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他一眼,倒是有心了。
葉勉正埋頭嗦著面,過了好半晌卻沒見對面動靜,抬頭一看,隻見莊珝正端著酒杯盯著他看,目光有如實質一般掃在他身上。
葉勉咬斷嘴裡的長壽面,“你這麼看著我幹嘛?”
“無事。”
莊珝收回目光,隨即將葉勉眼前的醒酒湯端起,手一揚潑在地上。
第69章 花前月下
莊珝潑了葉勉的醒酒湯, 又抬了抬手示意圍著的侍人全都去院子外頭站著。
“你做什麼?”葉勉略有些不安地問他。
莊珝給他倒了一杯酒,淡淡道:“把你灌醉, 然後趁你之危。”
葉勉不屑地“嗤”了一聲, “你倒是敢。”
“知道我不敢,你還怕?”
葉勉一噎。
莊珝端起自己的杯子,緩緩道:“這是光祿寺造的御酒‘秋露白’, 是秋夜露水繁濃之時,淺盤置在崖壁上倒懸的草葉下收取露汁而成,十分的不易得,現下隻這麼一小瓮,皇外祖母全賞了我, 如今算你有口福,卻不必被這醒酒湯給糟蹋了。”
葉勉一愣, “天上瓊漿, 人間玉液”說的可不就是這秋露白嗎,拿起酒杯置與鼻下聞了聞,果然清冽绀香以極。
“這麼稀罕精貴的東西,太後娘娘居然全賞了你, ”葉勉嘖嘖咂舌,真夠得寵的,想了想又探問道:“難不成又有事求你了?”
莊珝轉頭輕笑,譏諷道:“當人都與你一般, 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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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這人......”葉勉這兩回確實不大講究, 莊珝損他,他也駁不出什麼花樣來,遂訕訕地閉了嘴。
莊珝看著他又道:“既是賀生的祝酒,自然要最好的,我前幾日特意進宮從皇外祖母那裡討來的。”
葉勉皺了皺眉,“都說我不在意賀什麼生辰了,你怎麼又鬧去宮裡,現下你皇舅舅一家子指不定怎麼想我。”
莊珝嗤了一聲,“與你有何幹系,你那臉面頂多能換兩缸猴兒釀,也值當我進宮跑一趟。”
“......那你做什麼拿來與我賀生?”葉勉瞪著杏眼氣道:“去去去,叫你的人把猴兒釀拿來,別糟蹋了你的好東西。”
葉勉急了,莊珝也不甚在意,淡道:“誰說是給你賀生了,你又不願做壽。”
葉勉都被他繞暈了,“不是你說為了賀生才去討得這好酒?”
莊珝點了點頭,淡道:“是,不過是為我賀生辰。”
葉勉怔愣了片刻,好半天才睜大眼睛問他,“你生辰?你生辰是哪個日子?”
“今日。”
“你與我同月同日生?”葉勉震驚了,問道:“你沒唬我吧?”
莊珝瞪了他一眼。
葉勉不大好意思地閉了嘴,他們這時候的人,斷不會拿這個與人玩笑,想了想卻還是覺著不可思議,笑道:“你怎麼不早與我說,我還能準備個賀禮什麼的,現下我哪有什麼能給你。”
“你見過哪個生辰前跑人跟前開口要賀禮的?”莊珝看著他哼了一聲,道:“生辰賀禮不過在於那點子心意,討來的又算什麼,難不成我莊珝還缺什麼?”
葉勉撓了撓腦袋,嘟囔道:“提點一下總行的。”
莊珝瞥了他一眼,半晌才道:“那你以為我為何在你生辰頭兩日就去給你送賀禮?”
“啊?”
“我是想著,略有點心都會打聽打聽我生辰是哪日,好準備日後還禮。”
葉勉訕訕地搓了搓手,看著莊珝無限怨念的眼睛,紅了面皮兒,舉起酒杯道:“以前的事兒咱就不提了,既你我同月同日生辰,那確實值得慶賀一番,不過我先喝一杯與你賠罪。”
葉勉說完,一仰頭幹掉杯中玉釀。
“果真是好酒!”葉勉舔了舔嘴唇嘆道,入喉不辛辣,隻覺口中甘冽,齒頰留香。
莊珝本也不是與他來賭氣的,遂也隨著他喝了一杯,又與他倒滿,換了個話題問道:“那你告訴我,你為何不願賀生,就算葉侍郎不待見你,你母親與祖母總是疼你的,怎麼府裡半點動靜也無。”
“你怎麼還想著這個?”
“嗯,”莊珝擰了擰眉,他對此十分不滿。
葉勉又抿了一杯酒才道:“我祖母說,我娘生我生的十分艱難,最後人看著已經不行了,大夫和穩婆都說隻能去母留子,否則便會一屍兩命,我父親卻死命攔著,說寧可一屍兩命也不能弑妻,後來我娘終是將我生了下來,人卻一直不醒,我們葉府連棺椁都準備停當了。”
莊珝拿著酒杯的手一頓,問道:“後來便好了?”
葉勉點頭,“具體怎麼我不清楚,隻說是四處求人請了宮裡的御醫來看,不過我娘人雖好了,卻還是傷了身子,不然也不會隻有我們兄弟倆。”
“所以,”葉勉笑了笑,“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我父親自此禁了我在府裡的生辰小賀倒也沒什麼不對,便是我自己,知曉了這段,也斷不肯與自己做壽慶生。”
莊珝點了點頭。
葉勉沒說的是,他前世被撞死的那一天農歷日恰巧是大文朝葉勉的生辰日,而醒來的日子又是七月半,每個日子都邪門兒的很,他別說慶生了,這一日他每每想起來都渾身起雞皮疙瘩,恨不得馬上睡下,睜眼就到第二天。
不過他倒沒想到莊珝竟與他同月同日生辰,抬頭見莊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笑問他:“怎麼不說話了,想什麼呢?”
莊珝垂眸,“無事。”
葉勉也不再追問,隻隨意問道:“你往年生辰怎麼過,定是很熱鬧吧。”
“嗯,”莊珝點了點頭,“我母親喜歡熱鬧,我父親又愛排場,每年我與莊瑜的生辰,整個金陵都要披彩,為我們布施祈福的粥鋪在城外要設上幾百個,還會在秦淮兩岸上燃煙花,算是熱鬧吧。”
“真好,”葉勉羨慕地點頭贊嘆。
“還好吧,我幼時喜愛生辰賀壽,大了些便不喜歡了,”莊珝淡道,“我生辰,為什麼要那些不相幹的人比我還高興?”
葉勉噴笑出聲,真是個別扭的小孩兒。
“不過,”莊珝話鋒一轉,“既你不能為自己賀生,那我日後便想法子把我每年的生辰做的更熱鬧些,你每回同我一起,想來能快活許多。”
莊珝抬眼看向葉勉,小聲道:“你雖不在意你的生辰,我卻看不得你在這日子清清冷冷的,我會心疼。”
葉勉心尖兒一顫。
夜風吹過,夾雜著對面那人身上似有似無的清冷香氣拂過面頰,葉勉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嚨轉頭看向另一邊,心裡暗暗吐槽道,怪不得自古以來風流人物都喜歡在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月色已經夠撩人了,眼前這美人比天上的月亮還會撩,這可如何是好。
莊珝又倒了一杯給他,葉勉抬起眼角打量了他一眼,心道,都說城頭看雪,燈前看花,月下觀美人,此話果真不假,莊珝本就長得極好,如此整個人都沐浴在月暈中,更是如仙如畫,恰似誤入凡間。
葉勉仰頭一口喝了杯中酒,打破沉靜,問他:“那你今年獨自來京城便無人與你做壽了,豈不可憐?”
莊珝搖了搖頭,“皇舅舅和皇外祖母要留我在宮內做壽,我沒應下。”
葉勉手上一頓,一絲不好的預感,問他:“那你如何與他們說的?”
“我說我要去雁棲為戶部侍郎葉恆的庶女送嫁。”
過了半晌,葉勉才道:“......哥你這是故意坑我?”
莊珝笑了笑,“哥哥並無此意,隻不過你前兩日喚我為兄,還喚的十分開心,我自不能讓你吃虧,昨日我已寫信回金陵,我母親不日便會與宮裡請旨,收你為義子。”
葉勉睜大眼睛,說不出話。
莊珝又開心道:“我昨日也在皇舅舅和皇外祖母身前提過了,你放心便是。”
“不是,”葉勉站起身,頭內一絲眩暈,踉跄著穩住身子問他:“你這......這和他們提前說算什麼,你得提前與我商量啊!”
莊珝奇怪地看著他,皺眉道,“不是你開口叫我哥哥嗎?”
“我還叫過你爹!”葉勉氣急敗壞地喊道。
莊珝垂眸想了想,“隻要你願意,倒也不是不可。”
葉勉恨不得抬手把桌上的面條扣他頭上,冷靜了好一會才問,“莊珝,你到底怎麼想的,你一會兒說對我有意,一會兒又讓你母親認我為義子,那我們可真成兄弟了,你以後可......”
葉勉說到這裡,眼睛轉了轉,若與莊珝做兄弟倒還解了他這困局,想來他身邊的親人與兄友也不會抵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