓鼠魚一樣,都沒有腐爛,像是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