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仰這段時間的鍛煉在這一刻展現了出來,他背著朝簡走路比小尹島的時候要輕松,一直把對方背到離墳地不遠才放下來。
“嚇死我了。”陳仰說出了逃跑路上的第一句話。
王小蓓的臺詞被搶了,她蠕動了幾下嘴唇:“我有一種你比我還怕鬼的錯覺。”
陳仰無言以對。
“緩緩。”陳仰不管是哪就坐下來,拉了拉朝簡的褲子。
朝簡丟給他一物。
陳仰拿起來摸摸,又捏捏,是另一塊金絲猴糖:“我不是要吃這個。”
“沒有別的。”朝簡說。
陳仰:“……不是,我不是要吃東西,我是想聽你說說。”
“沒有想說的。”朝簡俯視他,“你坐到了垃圾堆上。”
陳仰不想動,垃圾就垃圾吧。
朝簡悠悠來一句:“是死人沒燒完的衣服。”
陳仰當即就跳了起來。
王小蓓又要發出高分貝的尖叫,拐杖打石頭的聲音讓她嗓子一哽,強行將叫聲咽了回去。
大多女孩子的內心都要比男孩子柔軟細膩,隨著時間的流逝,王小蓓的驚恐逐漸被感性壓住,她忍不住的感嘆。
“其實同性戀在我們這個年代都有人說,舊時代就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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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蓓急忙大聲道:“我不是說不好!”
“我認為感情不應該用性別年齡職業來劃分,不存在這個高貴,那個低賤,這個值得尊重,那個就該被歧視。”
她正色道:“不管是異性戀愛,還是同性戀愛,那都是一樣的,兩個人,一段情,用緣分跟真心牽著……”
“性別無罪,是時代的觀念造就了社會的風氣,不是誰的錯,都沒有錯,生不逢時,我相信未來某一天同性戀,同性婚姻不會再成為人們眼中的異類,另類,而是認可跟祝福……”
陳仰越聽越有種亂入情感大師講座的感覺,還偏題了,聽得頭暈,他想皮兩句,卻皮不起來。
換做他以前的性格,這個時候同樣皮不了。
因為以前也怕鬼。
王小蓓絞盡腦汁慷慨激昂一番,唾沫噴多了有點缺氧,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小心翼翼對陳仰使眼色,我說的怎麼樣,還可以吧,我真的盡力了,我安全了嗎?
陳仰:“……”
眼看王小蓓還要繼續,陳仰趕緊阻止:“可以了。”
那就好,再說下去就要唱了,王小蓓拍了拍胸口:“裡面那個人是有苦衷的吧。”
“他等了五年,一直靠思念活著,那麼深愛,怎麼會……”
陳仰語出驚人:“他在撒謊。”
王小蓓傻眼,有嗎,什麼時候?她一點都沒看出來。
陳仰說:“屋裡的鏡面上有很多灰。”
王小蓓刷地瞪大了眼睛,那個人說姜人和他長在一起,他很開心,每天都能看到對方,每天都看。
不照鏡子用什麼看?
那麼深情款款,竟然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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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是不經意間發現的這個細節,之前笪燕死的時候,牆上掛著個小鏡子,剛才在屋裡,他為了讓自己不那麼怕,眼珠亂轉的分散注意力,餘光瞥見了一點紅色。
那小鏡子跟笪燕牆上的一樣。
隻不過鏡面和幹淨不沾邊,灰蒙蒙的,很久沒用過了。
而且小鏡子背面還有一小塊黃色,像符箓。
陳仰沒處過對象,男孩子女孩子都沒喜歡過,不太懂感情方面的東西,他隻能憑著觀察力分析,當時門被吹開的時候,那個男人的心裡應該就已經慌了。
後面一系列都是偽裝。
陳仰雖然沒見到姜人,卻見過其他鬼魂,沒有好看的,死時死後都很恐怖。
姜人怕是以真面目出現在了那人面前的。
厲鬼會是什麼模樣,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那人說他不怕,他怎麼會怕自己的姜人呢,那話說的陳仰一個零戀愛經驗的人都有些動容。
要是鏡子不放在角落,上面也沒灰,沒符箓,那就是兩個陰陽相隔的戀人久別重逢。
陳仰眯眼望了望模糊的茅草屋黑影,估計那個人曾經是喜歡的,隻是姜人變成鬼了,纏著村子跟外村,他和大家都出不去,被困在了這場咒怨裡面。
久而久之,那份感情就被恐慌跟厭惡啃光了。
“姜人把他的臉給了自己喜歡的人,肯定是對方在他活著的時候很迷戀他的臉,經常痴痴的摸啊親什麼的。”
王小蓓把壓到鼻子的大鏡框扶上去:“很難有人不迷上的吧,長那麼美。”
陳仰認同的“嗯”了聲。
一道目光瞥來,他迎上去,對方回應他的是一個冰冷的側臉。
“五年沒露面,搞不好是他在成長。”
王小蓓說:“鬼也要進化,他這次出現,很有可能是想跟那個人一直在一起的,卻沒想到被欺騙,一怒之下把人吃了。”
陳仰覺得有幾分道理。
姜人今晚九點多出現,很有可能當年他就是在這個時候過去的,一個人走在田埂上面,走累了,嘴裡嘟囔“怎麼還沒到”。
那時候小茅草屋說不定隻是兩個人的約會地點。
哪怕有一個外出不在村裡,另一個去那待著也會很快樂。
“那在你看來,那個人哪些話是真的,哪些是假的?”陳仰問在場的唯一一個女性,情感豐富的王小蓓女士。
“假的啊,假的我不知道,我說真的那部分吧,”
王小蓓的腦細胞並不茂盛,她揀簡單的,容易辨別的說:“這裡的人發現了他們的關系,融不下他們,兩家人不同意。”
沒了。
陳仰否認王小蓓的想法,還是得他自己來,他把那個人說的一字一句的逐一還原,挑出有用的信息。
假的部分主要都在後半段,高興,開心,不怕的反義詞才是真的。
真話在前面,被小部分假話包裹著,要一根根抽出來。
那個人透露,姜苗也知道他跟姜人的事情,“也”字說明兩點,一,除了姜苗還有某個人,或者幾個人是知情的,二,村裡人並不知道,頂多隻是有些闲言碎語。
姜人生得柔美,不符合所謂的傳統男子氣概的長相,他跟一個男的走得近,會被說。
那個人說“這裡的人融不下我們……有很多路可走”,那都是他們的關系被發現以後的打算,並不是說當時就已經人盡皆知。
現在還不知道姜人是怎麼死的,具體哪個時間死的,死在村子裡的什麼地方。
陳仰想到大範圍的咒怨,趕集的村裡人跟外村的,這麼多人被纏上了,他懷疑當年姜人死的時候,他們都在場。
假設姜人跟那個人的關系就是那時候被發現的……
同性戀會被浸豬籠嗎?不至於吧。
而且,姜苗在整件事裡面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無辜的受害者?
姜苗知道自己哥哥的性取向,知道他有個喜歡的人,如何知道的……
她作為那門親事的女方,是怎樣的立場?
陳仰還記得一個信息,姜大寵姜苗,很偏心,她不點頭的話,親事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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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還是不要輕易承諾什麼比較好。”
陳仰捋完所有思緒,輕嘆了一聲:“一個承諾用時十幾秒,或者一兩分鍾,困別人一輩子。”
王小蓓很同意這一點:“是啊。”
“呵。”
耳邊傳來一聲嗤笑,陳仰一頭霧水的看向搭檔。
朝簡一言不發的拄拐走了。
陳仰搔搔頭:“姜苗,你知道他怎麼了嗎?”
“你不會知道的,我都不知道。”他自問自答了句,腳步飛快的跟上去。
王小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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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三人到墳場的時候,小襄跟陳西雙已經在那等著了。
“你們總算是來了。”陳西雙等得身上的冷汗幹了又有,人都有些虛脫。
小襄看陳仰幾人身後:“人呢?”
王小蓓作為代表出場,嘰裡呱啦將事情經過講述了一遍。
“三角戀。”陳西雙很利索的做出總結,“兄妹倆喜歡同一個人,悲劇。”
陳仰指指蜷縮在地上的中年人:“不說那個了,這個是怎麼回事?”
“一開始是姜苗先進去的,他狀態還行,不知道怎麼了,我一進去他就瘋了。”陳西雙嘀咕。
陳仰問道:“他家裡有鏡子嗎?”
“沒有。”小襄說。
陳仰心想,那就是不敢看自己的臉,看到類似的也會很怕。
“瘋了能溝通嗎?瘋言瘋語也行。”
“有瘋言瘋語。”小襄踹了中年人一腳,“你們聽聽。”
中年人被踹了一下,體內的防護系統遭到了破壞,嘴裡發出驚恐的求饒。
“我錯了,叔叔錯了,叔叔對不起你……叔叔給你磕頭!”
中年人爬起來跪地。
“姜人,叔叔不是故意的,求求你放過叔叔,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腦袋咚咚咚的往地上磕。
頂著這麼一張臉做這種動作,會讓人無法直視,可憐又心疼。
“我打聽到他老婆很多年前跟一個小白臉跑了。”小襄的聲調沉冷,“小白臉的標配是唇紅齒白,細皮嫩肉,身段纖細。”
小襄掃向還在磕頭的中年人:“他對同一類的有偏見。”
陳仰聽完小襄說的,基本就知道中年人的臉是怎麼回事了。
姜人把自己的臉給喜歡的人,出發點是他理解的愛意,給這個人,是因為怨恨。
大抵就是,你不是討厭我的臉嗎,我就讓你變成我,讓你生不如死。
至於這個人是怎麼侮辱姜人的,說過哪些話都不難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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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正要跟朝簡說話,忽地聞到了一股怪味,他循著那味道鎖定中年人的襠部。
“你們聞到了嗎?”
“什麼?”陳西雙抽鼻子。
“腥氣。”陳仰的眼睛沒挪開,“很怪。”
王小蓓不知怎麼了,表情變得很不自在,她湊到小襄耳朵邊說了什麼。
小襄在中年人面前蹲下來,手直接按住他抽搐的大腿不讓他亂動,片刻後,她直起身。
“經期。”
平地一聲雷。
“經期?這不是女性才有的嗎?”陳仰一不留神就卡在了知識盲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