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錚努力讓自己語氣好一點,忍著惡心解釋,“剛才我是在給我、我……我親舅舅,血緣上的親舅舅打電話。”
遲錚不得給之前的謊打補丁,隨口亂扯,“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休學專門來你們城市?因為他在這邊,可以照顧我,所以……一會兒你見了就知道了,他和我長得有三分像,你看了就知道,我們必然是血親。”
聽到“親舅舅”兩個字後千途臉色瞬間就好看了許多。
遲錚忍不住挖苦,“千途……你自己說的吧,還沒怎麼呢不能的冒犯我,剛才算什麼?”
“貸款吃醋?”遲錚終於將千途拉了起來,發燙的皮膚讓遲錚皺眉,“還沒怎麼著呢,已經不高興我跟別人說話了?”
千途自己也覺得沒意思,“不是……”
“隻是從沒聽到你用那個語氣說話,聽得出來你們很熟悉。”千途比遲錚還記得他編的鬼話,“你之前沒說有這樣一個親戚的,再說我也沒吃醋,我憑什麼……”
千途咳了兩聲,遲錚打斷他,“走了,校醫院在那邊?你帶我去。”
不想千途莫名的很堅持,說什麼也不肯去校醫院,堅持回自己家,哪怕遲錚說了如果他不去看醫生自己就不會陪他回家這種話後,千途依舊堅持。
遲錚無法,隻得聽千途的。
千途家距學校很近,平時都是步行回去,但今天遲錚是絕不可能讓他走回去了,兩人打車回去不過五分鍾的車程,別墅門口空空如也,岑天河還沒來得及趕過來。
遲錚陪著千途進了家門,千途熟門熟路的取了兩片藥放進嘴裡,皺著眉去接水,這逆行操作看的遲錚嘴裡也跟著發苦,他受不了的快速接了半杯溫水遞給千途,千途一口喝了下去,舒了一口氣。
“你回家吧。”千途聲音悶悶的,“真的會感染……”
“你。”遲錚是越來越能體諒夙辭當年的苦了,面對一個說不聽打不得的叛逆期半大孩子,真是能讓人隨時冒火,“你燒這麼熱,不看病,自己不知道吃了個什麼藥,然後還不讓人看著,你還說你以前總感冒,你以前每次都是這麼應付的?”
千途額頭都燒紅了,遲鈍的抬頭看著遲錚,點點頭,“對啊。”
遲錚一時語塞,有點後悔,不該這麼問一個福利院長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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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途反而笑了,聲音悶悶的打趣遲錚,“你在敏感什麼?以為傷到我脆弱的內心了?”
“我有時候覺得你可能吃的苦比我要多。”千途又給自己多接了一杯水,慢慢喝著,“比起我,你敏感多了。”
遲錚垂眸,沒法接話。
“跟你說了也沒什麼,我心裡是有數的,如果真的嚴重,我會去醫院的。”千途坐下來慢慢地說,“別猜測我是怕打針什麼的,我沒那麼膽小,也沒那麼精細……”
千途喉嚨不太舒服,喝過水後聲音依然啞啞的,“你知道,我是福利院長大的吧?”
遲錚點頭。
“我們福利院也有一個小小的診所,在我十二歲之前,診所單獨承包給別人的。”千途回憶著過往,緩緩道,“那個小診所也對外接診,但附近診所很多,所以我們福利院診所平時病人不多。”
遲錚差不多猜到了什麼。
“所以診所的利潤,基本全從我們福利院拿的。”千途回憶著,“但我說真的,不是在自我安慰,我們那個福利院伙食和其他的設施都蠻好的,我們不是那麼容易生病的。”
“所以偶爾生病,都會被那個診所小病大治。”
“每次感冒,不管輕重,大夫都會給輸液,至少七天。”千途露出個真正年少老成的笑意,“為什麼這樣,你肯定明白的,福利院的各種批款是最好申請的,誰會忍心克扣一群可憐孤兒的醫療錢呢?用藥越多,利潤肯定就越大……”
遲錚臉色變得有些僵硬。
“我一年會感冒至少五次,每次都要輸液很多天,這樣幾年下來,我感冒的次數越來越多,每次也更難治愈了,我沒學過藥理,不能把這其中的關聯說的很清楚,但我會變得體質差,和過度治療大概是有關系的。”
千途見遲錚臉色不好,轉了話口,“不過那隻是十二歲之前的事情了,後來有人來查,發現那家診所根本就資質不全,裡面的醫生也算不上醫生,算是他們把我們福利院騙了,後來就把那家診所請走了,具體怎麼處罰不清楚……再後來我們福利院的院長幹脆決定不要院內診所了,我們再生病都是去附近的正規醫院治療,很少再輸液,院長和老師們也有陰影了,像是感冒,很多時候都是他們自己給我們衝藥,逐漸好很多了。”
“我現在身體完全沒問題的。”千途認真道,“真的,畢竟年紀小恢復快,輸液而已,不管輸多少,早就代謝下去了,不是大事,也沒任何後遺症,現在感冒自己吃藥就完全能扛得住了。”
千途不太好意思,“但多少留了一點點心理陰影,我不是很喜歡去醫院,也不喜歡輸液,沒什麼,隻是我自己矯情而已。”
“不是你的錯。”遲錚打斷千途對自己的嚴格道德審判,“別說了。”
不是千途的錯,不是福利院的錯,不是大乾元的錯,全是自己的錯。
不怪任何人,但凡自己能早早找到千途,什麼事兒都沒了。
遲錚不想無事生非的生氣讓千途困惑,他壓著心口的怨氣,問道,“不是說家裡有溫度計嗎?我去拿,你不願意看醫生,總要測一下體溫吧?萬一很高的話,我會帶你去看醫生,你再說什麼也不行。”
千途自知燒的並不高,也不怕測體溫,“在我樓上床頭櫃的抽屜裡,你要去拿嗎?”
不等千途說完遲錚往樓上走了。
不是第一次來千途臥室了,千途臥室不很大,收拾的很幹淨,打開床頭櫃抽屜,裡面分門別類的放著各類小生活物品,遲錚很容易拿到了溫度計,遲疑了下,忍住了細看看千途私人物品的想法,關上抽屜,又打開一旁的衣櫥,拿了一條毯子下樓去了。
客廳,千途躺到了沙發上,發紅的額頭抵在沙發扶手上,眉毛微微皺著,很不舒服的樣子。
遲錚心裡有點著急,但也沒說什麼。
說什麼?
自顧自不管他的抗拒,打著為他好的名義把人勸到醫院去?
或是學電視劇裡的傻逼霸總,把人硬抱到醫院送到特護病房裡去?
遲錚心中有個聲音在質問自己:
早幹嘛去了?
現在裝什麼呢?
千途長到現在脾氣很好性格很好,完全是他天性使然,但隻看他不正常的飲食和不科學的就醫習慣就知道,他這些年過得並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這不是自己一次兩次的照料就能改過來的,每個人心口的陳年疤痕都是終身印記,畢生難消。
遲錚拿著毯子走到沙發旁,抖開毯子蓋在千途身上,“冷?”
千途低著頭不知道說了句什麼,過了一小會兒才睜開眼,不再蜷著,在沙發上躺好,將毯子扯過脖頸,啞著嗓子說,“謝謝……還給我拿了毯子。”
遲錚沒說話,拿個毯子而已,謝什麼。
千途見遲錚不說話,抬頭看了過來,看了片刻,眼中漸漸帶了點笑意,“不客氣。”
遲錚沒繃住,笑了下。
“因為我跟你說了那些話,你不開心了是嗎?”千途總是能察覺到遲錚情緒上的細微變化,他靜了會兒,“所以我不喜歡提一些不好的事情,場合不對,氣氛不對,唐突的聊自己小時候的事情,突然破壞本來很好的氣氛,讓別人掃興。”
遲錚現在隻想按下加速鍵,讓千途快點變成夙辭給自己一刀,他一點兒也不想聽千途要為自己本該負責的事情道歉。
“你什麼氣氛都沒破壞,我來這就是照顧你的。”遲錚不想讓千途覺得自責,頓了下,“再說……有什麼氣氛?你都病了,我對個病人能有什麼氣氛?”
遲錚本意是想讓千途少花費點心思在自己身上,老老實實休息不要多想,但這話到了千途耳朵裡,莫名其妙成了詢問句。
千途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嘴角一點點挑了起來,低聲道,“你確定嗎?我隻是病了,你就完全沒興趣了嗎?”
遲錚心口還在被那該死的福利院醫生堵著,他很確定的自己現在是真的沒心情理會千途的調情。
不等遲錚說話,千途問道,“溫度計呢?”
遲錚拿起溫度計,眯著眼仔細的看了看溫度,看到了不知何年何月的一個三十八度七,遲錚更是氣到額頭青筋都要出來了。
也就是說……上次生病,最後一次測體溫過了三十八度。
這麼嚴重,千途之後甚至沒再測一次確定自己的安全。
遲錚臉色十分難看的甩了甩溫度計,確定溫度已經被自己甩到了三十六度才放心。
“遲醫生,溫度要測哪裡?”千途抬眸看著遲錚,“腋下?口腔?還是……”
遲錚:“……”
遲錚確定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非常難看,他看著千途過分年輕的一張臉,靜了好一會兒才道,“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我在問你……”千途反問遲錚,“你不知道測體溫可以不測腋下口腔,還有其他地方嗎?”
遲錚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千途。
千途眼中笑意越來越深,他避開遲錚的注視,終於不好意思了。
遲錚問他,“你選呢?”
“我選的話當然是體外,最方便了,但如果是你給我測的話……”千途沒法看著遲錚的臉說,他側過臉對著沙發閉上眼,“你給我測的話,哪裡都可以的。”
遲錚深呼吸了下,“你贏了,行了嗎?我承認你病了我也可能會對你感興趣,滿意了嗎?可以測了嗎?”
千途終於忍不住了,悶聲笑了起來,他本就呼吸不順,這會兒笑起來更吃力,整個後背都跟著起伏,遲錚給他拍了拍後背,順便把溫度計給他放在腋下,“別鬧了,半天還沒測……你老實五分鍾。”
千途雖然自己也不好意思了,但勉強算是贏了,他清了清嗓子,覺得可以乘勝追擊享受一下戰利品,他往前靠了靠,枕在沙發扶手上,認真看著遲錚的臉,忍笑,“沒有生氣嗎?”
遲錚搖頭,“沒生氣。”
“那……”千途輕聲道,“不覺得生氣,也不覺惡心的話,是不是因為真的對我有點興趣?”
遲錚抬眸看著千途,想了片刻,緩緩道,“你長得好看,性格也很好,喜歡你,對你感興趣,是很容易的事。”
不等千途說話遲錚馬上道,“你也許應該用這套準則套在我身上,好好審視一下我,是不是值得讓你很容易的喜歡上。”
千途安靜了一小會兒,像是真的在思考,片刻後搖頭,“不是,我不是很容易的喜歡上你的,但你不會信。”
病中的千途比往常還要坦誠,“我沒很容易的喜歡過別人,你是第一個,我不會對一個很容易喜歡上人說剛才那種話,我沒那麼……”
“我不是說你隨便,我是說我。”遲錚習慣性的給千途潑冷水,“再多了解我一點吧。”
千途皺了皺眉,高熱影響了他的發揮,還沒等他想到能完全反駁千途的話,門鈴響了。
千途迷糊中依稀聽到遲錚好像是說了一句髒話。
“岑天河,他名字。”遲錚介紹道,“我就不讓他進來了,我去打發他。”
千途不可置信,“你親舅舅,這麼晚了替你送行李,你都不讓他進來嗎?”
千途震驚於遲錚這冷漠的親屬關系,坐了起來,尷尬道,“別這樣吧,我至少應該打個招呼?這畢竟是我家,這真不合適……”
“別動。”遲錚煩得要死,“行,我讓他進來,正好讓你看一眼,他是不是長得和我有點像。”
遲錚起身開門,不等他先警告岑天河幾句,門外岑天河滿臉自來熟的陽光笑意,“頭一次來,不知道買什麼,我買了一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