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突然靜下來,海水拍打船體的聲音帶起顛簸晃動,侵蝕著大家的神經末梢。
陳仰整個人還是懵的,他才出院十個小時左右就碰上了這種事。
“我想問一下,”就在這時,船艙裡響起柔柔弱弱的聲音,是周曉曉,她把一直攥在袖子裡的手松開,“這個跟我來這裡有關系嗎?”
眾人的目光都挪過去。
周曉曉手上有張白卡,趙元跟黃青都變了變臉色,默默把手伸進口袋裡,拿出同樣的東西。
三張白卡,前後光溜溜的。
兩三秒後,他們眼睜睜看著那三張卡上面憑空浮現一個數字,接著又是一個……直到第七個才停止。
三串七位數的數字,開頭都是0,後面全不一樣,尾數也不是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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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瞪著那三張卡,想起李躍送他的那本書裡掉出來的東西,除了數字不同,其他沒區別。
“啊——”周曉曉突然尖叫著扔掉白卡。
被扔到地上的白卡靜靜躺著,朝上那面是周曉曉的臉,五官清晰,一雙眼帶笑,皮膚白嫩光滑,唇邊還有小絨毛。
活人一般,好像下一刻就要開口說話。
抽氣聲四起,趙元跟黃青紛紛把自己的卡轉過來,看到了各自的臉。
氛圍轉瞬間變得驚悚,周曉曉三人恐慌無措。
周曉曉淚流滿臉精神恍惚:“之前那東西上面什麼都沒有的啊,沒有數字,也沒有,沒有臉,我明明記得什麼都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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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不敢再看趕緊把卡收起來:“所以我們進這鬼地方真,真的跟它有關?太可怕了,重口味電影裡都不帶這樣玩的。”
“操,這玩意不知道怎麼到老子身上的,他媽得就是想不起來了!”黃青大吼大叫,他想把卡掰斷,手卻抖得不聽使喚。
“……”
張延看了眼一張張蒼白絕望的臉,跟第一次見到這東西的自己一模一樣,他給出官方的解釋:“這是身份號。”
“每個人都有一個,帶著才能進來,丟了就進不來了,進不來的話……”他頓了頓,沒往下說。
沒人追問,他們不敢,也不想。
身份號的叫法聽起來毛骨悚然,仿佛他們已經成了這個詭異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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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除了兩個老人,新人裡頭,陳仰跟少年都沒暴露身份號。大家也沒在意,因為不帶身份號是進不來的,這是規則。
沒人知道陳仰的心裡如同揣著一鍋煮沸的水,他根本沒帶身份號,也沒有。
書裡那個是李躍的,不是自己的。
還有……原來那個淺印子不是什麼圖案褪色,是李躍的臉。
陳仰的手有點顫,他怕被人看出異樣,快速把手塞進兜裡,不動聲色地扭頭問張延:“身份號能轉給別人嗎?”
張延搖頭:“不能。”
“轉了會有什麼後果?”陳仰又問。
張延看他一眼:“那要轉了的人跟被接管的才知道,怎麼?”
“隨便問問。”陳仰兜裡的手不顫了,冰冰涼涼的,“那你的身份號是幾位數的?”
周曉曉跟趙元黃青也好奇的看向張延。
“跟你們一樣,七位,林月也是。”張延道,“別的我還在摸索,我隻清楚一點,越早進來的人,身份號上的號碼越靠前。”
陳仰深吸一口氣,張延跟林月已經是第二次進來了,還跟新人一樣是七位數。
那身份號是三位數的李躍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李躍給他書的時候,雖然溫柔的笑,可臉部肌肉卻有些僵硬,表情並不自然。
李躍不是無意把這個叫身份號的東西塞那本書裡給他,是有意為之。
他被李躍坑了。
陳仰的腳底竄上來一股涼意,他能進來應該是碰過了那東西,李躍給他了,不會就是他的了吧?
現在想這些也是白想,等他見到李躍再說。
還有那本書,回去也要翻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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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仰滲著虛汗的後背靠著船壁,腦袋小幅度歪了歪,眼角不易察覺的瞟向少年,從出現在碼頭到上船,再到扯出身份號的話題,他始終都沒開過口。
但是,周曉曉拿出白卡的時候,少年的呼吸扼緊,盡管轉瞬即逝,還是被習慣察言觀色的陳仰捕捉到了。
顯然他沒有那東西,並且對相關信息一無所知。身上沒有,家裡也沒有,沒聽過,沒見過,什麼都不知情。
陳仰懷疑少年是被自己牽連進來的,有待確證。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不就是……黑戶?
陳仰的心底深處咕嚕冒上來內疚的情緒,下一刻就嘆口氣,他也好不到哪去。
嚴格來說,自己同樣是黑戶。
這麼想著,兜裡的指間猝不及防多了一物,陳仰意識到是什麼,全身的血液驟然凝固,半響才將那東西拿出來。
身份號019。
反面不再是李躍模糊到看不清的臉,是他自己。
第2章 多曬太陽會長高
張延幾人都看著陳仰手裡的身份號,陳仰遮住那串數字,瑟縮著肩膀滿臉悚然:“同樣是身份號,同樣有頭像,這個上面的太逼真了,就跟從臉上扒下來的一樣。”
幾人:“…………”
陳仰見他們躲瘟疫似的收回目光,閉口不談這個話題,目的已達到,他立即把身份號收起來。
這東西就是燙手山芋,不能讓大家知道他的身份號是三位數,更要瞞住這是別人轉給他的。在這種時候,特殊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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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張延忽地問,“你們來之前有沒有碰到什麼奇怪的事情?”
“不合理的行為。”他盡量的解釋,“就是平時絕對不會做的事,突然做了。”
回應他的都是搖頭。
張延皺皺眉,若有似無的跟林月交換了一下眼色,嘆息道:“那就可惜了,如果遇到了那種事,有可能跟這一輪的任務有關。”
陳仰不由得想到了試吃的面包塊,心跳漏了一拍,這會他發覺自己隻記得味道難吃,怎麼都想不起來推銷員的樣子,那部分記憶片段像是被整個挖走,缺掉了一塊。他屏住呼吸想,任務有關?胃裡都消化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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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下山,天漸漸黑了,蒼茫的夜幕跟幽深的海都被神秘裹住,總感覺有什麼蟄伏已久,危險隨時都會來臨。
陳仰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現胃不疼了,灼燒感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把背包拿下來放腿上,正要拉開拉鏈翻翻包裡有沒有能用上的東西,旁邊就有聲響。
少年站了起來,拄拐往門口走。
這動靜登時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張延好心提醒的口吻道:“你最好不要擅自行動。”
少年置若罔聞。
“找個人跟你一起。”張延對著他的背影說,“假如你一個人去,我們沒辦法確定回來的就是你。”
這時林月又冷冷往下接:“我跟張延的第一個任務是厲鬼找替身。”
霎那間,一股寒意席卷整個船艙。
周曉曉黃青趙元三人都沒說話,他們不知道船員跟船老大,以及那個催促他們上船的中年人都是什麼身份,況且可能還有鬼呢。
大晚上的,海上逃也逃不了,還是待在船艙裡好。
“噠——噠——”
清冷的拄拐聲快要到門口的時候,陳仰背上包起身:“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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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船艙,少年搭著拐杖看大海,不知在想什麼。
這裡的季節跟現實世界一樣,晚上有些冷,海風很大,鬼哭狼嚎一般,陳仰囫囵的搓臉,壓低聲音說:“你是要撒尿還是……”
話聲猛地一停,他閉上嘴,迅速朝甲板一側望去。
海風把那邊的談話聲送進陳仰耳膜裡,若有似無,他垂眼凝神聽。
“咱們小尹島就沒來過外人,你拉什麼遊客?”
“我這次出島玩了一把,手氣他娘的太黑了,就這一批,隻待兩天,成哥,這錢你拿著。”
“大富,我倆什麼關系,不是錢的事,大家伙是出來拉東西回去的,你說你,哎,在船上了都,隻能上島了,戚老婆子那邊我不管,你去跟她說。”
“成!”
“到了島上,你要看好那些遊客,尤其是那個殘疾人,都那樣了上島幹什麼?出事了怎麼辦?”
“現在的小孩子,誰知道怎麼想的,自願來島上玩的,一看就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不知天高地厚,真出了事跟我們也沒關系。”
“話是那麼說,不過最好不要有事,戚老婆子菩薩心,不希望島上出亂子。”
“知道了知道了!”
“行了就先這樣,你去歇著吧,我讓小李守夜。”
風裡有煙味,越來越濃烈,跟這艘船一樣的粗糙劣質。
那兩個人過來了!
眼看沒地兒躲,陳仰情急之下後退幾步把船艙的門打開,不顧裡面張延幾人詢問的眼神再把門關上,故意弄出很大的響動。
昏暗中傳來急促厚重的腳步聲,是那個叫大富的中年人,他大聲喝斥:“誰?”
陳仰縮縮脖子:“大叔,是我跟我弟弟,我們想上廁所。”
少年就跟沒聽見似的,對弟弟二字毫無反應。
中年人扭頭朝旁邊滿臉絡腮胡的船老大成哥嘰裡咕嚕兩句方言,他把煙頭丟海裡,瞪著陳仰吼:“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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廁所就是一個洞,很簡陋。
中年人在外面看守,陳仰的眼睛在周圍梭巡一會,無意識的看著少年放在褲子拉鏈上的手,眼神沒怎麼對焦,發起了呆,等他回神的時候,見對方半天都沒解褲子,他頓時警惕起來:“怎麼了?有發現嗎?”
少年隱隱咬了下腮幫,口中蹦出三個字,不容拒絕,霸道得很:“轉過去!”
陳仰:“……”
不是啞巴,會說話,發音沙啞,生硬幹澀,給他一種不是很自然的感覺,就像是……很長時間沒開口說過話了。
陳仰收回飄散的想法背過身,不由自主的說:“現在要是你一個人出來,就算回去還是你,他們也會起疑心,覺得你不是你了,畢竟大家都是臨時組隊,誰都不了解誰,也沒辦法證實。”
回答他的是一串水聲,很流暢,水流也沒分叉,腎很好。
陳仰聽的來了一點尿意,索性吹起口哨給自己添把火,上個廁所不容易,幹脆這次解決了,就能撐到下船。
背後流暢的水聲頓住,又快了點。
陳仰沒興趣開玩笑,隻道:“那個張延跟林月是第二次做同一個任務,經歷過生死的,但他們之間的關系並不親近,連普通搭檔都算不上,林月對他有忌憚,說明他不是外表看起來那麼可靠,會很偽善,他最危險,要小心他。”
“林月又冷又傲,不好說話,還有點神經質,大概是第一個任務導致的,但如果要合作的話,可以選她。”
“周曉曉那姑娘心思還是蠻多的,她知道自己的優勢,也很會用,不過我感覺她要適得其反,黃青暴躁易怒,嘴厲害人不行,容易出事,趙元是幾個人裡面最單純的,什麼心思都寫在……”
陳仰乍然一愣,猶如一盆冷水澆下來,他臉上的血色褪去,手腳發抖,在他的感性領地,這個少年是跟另外幾人是不一樣,但必要的理性防備還是有的,不該這麼信任。他竟然隨意就把自己的分析說了出來。
為什麼會這樣?
陳仰一臉復雜又怪異地蹙了蹙眉,轉頭去看不知何時整理好褲子的少年,他認真地靜靜看了片刻,記憶裡還是沒有對上號的。不論是他的同學,小妹的同學,還是巷子裡鄰居家的孩子,病友,都沒有誰能跟少年重疊。
可他卻又覺得對方不會害自己,沒來由的那麼覺得。
一個陌生人讓他放下警惕,這不太好,很微妙,但現在的處境,其他人更危險。
少年對陳仰謹慎的探究跟怪異視若無睹,他握住拐杖,剛邁出一步,衣服就被拉住了。
“先別走,等下我。”陳仰隨便一抓,正好扯到了少年的衣服兜,力道不小。
少年掙脫間,兜裡掉下來一個白瓶子,咕嚕嚕滾到了陳仰的腳邊。
是藥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