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珝勾了勾唇角,抬起寬大的袍袖往他身後一指,葉勉轉過頭看去,隻見後面是一條長長的巷子,雖也密密地掛著彩燈,卻與他們所處之地的熙攘熱鬧相反,幽靜無比。
莊珝拉著他的衣袖往巷裡走去,巷子深處卻是幾個帶刀侍衛在巡邏,見到莊珝齊齊一愣,隨即跪地叩拜。
葉勉一絲了然,果然走到巷尾便是一處丁字橫路,正中高大巍峨的漆紅朱門上是黑絲楠木牌匾,上書榮懿長公主府。
守門的幾個侍衛爬起來後趕緊合力開了公主府的正門,吱呀呀幾聲過後,不一會兒就從裡面急急跑出來好幾十人迎在正門門口,恭聲叩拜。
“起來吧,”莊珝淡淡地吩咐道,隨即也不再看他們,牽著葉勉進了公主府。
跪在最前頭的管家趕緊起身小跑著跟了上來,一臉喜色道:“奴才竟不知郡王今日回府,好在各處都是安置好的,不會委屈了郡王。”
“嗯,”莊珝隨意應了一聲,又吩咐道:“讓上回夏公公安排進來的那個玉仙樓的廚子做一桌席面兒出來。”
管家趕緊躬腰應了幾聲,隨即吩咐身邊的僕從,小僕從領命後拔腿就往後面的廚房跑去。
葉勉捂著胃一邊往前走,一面四處打量著,雖至暮色,卻依舊能看得出公主府府邸各處裝點的富麗堂皇,屋脊上盡是彩色琉璃瓦片,在宮燈燈暈下炫彩流光,四角蹲著威嚴的吻獸,更顯巍峨,院落內也是廊回路轉,疊石掇山,四處都氣派非凡卻又不失精致。
兩人進了一處院子,地上早已跪了滿院子的僕從侍女。
進了正屋後,莊珝坐下衝管家揚了揚手,“讓他們起來吧,趕緊去傳些養胃的點心上來,茶要清淡,加些蜜水。”
管家領命而去。
葉勉問他:“這是你院子?”
“不清楚,我與你一樣,也是頭一回來。”
葉勉愕然:“你沒來過?”
莊珝點頭淡道:“嗯,之前一直躲著太子,借口公主府沒有修葺好,就一直沒進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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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勉皺了皺眉:“那你今天回來,他定是知曉的。”
“你在我家門前喊餓,我又能怎麼辦?”
葉勉:“......”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幾個面容姣好的侍女將一盤盤精致的茶點送了進來。
莊珝看他吃了一會兒,突然道:“今日李兆說的不對。”
“啊?”葉勉張著嘴,唇上還沾著點心渣子。
莊珝笑了笑,伸手將他唇上的點心抹了下去。
葉勉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莊珝也未在意,隻說:“今日李兆說芳心暗許也要甩你一陣臉色矜持著才行,他說的不對。”
葉勉又嚼了幾下口裡的點心,沒有說話。
莊珝:“我沒有。”
葉勉咳了一聲,“與你有什麼關系,兆哥兒說的是人家閨中小姐。”
“但是他說完,你就扭頭看我,”莊珝難得臉上一絲鬱悶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有一個時間線仿佛有讀者誤會,就是大哥“點醒”莊莊的那番“恫嚇”不是在夜闖國子學那日,而是葉勉在夏苗之時,第一次與他告狀後,大哥就寫“恐嚇信”給莊莊了。
第54章 公主府
葉勉被莊珝當面拆穿, 心裡略微一絲尷尬,面上卻沒顯出來, 隻裝作不經意地問道:“那當初我們倆無冤無仇的, 你為何總是看我不順眼,還處處針對與我?”
“也沒見你與別人如此這般,”葉勉撇了撇嘴道, “打頭回見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除了我爹,還沒見過哪個如此不待見我。”
莊珝看了他一會兒才緩緩道:“沒見之前我就聽說過你,當時是冬日,每日散了學都能見到院子裡的雪人身上插滿了你給陸離崢的冰糖葫蘆。”莊珝說到這裡頓了一下, “我隻當你與我胞弟是一樣的,因著嫉妒不顧血肉親情, 隻一心與外面的人親近。”
葉勉張了張嘴, 他倒是沒想到這層,想了想還是小心問道:“你胞弟當真給你下了毒......想要你的命?”
莊珝垂眸,臉上沒什麼表情,隻點頭“嗯”了一聲, 隨即輕描淡寫道:“五皇子打探的不錯,我確是因此事才被急急送來京城,”莊珝抬眸道:“那段時日我正在氣頭上,因而便遷怒與你, 當時隻覺得你更可惡些,明明嫉恨不喜長兄, 卻又仗著端華公子的勢在學裡妄作胡為,小‘地頭蛇’一般橫行霸道。”
“可是......”莊珝說到這裡舔了舔嘴唇,“第一回 見你的時候又覺得你長得好看,當時你被我推窗撞到了鼻子,眼淚要掉不掉的,我就想怎麼會有人哭起來也這麼可愛。”
葉勉完全忽略了他後面亂七八糟的鬼話,隻瞪大了眼睛問,“我什麼時候仗著我哥的勢胡作非為了?”
莊珝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是不是胡作非為可以再論,仗著葉璟的勢卻是不假,難不成你以為你是因著背後有侍郎府倚靠,那些被你整治過的學子才不敢報復,行思閣也拿著你輕不得重不得?”
“我......”葉勉一時語塞。
莊珝輕笑了下,道:“不過這卻沒什麼,既你們兄弟二人和睦,這也是應當,葉璟在仕途上如此拼力,不過也就是為了將家人攏在羽翼之下,讓你們活得恣意一些。”
莊珝說完抬眼看他,又道:“我也願意讓你借我的勢。”
“不了。”葉勉拒絕的幹脆。
莊珝垂了垂眼,他就知道總有一天這人會因著這些舊事與他清算。
倆人說了會兒話,那邊晚膳已經備好,二人移到花廳,今晚不隻是葉勉,莊珝也跟著被餓得夠嗆,他自打下生以來便不知腹飢為何滋味,如此跟著他胡跑了一晚上,倒也覺得新鮮。
二人用完膳,坐在那裡喝著山楂蜜水消食,葉勉放下杯子說時候晚了要回府去。
莊珝皺了皺眉,臉上老大不樂意,問道:“今晚不能留下來嗎?”
葉勉哭笑不得,“你還真當我與你七夕人約黃昏後不成?”若真如此,恰巧他哥今晚進不去碧華閣,倒是可以跑來公主府打斷他倆的狗腿。
莊珝不樂意道,“每年這個時候,我母親父親也盡是躲著我的,我幼時還與他們鬧過,我母親卻哄我說,待我長大,有了喜歡的人自會陪我度蘭夜,”莊珝抬眼瞪著葉勉,“如此看來,盡是騙人。”
葉勉聽了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您和您母親倒是一個路子,見人長得合意,就跟在後面纏,也不先問上一句那人樂不樂意,想來當年莊家亦或是驸馬是不太肯的,不然也不敢仗著公主“痴慕亂了心智”拿喬,不來京裡尚驸馬,反而要公主下嫁去金陵。
莊珝悶悶不樂了一會兒倒也沒強留他,隻與他說:“我帶你去看個東西,看完便送你回府。”
“什麼?”
莊珝起身,“待去看了就知道,是我母親交代與我的,我倒也沒見過,我們一同去看。”
莊珝如此神秘兮兮的,倒勾起了葉勉的一絲好奇之心。
倆人被公主府的一個老奴帶去了一處書房,莊珝讓人出去後,便自行從落地滿牆的書架的上,數著格子翻出一隻四邊描金的黑檀木匣。
木匣裡是一張疊起來的黃褐色皮紙,葉勉一臉好奇地看著莊珝將皮紙展開鋪在桌上。
“啊,是大文輿圖,”葉勉一臉驚訝道。
輿圖鋪開大小正好蓋住下面的如意圓桌,上面一條條墨線水形和魚鱗狀山形都描得清清楚楚,仔細辨別一番,雖多多少少不同,卻也能看出前世現代地圖天朝那一塊的邊界影子。
莊珝見他一眼就認了出來也是愣了一下,“你認得?”
葉勉“哦”了一聲,含糊道:“在我大哥書房見過一回,隻是畫得沒這麼仔細罷了。”
在大文,輿圖並不難見,但大多數是為便利興修水利,治理江河的粗略山河圖,亦或是小片城座的市井圖,這樣整片山河的精細輿圖卻並不多見,一是因著此時條件有限,地域測繪十分地艱難,二是因著邊界處對駐軍攻防戰術十分關鍵,因而這樣細致的乾坤一統海陸全圖除了在宮裡的御書房,便隻有在大文邊境駐軍統帥那裡才能見到。
莊珝聽葉勉說在葉璟那裡見的,雖有些奇怪,但想想葉璟在聖人那裡是何等受寵,便也釋然了。
莊珝緩緩道:“母親說父親曾答應她,離了京城後會帶她走遍大文的錦繡河山,她便與皇外祖討了這副輿圖,他們大婚後在此處小住過一段時日,她當年最開心的就是每日在這間書房與父親看著輿圖,互相商討離京後會先去哪處玩耍。”
“可是,”莊珝嘆道:“母親自打隨著父親回了金陵,父親便一頭扎在族裡的生意上,因著母親下嫁,我們莊家在兩淮的鹽務和漕運上如虎添翼,年年今朝隻比去歲忙,因而父親從未兌現過諾言,甚至都沒帶母親出過金陵半步。”
葉勉聽了也在心裡嘆了一聲,都是大豬蹄子罷了。
莊珝笑了笑,說道:“母親命我進京後在公主府找到這副輿圖,然後將它一把火燒了。”
葉勉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道:“您母親沒一把火將驸馬府燒了,已經是因為心中有愛了,男人說忙都是糊弄的借口罷了,哪裡就會真的那麼忙。”
莊珝啞然失笑,“你竟與我母親說了同樣的話,我如此安慰她時,她也是這樣與我說,”莊珝又看了葉勉一眼,道:“我母親見了你定會十分喜歡。”
葉勉聳了聳肩,在輿圖上指給他看,輿圖上面有很多處被丹朱勾了紅,葉勉剛看了看就發現大都是名勝景點所在之處,那應當都是當年公主與驸馬商議要去的地方了。
葉勉指著靠近金陵的幾處丹紅,說道:“你看離你們金陵並不十分遠的黃鶴樓、俞伯牙臺還有黟山岱山,車馬快些,不過都是幾日的功夫罷了,再忙些也不可能這麼幾日的功夫都沒有。
葉勉說完見莊珝沒有接話,便抬頭去看他,隻見莊珝正一臉探究地打量著他。
“怎麼了?”葉勉愣了愣,奇怪問道。
莊珝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認真問他:“這輿圖是皇外祖讓人摹的白圖,上面可是連城池都沒有注字的,若隻是山脈也便罷了,你是如何辨出這兩處勾的是黃鶴樓與俞伯牙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