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長得很慢,他不是故意出來嚇人的。
往往這時候,朝簡會掏出藥瓶,有時候倒幾粒吃掉,有時候不吃,隻是捏在手裡,晃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朝簡吃藥的頻率徹底亂套。
他再也不是一天三次或者一天四次,而是不定性的說吃就吃。
藥效小到難以估算,吃完還是動不動就狂躁,發怒。
陳仰依舊按照計劃表幫朝簡做復建工作,鼓勵並監督他的心理康復治療。
效果最好的時候,朝簡能邁出去兩步。
不能再多了。
陳仰沒有失望,也沒想放棄,他是過來人,能感同身受。
唯一讓他害怕的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朝簡會毫無預兆的盯著他,不說話,就盯著,生怕他變成蝴蝶飛走似的。
五月底,陳仰吃著西瓜吹著空調,感嘆上半年不會再有任務的時候,任務就來了。
第五個任務是陳仰裝備最齊全的一個,因為進來之前,他跟朝簡在外頭採購。
短袖,長褲,棒球帽。
一大一小兩個裝著日用品的購物袋,還有個背包。
陳仰那背包很沉,兩瓶沒開封的李子園,一大盒奶片,一些零食,外加王寬友的筆記本。
帶這麼多東西,結果發現這次的任務地點是小鎮,不愁吃的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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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瞥了眼旁邊的石碑。
前兩個字上面都是劃痕,密密麻麻啊縱橫交錯,看不清是什麼,最後一個字很清楚,鎮。
XX鎮。
陳仰跟朝簡的位置在石碑裡面,規則把他們送進了這座小鎮。
石碑直挺挺的站在路邊,像被人用力敲過無數次,不允許它歪倒一點點。
陳仰環顧一圈,山氣高遠,鬱鬱蒼蒼。
“我們在這坐會,等其他人來了再說。”陳仰把購物袋丟草地上,活動了幾下手腕,拿下背包拉開拉鏈,給朝簡一瓶李子園。
朝簡喝了幾口就沒再喝。
陳仰沒開另一瓶,他喝朝簡剩下的,剛喝兩口,不遠處的樹叢裡就傳來一聲驚恐大叫。
新人來了。
陳仰咕嚕喝了一大口李子園,他擰上蓋子,把瓶子往背包裡一丟,摘掉棒球帽,抹了把額頭的汗。
樹叢裡的新人還沒跑過來。
出事了?陳仰的腳步往那個方位邁,他忽地頓住:“有消毒水味,你聞到沒?”
朝簡坐在石頭上面,對陳仰招招手:“帽子。”
陳仰問他幹嘛。
“我熱。”朝簡不耐。
陳仰把手裡帽子丟給朝簡,看他拿著扇風,不由得一陣無語,怎麼不幹脆摘自己的。
有細碎的聲響從那邊樹叢裡傳來,伴隨著漸濃的消毒水味。
陳仰的腦中跳出一張臉。
樹叢裡走出來一人,消瘦蠟黃的臉,烏亮長發披肩,一身考究的手工定制打扮,手帶鑽石腕表,每走一步都飄著消毒水味,他跟陳仰腦中的人影重疊了。
真是畫家。
他長袖長褲,束得很嚴謹,身邊跟著一個新人,剛才在樹叢遇上的。
那新人是個頂著一頭藍色短發的姑娘,她想抓畫家的衣服,又看出他的潔癖不敢碰,隻是虛虛的挨著。
陳仰跟畫家簡單打了招呼,就聞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
他往朝簡旁邊坐坐,小聲說:“向東進來了。”
這預防針打得有點晚。
朝簡搖帽子的動作一停,又繼續,幅度大了很多:“人都沒出現,你就知道了,心有靈犀?”
陳仰搖頭:“不存在的。”
話音剛落,一道惡聲惡氣的吼聲從左邊飄了過來。
“媽得!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子頭都要炸了,再哭弄死你們!”
向東叼著煙,穿的背心跟大褲衩,腳上是雙人字拖,身後跟著四個任務者,其中三個哭紅了眼睛鼻子,另一個還算鎮定。
“都他媽沒聽見啊?老子……”
向東的罵聲戛然而止,他吐掉黏著嘴皮的煙頭,龇出森白的牙齒:“操啊,可以,可以可以,想見的,不想見的,齊活了。”
向東大步流星的衝向陳仰,無視朝簡說:“陳先生,希望我們這次合作愉快。”
陳仰同樣是官方的回答:“但願。”
向東:“……”
.
過了會,又來三個任務者,陳仰一行人前後加在一起,一共十二人。
“看來不會有NPC來接我們了。”
陳仰收起手機:“那我們要自行進鎮。”
畫家道:“我進來這裡的時候,落腳的地方可以俯視整個小鎮,我看了,鎮子裡一個人都沒有。”
“空鎮?”向東搓了搓下巴,“果然跟我想的……”
“快看!”
那藍色短發的姑娘跑了一個山坡上面,指著下面喊。
眾人立即去了山坡那裡,從上往下看。
很多人!
他們全部站在水裡,齊刷刷的仰著頭,眼睛盯著一處,身子一動不動。
第71章 你有沒有吃魚啊
“是瀑布!”
“那些人都在看瀑布!”
山坡上嘈雜一片, 眼前的景象讓不少人感到驚恐。
“瀑布裡有什麼嗎?”
“會不會是在舉行祭祀,恭迎水鬼。”
“什麼水鬼,還有鬼嗎?好可怕, 我為什麼會進來這種地方, 我隻是想出門買點水果, 我要回家嗚嗚嗚……”
“他媽得給老子閉嘴!”
向東兇神惡煞的吼了聲,大眼妹硬生生憋住眼淚。
山坡上籠罩著壓抑的恐慌。
陳仰從這個角度望去,這座小鎮鄰水而居。成群飛鳥越過山川,一道瀑布嵌在山嶺裡, 如白鏈般飛馳而下。
水流蜿蜒成河,轉過幾道彎後, 水勢逐漸放緩。
鎮長的人就站在河裡, 眼睛望著瀑布。
“哗——”
山上無數的沙石、魚蝦被衝將下來,跟迅疾的水流一起朝著河裡湧去。
“動了……”
長相活潑可愛的年輕人發出驚呼:“他們動了。”
河裡的那些人全部彎下腰,兩隻手放進水裡, 四處摸索著什麼。
向東嘬著煙眯眼:“這個動作眼熟啊,他們難道是在……”
大眼妹嗚咽著往下接:“捉魚嗎?”
“怎麼可能。”藍色短發的姑娘說,“這是任務世界,我們要做任務,要打怪, 水裡的那些人行為那麼詭異, 怎麼可能是在捉……”
最後一個字沒說出來,就有一個鎮民摸到什麼,往岸上一扔。
那是條活蹦亂跳的大鯽魚。
藍色短發的姑娘:“……”
其他人:“……”
“真的是在抓魚啊,嚇死我了。”大眼妹拍拍胸脯,“還好隻是抓魚。”
“抓魚就不怕了?”
那年輕人望著山下,自言自語:“我怎麼覺得正因為如此, 才讓人毛骨悚然。”
周遭一片死寂。
大家的情緒從緊張到輕松,又跌回緊張。
他們都住呼吸,伸著脖子往下看。
整條河道到處都是捕魚的人們,估計所有的鎮民都在。
河道並不是很深,最深的地方差不多到腰部,淺的不過剛沒腳踝。
小孩們提著大大小小的竹籃,在遠處的花叢裡追逐嬉戲,大人們一個個卷著衣袖,有人手拉漁網,有人直接徒手。
水波滟滟,倒影出忙碌的人們,和背後的迷迷山色。
這本該是喧鬧的豐收景象。
但是,現場卻彌漫著一股違和的凝重。
那股凝重被一縷縷的山風卷著,送到了山坡上面的眾人面前。
向東扒開不停撩他大腿的茅草,一腳踩爛:“這次的任務可能跟抓魚有關。”
陳仰嘆氣:“不是可能,明擺著的事了。”
“完犢子了,老子不會抓魚。”向東瞥瞥陳仰抓頭的手,“你運氣不錯,沒在手爛的時候進來,不然你抓個屁。”
接著就嫌棄的吐出兩字:“真醜。”
陳仰搔了搔長長了一點的頭發,浴場那回已經被坑過了,那感覺一輩子都忘不掉,生不如死。
他對向東的後兩字不在意,耳邊冷不丁響起對方的咒罵。
“媽得,看什麼看!”
向東猙獰的啐了一口:“隻不過是手指甲沒長好,這就惡心的不行了?那要是見到腦漿爆掉,剝皮碎屍,腐肉屍蟲,豈不是要……”
“哇”
大眼妹聽吐了。
向東對上投來的幾道視線,著重關注最為火辣的那一道,是個熟爛了的旗袍女,他上下一掃,唇勾了勾,俊美的面龐露出一個蠱惑的笑容。
“大姐,別對我騷,我是基佬,不搞女的。”
旗袍女眼裡的嫵媚之情頓時僵住。
她換了個站姿,開叉旗袍底下的大白腿對著陳仰跟朝簡……
後面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趕忙用手擋眼,非禮勿視。
旗袍女再三碰壁,她沒一蹶不起,而是很快就整理好了表情,嬌嗔的擺了下手:“我姓喬,你們可以叫我喬小姐。”
大家順勢做起介紹。
被喬小姐撩騷的年輕人叫葛飛,藍色短發的姑娘是珠珠,她旁邊的瓜子臉女人姓香。
陳仰聽到這,餘光挪了過去,這個姓他是第二次聽,第一次是在康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