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火堆旁隻有柴火燃燒的劈裡啪啦聲,帶著現實的煙灰味道。
陳仰站起來活動活動身體,火光能照的地方有限,照不到的區域全是黑的,樹木都鬼魅了起來,他沒多看,趕緊坐回去,縮在少年身邊。
哪怕對方睡著了,陳仰也覺得有安全感。
陳仰把上半身往火堆前湊湊:“周老師,我們來聊聊天吧。”
周老師看青年映在火光裡的臉,比自己年輕幾歲,眼睛很亮,心態也好的出奇,來小島上旅遊碰到這麼恐怖的事,還有心思聊天。
不像他,都要瘋了。
陳仰隨意道:“劉嬸之前跟我說,島上有的地不能用,似乎有隱情,她沒往下說。”
周老師抓著一縷縷貼在頭皮上的湿發:“是有,都在那一片,隱情也沒別的,就是不長東西,種什麼都不長。”
陳仰踢踢少年的腳,讓他留心,嘴上接著問周老師:“那是怎麼回事?”
周老師說:“不知道。”
陳仰:“……”
正失望的時候,聽周老師來一句:“不過我聽過一個傳言。”
他立馬打起精神:“什麼傳言?”
“那時候我還沒出生,島上有一家想修房子,男主人去那一片挖土。”周老師回憶道,“當天晚上男主人做了個夢,夢到一群不認識的男女老少圍著他家房子跳舞。”
“第二天早上男主人跟他媳婦說了。”周老師的湿衣服貼著身體,皮膚上面起了層雞皮疙瘩,“他媳婦也說做了那個夢。”
四周的溫度霎那間就降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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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屏住呼吸:“然後呢?”
“沒過幾天,他們家兒子在外面的玩的時候出了事,死在了水溝裡。”周老師陷入回憶,“大家傳是土裡有邪物,誰也沒再去挖過那裡的土,走路也繞著走,甚至有的提都不敢提。”
“挺荒謬的,陳先生,你就當個打發時間的笑話聽吧。”周老師說。
陳仰跟他同時說:“在哪,帶我們去!”
周老師怔了好幾秒,語氣有些硬:“陳先生,我知道你們來島上旅遊是想看點新奇的,可現在這種時候,你怎麼還……”
陳仰和和氣氣道:“你誤會了,我們讓你帶路,隻是想快點離開這裡。”
周老師不明白:“這兩者有什麼關系?”
青年不回答,顯然是有難言之隱。周老師沒有強人所難:“我可以帶你們去,可是晚上不行,雖然我是在島上長大的,但我隻在山林外圍活動,這裡我就沒進來過,不熟悉,天亮才好認路。”
“那我們就在這待著。”陳仰說,“火堆不能燒太久,周老師,你衣服差不多幹了就把火滅了吧,我跟我弟弟先睡了。”
“好。”周老師看一眼很好說話的青年,又去看自始至終都沒開過口,相貌極為出色的少年,蠕動了幾下被海水泡白的嘴唇,“陳先生,你們離開島的時候……能不能帶上我?”
陳仰呼吸停了半拍,裝作沒有聽見。怎麼帶?進來由不得自己,出去也是一瞬的事。
他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快一點完成任務,阻止這場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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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靠在樹上睡著了,腦袋往一邊歪,及時被拐杖撥回來,倒在了少年人的肩頭。
周老師看到這一幕,多瞧了兩眼那個少年,沒料到那樣寂冷的氣質還會照顧人,對方面無表情地看過來,他慌忙閉上眼睛。
同一時間,張延跟趙元逃跑途中撞到一起,一個顧不上道歉,一個顧不上咒罵,兩人瘋了的逃,現在不知道跑到了哪,隻知道是片沒進過的林子。
他們已經走了很久!
“是那……那個吧?”趙元顫顫巍巍地說,“我們遇到鬼打牆了。”
“不是。”張延搖頭否定道,“鬼打牆我上個任務遇到過,不是這樣。”
趙元:“那我們為什麼走了這麼久還在這裡?”
張延說不上來原因,那會他一踏進來,就感覺這片林子不對勁。不是鬼打牆,他們沒有在原地打轉,就是出不去,林子有這麼大嗎?
趙元現在就覺得自己寧願喝糞水,在山下跟怪物們待在一起,也不要留在這裡,他加快腳步,左邊突然傳來一股阻力。
“你幹嘛在我後面拽我?”
“什麼?”
“我說你別拽我,”趙元煩躁地說,“你拽的我都走不好了。”
背對著他的張延轉過身:“我不是在你前面嗎?”
趙元兩眼一翻,要暈,被張延一巴掌扇醒。
“沒人拽你,是樹枝勾到了你的衣服,自己看!”張延指著一處低喝。
趙元傻逼逼的:“樹,樹枝?”他飛快的往後看了眼,還真是樹枝,“靠……我要嚇死了……啊!”
剛回魂,趙元又是一聲大叫:“背後有聲音!”
張延是真的煩了,他又想到自己被對方利用差點死在怪物手裡,口氣差到極點:“你他媽能消停會嗎,沒聽過風吹樹葉?”
“不是,絕對不是,這回你信我,”趙元要哭了,“你回頭看看,回頭看看啊。”
張延不管趙元,繼續在林子裡找出路,走了一會聽對方還在說那東西一直跟著他們,他就回了下頭。
看見什麼,張延的瞳孔一縮,是一個模糊的影子!
“我沒騙你吧,我們被盯上了……”趙元沒說完,張延就往影子那邊走,他驚得眼珠子往外突,“回來!你走錯了!快回來!”
第16章 多曬太陽會長高
張延在第一個任務裡跟鬼打過交道,他是普通人,也怕,卻是那種有所了解,有預料的怕。
所以他迎上了那個影子。
然而那不是鬼,是還沒變異的人,阿戊。
這讓張延很詫異,其實在他看來,鬼比人簡單多了,人才是最復雜,最變幻莫測的。
阿戊說他也是被追進來的。他還說這裡因為地形的原因,夜裡很難出去。
趙元完全相信這個腼腆的,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尹島人:“原來是這樣,難怪我們怎麼都走不出林子。”
張延不像他那麼單純:“阿戊,你對這裡很熟悉?”
“也還好,就是來過幾次,”阿戊撓撓臉,“我沒記錯的話,前面就有個比較大的樹洞,我們可以躲進去。”
趙元一喜:“那我們去吧!”
張延沒有作聲,直到阿戊給他們帶路,他才低聲對趙元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趙元結巴了:“怎,怎麼?”
張延問道:“為什麼我們跑進來,偏偏就遇到了他?”
趙元說:“碰巧吧。”
張延又問:“那他跟在我們後面,也是碰巧?”
趙元腳步頓了頓:“……不是跟在我們後面,是走的沒我們快吧。”
前面的阿戊回頭喊:“你們怎麼不走了?”
“來了!”趙元扯張延,“跟上吧,我們是兩個人,他是一個人,要怕也不是我們。”
張延盯著阿戊的背影眯了眯眼:“說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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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洞很大,三個成年男人擠在裡面。一夜無事。
林子裡才有一點稀薄的晨光,阿戊就一改昨晚的態度,催張延跟趙元離開。
“白天這裡容易進來,藏不了的,我們必須快點走。”阿戊說。
趙元小聲對張延說:“昨晚什麼事都沒有,是我們想多了。”
張延把頭上的衝鋒衣帽子拉下來:“走吧。”
阿戊帶著一個布包,裡面有一點水跟吃的,他很大方的拿出來分享。
趙元吃著他給的餅:“你有碰到其他遊客嗎?”
阿戊搖搖頭。
趙元“哎”了聲:“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活下去。”
阿戊的眼圈通紅,滿臉哀傷:“這座小島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了。”
“別想了,”趙元拍拍他的肩膀,“走一步看一步吧。”
阿戊吸吸鼻子:“嗯。”
張延落後一點:“阿戊,還有多久才能出這片林子?”
“快了呢。”阿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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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們迷路了。
阿戊提議三個人分頭走,一人走一條路,一路走一路做記號,要是其中哪個走出去了,剩下兩人就能跟著記號出去。
趙元猶豫不決。
張延把背包往上提提:“我贊同阿戊說的,這是最好的辦法。”
趙元聽張延都這麼說了,隻好同意:“那好吧,分開走。”
於是三人三個方向。
趙元,東,張延,西,阿戊往南。
南邊那條小路上,阿戊慢慢悠悠的走著,臉上掛著愉悅的笑,嘴裡哼著不知名的曲子。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古怪而悠長的調子戛然而止,阿戊轉過頭,眼底一閃而過獰色,露出來的是驚愕:“張先生,你怎麼在這裡?”
張延雙手插兜,站在原地沒動。
阿戊擰著秀氣的眉毛,輕聲說:“你為什麼沒往西走呢?”
張延走向他。
阿戊開始往後退。
張延心頭的推測被他這個舉動證實,忽而溫和的笑了笑,趁他短暫發愣之際,握成拳頭的手從兜裡拿出來,兇狠地把他敲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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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東邊有震耳的叫聲,趙元驚慌大喊:“救命!救命啊——”
張延沒立刻趕過去,而是不快不慢的去西邊走了走,確定阿戊指的三條路,隻有他自己那條是安全的。
另外兩條都有沼澤。
趙元陷在沼澤裡,隻有半個身體在外面,還在不斷往下陷。
張延過來時,見到的就是這麼個畫面,這在他的意料之外,他還以為趙元現在已經被沼澤吞了。
趙元逐漸加深的絕望在張延出現後就停住了,他小小的吸氣,竭力讓自己全身的肌肉放松:“張延,延哥,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張延沒說話。
趙元意識到什麼,眼裡迸發的光彩一點點變暗,他把剩下的求救祈求都咽下去,滿臉灰敗。
張延走了,趙元瞪大的眼睛裡一片黑色。
完了。
我要死了。
趙元眼神空洞的等死。
不知過了多久,一根藤蔓大力甩過來,砸到趙元的腦門,他疼的清醒過來。
“抓住。”張延去而復返,手攥著藤蔓另一頭,剛毅的臉上沒什麼暖意跟耐心,“我數到三。”
趙元連忙抓上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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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離沼澤以後,趙元就跟做了個噩夢裡的夢中夢一樣,冷汗涔涔的,嘴裡反復說著“哥”“好人”“救命之恩”等字眼。
“行了!”張延踩著昏迷的阿戊,“這個人明顯要害我們,又不能直接出手,在從他身上挖到想要的線索之前,我不能弄死他,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底牌。”他直白道,“我救你,隻是想他要是再出手,還有你這個肉盾可以擋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