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張琦被口水嗆到了,握拳抵了下他胸口,“你小子真是,我還不是記掛你。”
陳仰吃著橘子笑,自己康復治療期間沒人探過病,出來沒人接,親朋好友哪個都沒有。
從昏迷到醒來,再到痊愈,這三年多全靠匿名人士贊助醫藥費。
張琦是怕他過不下去。
這樣一個安保人員,不意外能在康復院A區獲得一致好評。
張琦一心要陳仰安定下來,踏踏實實的過日子,非要問他工作方面的打算。
陳仰說他沒有要求。
大學本科文憑不怎麼值錢,隔了幾年再拿出來,就更便宜了。
有個事幹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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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琦問完工作還沒走。
陳仰有種不太妙的感覺,成家立業是捆綁在一起的,後者說了,前者還會遠嗎?
果不其然,張琦就十分自然的嘮起來了:“老弟啊,我在你這個年紀,小孩兒都已經在我媳婦肚子裡啃腳丫了。”
陳仰:“……”
“橘子挺甜,水也多,琦哥是在哪買的?”
張琦不為所動:“我有個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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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打斷道:“琦哥,你出來是辦什麼事?辦完了嗎?”
張琦三十出頭,也就比陳仰大幾歲,卻進入了“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的催婚家長心態。
“家裡有個人,不好嗎?”
陳仰認真的說:“暫時不需要,我自己都沒過明白。”
張琦跟他大眼瞪小眼,瞪得眼都幹了,服氣道:“算了算了,等你想找了再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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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了會,張琦接了個電話要回康復院。
陳仰把他送到門口。
張琦搭著門檻,斟酌著說:“老弟,我覺得你跟昨天出院的時候相比……”
陳仰不動聲色:“怎麼?”
看了他一會,張琦伸手掃過他頭頂,爽朗的大笑道:“感覺長高了,你在康復院裡總是弓著背,耷拉著個腦袋,我都看不出來你有一米八,現在看著有了,哈哈。”
不一樣了,說不上來,希望是往好的方向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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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關上門,臉上的輕松斂去,他走到桌前翻開那本書。
從第一頁翻到最後,又倒著翻,一口氣翻了十幾二十遍,沒有任何發現。
書又被放回了陳仰的房裡。
陳仰發了會呆,去妹妹那屋,坐在書桌邊擺弄她的高中書本。
挺厚一摞,要還活著,現在讀大二。
陳仰拉開對著自己的三個並排抽屜,裡頭除了灰,就是些零碎物品,彈珠,紙板,筆芯,頭繩,糖果紙……什麼都有。
這姑娘有愛收集垃圾的癖好。
陳仰拿起一個紙板甩到地上,又拿起一個,斜砸過去,“啪”一聲脆響,沒打翻。
紙板都打不好了?
陳仰一言難盡的試了幾次,終於把地上那個紙板翻了個邊,他撿起來捏在手裡轉轉,不像是資料或課本撕下來的紙折的。
倒像是什麼故事書上的紙。
陳仰想起答應阿戊的事,就把紙板丟進抽屜裡,起身出去拿手機申請了個微博號“奶片”,用故事的方式完成對他的承諾。
寫完瀏覽了一遍,又讀了讀,改掉錯別字就發送上去。
整個過程裡,陳仰的心情很平和。
似乎那些經歷都是杜撰的,自己就隻是一個說故事的人。
陳仰關掉微博接著發呆,很想找個人討論現實世界的離奇事件,那種欲望比下午醒來還要強烈,他再次撥打趙元的電話。
這回通了。
“誰呀?”
是個女的,聽聲音年紀不大。
陳仰以為是趙元女朋友,或者女同學,親戚,他溫和道:“你好,請問趙元在嗎,我是他朋友,我叫……”
“趙元?”那女聲“啊”了聲,“不認識,打錯了!”
“嘟嘟嘟——”
掛了。
陳仰的臉色沉了下去,打錯是不可能的,他對數字很敏感。
是號碼的問題。
趙元在任務世界寫的那串號碼,落在他眼裡的那一刻恐怕就已經變了,不是對方的真實手機號。
又是規則。
現在趙元聯系不上了,朝簡又不知道住在三連橋哪,要不下樓轉轉吧,家裡越待越冷。
陳仰抓了幾個橘子就去溜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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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連橋一半是商品房,一半是平房帶小院。
陳仰家裡是五層的矮棟商品房,而朝簡昨晚是去的平房那邊,兩個區域中間隔著一條寬闊的青石道。
黃昏下,那一片平房的烏青色瓦頂自成一番美景。
陳仰踏進去,往裡走,兒時的回憶就在他腳下跑了出來,貼著一塊石板一把青苔,往老巷深處竄去。
小時候就覺得平房這邊好玩,也很想住在這裡,有院子,還不用爬樓梯。
陳仰正回憶著,一把嘈雜聲就驚動了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武叔家門前。
嘈雜聲是從武叔院裡傳出來的。
老兩口在吵架,模模糊糊的,隱約提到了武玉。
陳仰考慮到武叔下午的那些話跟用意,就要匆匆離開,冷不丁的聽見武嬸的叫罵。
“慣吧!你就慣吧!她都二十四了,還小嗎?再不找對象什麼時候找?過了三十那能找得到?”
“小玉才畢業沒多久……”
“什麼叫沒多久,都兩年了!這是沒多久?別人畢業就結婚,孩子都會說話了,她幹嘛了你說,女孩子家花那麼多時間撲在事業上有什麼用,關鍵還是要找個好人家,你看她,我一提這事她就掛臉,冷冰冰的給誰看呢,我是她媽,不是她仇人!過年也是想不回就不回,她那樣,有好人家輪到她?!”
“明年再說吧,她工作忙,這次回來心情不是很好,別把她給吵走了。”
“這幾年她哪次回來心情好了?我欠她的是吧?養個閨女給自己找罪受!”
“……”
陳仰越往下聽,表情越古怪。
武叔不是說他進去後的第二年秋天,武玉就找了個對象,兩人是大學同學,感情一直很好,兩家商量了明年六一結婚?
騙他的?
應該不是,武叔跟武嬸吵的那口氣,是著急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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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陳仰坐在武叔家堂屋,抽著他遞的紅塔山,幾句話裡就得出一個結果。
武叔下午是來找過他,這點不變,隻是,談話內容卻少了一部分。
少的那些涉及武玉感情生活。
武叔咳嗽著抽煙:“早早,你來了真是太好了,小玉這會在房間裡呢,你去找她說說話。”
陳仰隔著煙霧迎上中年人看他的眼神,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他心想,下午您可不是這樣。
“我跟她幾年沒見了。”
武叔把臉一板:“這有什麼關系,你們是一塊兒長大的,別說幾年,就是幾十年,也不會生分到哪兒去。”
陳仰把一撮煙灰磕在桌沿:“叔,我去上個廁所。”
“那呢,”武叔指給他看,“門不好關上,你使點勁多關幾次。”
“好。”
陳仰見到院裡的武嬸,掐掉煙對她笑著打了聲招呼。
武嬸目送從小看著長大的年輕人進廁所:“生得眉清目秀的,剪個寸頭都不醜,品行好,也知根知底。”
“我一直把他當咱老武家的女婿,要不是當年出了事在康復院躺那麼久,我估摸著現在他跟小玉孩子都有了。”
武叔把屋檐下的兩雙鞋收進來,橫眉豎眼的喝道:“各有各的命,說這些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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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壓根就沒尿意,他在廁所待了會調整好情緒,衝衝馬桶洗個手出去,直奔武玉房間。
敲了有一會,武玉才給他開門。
陳仰見到武玉的第一眼,一股陌生的感覺就毫無防備的衝進他腦海。
房裡的這個女人,輪廓上有他記憶裡的痕跡,細看發現變化其實不大,就是長開了。
氣質卻跟幾年前沒有一絲重疊。
就像是……兩個人。
武玉的腳邊趴著一條狗,看不出是什麼品種,一聲不叫,隻是盯著陳仰。
一直盯著。
眼球都不帶轉的。
陳仰第二次體會到這麼濃重的違和感。
第一次是在朝簡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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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玉的房間擺設還是陳仰出事前那樣,都是舊的,沒換過什麼新東西。
陳仰沒記錯的話,這間房裡的家具位置四年都沒挪動過。
房間的主人似乎並不在意這些。
陳仰的視線極快又細心的掃過每個角落,匯聚到衛生間外水池邊的女人身上。
她在給他洗杯子,水龍頭開的非常小,細細一條。
很節制。
這個想法不由自主的在陳仰心底蹦出,幾分鍾後擴大。
因為武玉給他倒了水,裝的很少,少的出奇,堪堪隻過杯底。
以前的武玉在生活上很隨性,吃飯不是吃多少裝多少,都是裝多了吃不掉剩著,喝水就更不用說了,倒一杯在那,喝兩口涼了就倒掉,重新倒,有時候又忘了,再倒熱的。
如今這樣……像是武玉潛意識的行為。
這年頭也沒有什麼旱災,不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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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若有所思的看著杯子裡的水,餘光瞥向武玉,發覺到了什麼,呼吸快了幾分。
武玉坐的位置是房間最好的視角。
整個房間就開著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