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炕上,身體背對著門,頭卻是正對著的。
王小蓓是唯一一個在場的, 她驚嚇過度神智不清,整個人躲在被窩裡不出來,一時半會根本沒法詢問。
“你們陪陪她。”王寬友對另外兩個女士說。
小襄不善交際,笪燕則是同性緣很差,公敵一般的存在, 幾乎沒有要好的女性朋友, 她做不來這種跟“親近”“相依為命”掛鉤的行為。
見兩人遲遲沒表態,王家人王寬友隻好暫時拋開男女有別,接下了這活。
.
其他人都去外面等著。
集市那邊的嘈雜聲一波一波的往他們這邊傳,猶如兩個世界。
三月底了,晚上還是有點涼,陳仰剛從被窩爬起來, 冷得他打了個哆嗦。
朝簡拽他外套拉鏈。
陳仰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沒拉好,他默默拉上去,拉到頂,脖子跟下巴往裡縮。
月亮高掛,靠著牆根的眾人沒有什麼交流。
徐定義拿出一包沒拆的滕王閣,撕掉上面的金線把煙散給大家抽。
錢秦搖頭,陳西雙也不要,朝簡那徐定義壓根不敢過去,隻有陳仰接了一根煙。
“我抽幾口提個神。”陳仰把打火機還給徐定義,咬著煙小聲跟搭檔說。
搭檔不搭理他,面色很冷。
Advertisement
陳仰對徐定義投過去“沒事,我搭檔隻是不喜歡我抽煙,不會把火氣撒到你頭上,放心”的眼神。
完了就默默的上一邊抽去了。
徐定義擦了把腦門的汗,妻管嚴既視感好強。
“你們說怎麼突然就……”徐定義肉坨坨的臉抖了一下。
沒人往下接。
.
三五分鍾後,屋裡響起王寬友的喊聲,讓大家都進來。
項甜甜的屍體還在炕上。
王小蓓的情緒稍微恢復了一點,她抱著身子縮在椅子上面,長發擋臉,露出來的半隻眼睛又紅又腫,比死了的項甜甜還像鬼。
膽小的都不往她那看。
陳仰第一眼的時候有點發怵,多看了會就好了,他在門邊抽煙,鞋子勾著搭檔的拐杖。
“你覺得會是什麼原因?”
朝簡冷眼一掃:“抽完煙再跟我說話。”
陳仰:“……嗻。”
哎,在車站好像說過以後不當著他的面抽煙。
陳仰側了側身,對著門外狠吸幾口就把煙頭掐了,屈指彈出去。
“好了,可以說了。”
朝簡朝王小蓓那邊頷首:“她在說。”
“沒啊,她不是還……”
陳仰正說著,炕上的王小蓓就發出了聲音。
“我跟她鬧著玩的,她脫了鞋把腳伸到我面前燻我,我假裝生氣的打她一下,她裝出很怕的樣子說對不起。”
王小蓓嗚咽起來:“當時還在玩,我叫她影後,她就又換了種語氣跟我道歉,我誇她演得好,然後我就背過去讓她給我梳頭……”
王小蓓的牙齒開始“咔咔咔咔”的打顫:“後來她還在說對不起,不停的說不停的說,一直說。”
“真的,一句普通的話說多了,一遍遍的重復,那種感覺說不上來,當時我心裡就有點毛毛的了,我有點生氣的讓她不要說了,她沒有停,聲音裡的哭腔越來越嚴重……”
“嗚嗚嗚……”王小蓓把頭埋進腿間失聲痛哭。
屋裡隻有她的哭聲,其他人一致的靜默,直到她哭得打嗝了,王寬友才去拍她後背安撫。
“你們玩鬧之前發生過什麼?”
王小蓓抽泣著說:“沒有什麼,那時候大家都在的,我們就聊天,說是集市很髒,身上好多……”
“名字!”
她突然驚叫:“她喊了名字!”
屋裡眾人屏住呼吸。
“什麼?”
王小蓓指著小襄,嘴唇顫抖的說:“她叫了她的名字。”
前一個她是指項甜甜,後一個是說的小襄。
大家屏住的那口氣吐緩慢出來,周遭凝固的氣流也重新流動,隻是浸滿了寒意。
項甜甜之所以會死,是因為她叫錯了名字。
原來是這樣。
.
“叫錯名字竟然真的會死。”
“還是我好,我記性不行,根本記不住大家的名字,按照年齡性別劃分的三個對我來說剛剛好,不會叫錯。”
徐定義拍拍胸口:“對名字敏感的就慘了。”
“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對名字相當敏感的陳西雙吐槽。
徐定義尷尬的面皮一紅:“我也不是那意思。”
“我們都回屋吧。”
“等等!”笪燕頭往牆裡扭,手指向炕的方向,“那個怎麼辦?”
王寬友道:“有的任務裡會自動消失,有的不會,目前我還沒有發現規律,不知道這個會是哪種。”
門邊的陳仰撓撓臉,小尹島的任務者屍體不會消失,火車站的會。
一個是死亡陷阱,一個是普通任務。
說白了,就是死得多的,規則會處理掉屍體,死得少的就不管。
“所以呢,說了等於沒說。”笪燕那張高級臉上有著冷意,“就算會消失,屋裡也是死過人的,還就在炕上死的。”
“更別說不會消失了,我們哪敢睡!”
徐定義說:“那你們來隔壁,大家都待在一起?”
笪燕的臉更冷了,她看徐定義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猥瑣男:“你們就不能跟我們換屋子嗎?”
徐定義往屍體那飛快瞟一眼,胖胖的身子猛烈一顫:“這邊炕太小了,我們躺不下,換不了的,我們不換!”
陳西雙擦得香香的手攥緊,哀求的眼神瞅著笪燕。
仿佛成了巫婆的笪燕:“……”
.
“都少說兩句。”王寬友像個領導者, “有了身份號就注定不會再有普通平淡的生活,克服恐懼是第一步,遲早要習慣,除非是不認為自己還有下個任務。”
陳仰嘴一抽,這次八成就是王寬友給新人做的科普。
說話穩,要害也抓得很準,別人被他刺到了還覺得他是對的。
笪燕被王寬友的話堵死了,找不到突破口反擊,她看王小蓓跟小襄:“你們呢?都不說話?這屋子是我一個人住嗎?”
王小蓓隻是哭。
小襄全程都坐在小桌前,指尖劃著桌上的一條條紋路。
小孩子一樣,一直在描摹。
笪燕看她們這樣,孤立無援的感覺衝上心頭,她抹了抹眼睛,壓抑著哭了起來。
屋裡的情況悽慘得不行。
王寬友看了圈同胞們,徵求意見的口吻說:“要不,屍體放到我們那邊?”
陳西雙傻兮兮的:“放哪啊?”
“床底下。”
“……”我死了。
.
陳仰要說什麼,外面有腳步聲由遠及近,走得很快,也有點亂,他把半掩的門拉開一看。
是李平,劉順,張廣榮,他們回來了。
三人一下子吸引走了大家的注意力。
徐定義好奇的問他們:“拜祖是什麼樣?”
劉順跟張廣榮進屋就躺下了,李平回了句:“你們家沒拜過?”
“擺上飯菜,燒紙,磕頭什麼的。”徐定義想了想,“你們是這種流程嗎?”
李平也躺上去:“反正就是拜祖!”
徐定義在炕邊嘮叨:“還有別的吧?”
沒人理。
陳仰朝劉順走過去,腰彎了彎,聞到了他頭發裡的香火味道:“姜大,村長帶你們去了哪?”
劉順閉著眼:“家祠。”
祠堂啊,陳仰昨天在村裡走動的時候沒注意,他習慣的回頭找搭檔的身影,找到就眼神詢問。
朝簡抬了抬眼,沒什麼表情的跟他對視。
陳仰有了答案,抿著的嘴角松了松,這位的觀察力比他強。
轉身的時候,陳仰隨意的提了一句:“對了,姜大,姜苗死了。”
劉順閉著的眼皮一抖。
旁邊的李平直接睜開了眼睛:“誰,誰死了?”
“長得甜甜的那個,”陳西雙插嘴。
李平又問:“什麼時候的事?”
“你們走後不久死的。”
徐定義補充道:“差不多有半小時。”
李平的眼眶徒然撐大了幾分,下一秒就把眼睛閉上了。
而劉順一直沒睜過眼,眼皮也沒停過抖動。
至於張廣榮,他躺得遠一點,後背有一瞬的僵硬。
陳仰把這三人的細微變化都捕捉到了。
不對勁。
項甜甜不是叫錯名字死的嗎?能跟拜祖扯上聯系?
這裡頭會有什麼名堂呢……
“屍體沒了。”王寬友從隔壁回來說。
陳仰心裡咯噔一下,這個任務不是普通任務?他看看屋裡的任務者,加上隔壁的,還剩十二個人。
.
第二天還是凌晨三點半出攤。
上次村長讓他們提前的理由是,外地攤販來得早,好位置快沒了,這次是“都第二天了,不多賣賣,怎麼賺到那個數”。
陳仰懷疑當年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