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勉扁著嘴點了點頭:“他讓我把《孟子.盡心》上篇抄上一千遍給他,還要求我書法前後有進益,不然就得重抄。”
幾人愣了一下之後大笑出聲,幸災樂禍得直拍巴掌。
“得,還要檢查書法,那我們是幫不了你了,葉四你自己慢慢抄。”李兆哈哈大笑道。
葉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想想又恨道:“都怪那個莊珝!偏把我弄到他院子裡去宿了一夜,鬧出這麼大動靜,不然我們葉府哪裡就會知道了。”
阮雲笙皺眉,“說到這個,我倒是想問你,你們兩個鬥得烏眼雞一樣,怎麼前兒個你就睡去他那裡了?”
李兆點頭:“昂淵去要人還被攔在外頭,倒險些打了起來。”
溫尋恨恨道:“我們連個府裡的書童都帶不進來,偏他侍衛站了滿院子!”
葉勉捏了捏魏昂淵搭在書案上的手,看著阮雲笙皺眉道:“那家伙討厭的很,把我帶過去,就為了整蠱我取樂。”
“整蠱你?”阮雲笙懷疑地看著葉勉,十分不解的樣子。
“上回在桃溪山莊不也如此?他讓人把我前前後後,各種喜好弱點都打探了個清楚,整我倒方便的很!”葉勉咬牙道。
阮雲笙看著葉勉沒有講話,葉勉想了想又嗤道,“隻當誰不行呢,過些日子我交了我哥的罰文,也央他幫我查一查那孫子,誰還沒個短處!”
“可別!”李兆趕緊擺手攔道:“你可別這當間兒去觸他逆鱗,他若真的隻是整蠱你一番,你忍不了直接槓回去就是了,倒不能讓探子去探他。”
“怎麼?”葉勉看李兆一臉認真的樣子,奇怪問道。
李兆看了看四周,小聲道:“前些日子,五皇子不是一直在和他鬧騰嗎,想是吃了些虧,便讓暗衛去查他,哪想還真探出些秘辛,結果......”
“結果不重要,”葉勉杏眼裡的瞳仁都放大了些,打斷李兆悄聲問道,“秘辛是什麼?”
李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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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邊一直沒出聲的魏昂淵無奈道:“隻是知道了他為何急急趕來京城。”
葉勉:“為何?”
魏昂淵:“他在金陵還有一個孪生兄弟,不過......”
“他有孪生兄弟?”葉勉睜大眼睛又沒忍住打斷魏昂淵的話,“怎麼沒見人提過?”
魏昂淵點了點頭:“是有的,長公主共育有三子,莊珝有兩個弟弟,其中一個是同胞孪生,叫莊瑜,不過雖說孪生,相貌卻無相似之處。”
葉勉點頭明了,異卵雙胞胎,相貌不一樣倒也正常。
魏昂淵繼續說道:“更不如莊珝的天資聰慧,整個人著實普通了些,因而大家倒很少提及他,不過這次莊珝突然來京倒與他有關。”
“怎麼?”
“聽說莊珝的這個孪生弟弟與他一直不睦,兄弟二人感情薄冷,而五皇子的人居然探聽到,這個莊瑜在去歲年關之前,竟給莊珝投了毒,要不是莊珝命大,恐怕現已命喪黃泉。”
“什麼???”
葉勉張著嘴滿眼不可思議,給自己的親哥哥下毒,還是孪生哥哥,這尼瑪多大的仇啊?
“那這個莊瑜現在?”
“隻是被看管起來了,莊瑜與那個三弟倒很有幾分兄弟情,聽說三弟以死相逼,若長公主執意將莊瑜逐出府,他便讓公主隻剩莊珝一個兒子。”
葉勉一陣悵然,皇室秘辛,果然隨便一個都是驚天大瓜。
“所以莊珝就賭氣進京了?”葉勉問。
魏昂淵搖了搖頭:“他來京城倒不可能隻因此事,看這段日子莊珝的動作還有在京城早就布置妥當的人脈,長公主是早有意讓他來京的,隻不過因為此事提前來京倒很有可能。”
葉勉點頭:“京城的公主府還沒有修整好,他來的確實倉促,倒是對的上。”
李兆把頭湊過來小聲說道:“五皇子這般卻惹惱了榮南郡王,莊珝一怒之下竟端了他養的那些個暗衛的老窩,把人挖眼割舌拋到了五皇子京郊的莊子裡,明目張膽地挑釁。”
葉勉打了個冷顫,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那聖上......”
魏昂淵搖了搖頭:“不清楚,至少明面上沒有動作,想來若五皇子不親自鬧到御前,聖上就算知道了也會裝聾作啞,根本不可能在這個當頭處置榮南郡王,我想莊珝也是清楚地算到了這一點才會如此囂張。”
李兆拍了拍葉勉的肩膀,嘆道:“所以勉哥兒你還是先乖乖抄你一千篇的孟子吧,否則讓璟哥哥知道了你想去打探榮南郡王,他讓你把手抄到斷。”
葉勉心內哀嘆,一千篇難道就不抄斷手了嗎,他現在恨不得跑到葉侍郎跟前,讓他爹直接把他手打折。
第35章 端午
葉勉自打被他哥給罰了, 便在國子學很是低調,不招貓了, 也不逗狗了, 隻要一得空,不拘在哪,提起筆就開始抄孟子。
藏書閣, 風亭裡,連被先生撵出去罰站廊子都帶著紙筆蹲在地上寫,行思閣的訓導們都因葉勉幾日沒去報道,主動去看了他一回。
這日午膳後,葉勉又獨自一人在一處水榭亭臺裡鋪紙抄書, 這處風亭地勢很高又三面環水,不但景致不錯還安靜不被人打擾。
這些日子他抄書老是被那些混蛋調侃, 剛開始他還跟著自嘲兩句或是罵兩聲, 後來便不耐煩了,隻拿著紙筆尋清淨地方去。
又抄了兩頁紙後,葉勉直起身來晃了晃發酸的脖頸,卻見一人正順著盤石路往上走, 葉勉不禁挑眉,現在學裡哪個不知他日日會在膳後來這春觴亭抄書,大家都十分乖覺地繞著此處走,這人卻是要做什麼?
葉勉所幸停筆等著他上來, 那人入亭之後,葉勉細細地打量了兩眼, 倒是認了出來,是那日他從湖裡救上來的那個學子,想必是來道謝的,葉勉心道。
果然那人進了亭子就深深地向葉勉一揖,葉勉微微側身讓過。
“當日多虧葉四公子出手相救,祁昱感激不盡。”
葉勉倒也不攬功,“不用謝我,我那天差點被你拽沉了底兒,要謝就去謝榮南郡王吧,拖我們上來的那兩個是他的私衛。”
祁昱聽罷紅了一張極俊俏臉,吶吶了半天也沒有講出話。
“呦,瞧我,”葉勉一拍腦袋,“讓你親自去拜謝他倒是難為你了,行了,我前些日子已經謝過他了,你謝了我就當全過禮了,日後也不必掛懷。”
祁昱似松了口氣,道:“隻是給葉四公子添了麻煩,祁昱此來倒不隻為道謝,還為賠罪。”說完看了看石桌上鋪著的抄文。
葉勉一怔,不知他是何意。
“不知......”祁昱試探著小聲問道:“葉四公子可需鄙人相助?”
葉勉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這是要幫他作弊,擺了擺手:“要是能代抄,我何苦來日日躲在此處。”
祁昱四處看了眼又上前一步,極小聲道:“別人不能,我卻可以,祁昱自小就擅仿人筆跡,學裡卻無人知曉。”
葉勉猛地轉頭看向他,祁昱看著葉勉雙眼沒有閃躲,以示誠意。
葉勉咽了口口水似被打動,祁昱便走到石桌前,拿起葉勉的兩頁抄文細細地看了好一會兒,右手食指在空中橫豎撇捺地空比劃了幾下,之後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
葉勉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張紙上的字跡,他倒不是奇怪此人能寫仿書,他是驚異於居然有人能把他這等蟲爬一樣的字仿的如此入髓入骨。
人才啊......
“你幾日能抄完?”葉勉親親熱熱地把人攬了過來問道。
祁昱微紅了臉,想了想道:“十日。”
“哈?”
“那......七日?”祁昱抿嘴到。
兄弟太拼了,葉勉笑著拍了拍謝昱衡的肩,“可以,但是沒必要,就十日!”
“不過我哥要求我前後書法要有進益,”葉勉蹙眉愁道:“這又如何寫得?”
哪想那祁昱卻不為難,低頭道:“這也無妨,費些功夫罷了,四公子交給我便是,若不放心,我便每隔兩日將頭天的抄文交與你,四公子隻管核查。”
十日後,葉勉在春觴亭收到了祁昱的抄文,仔仔細細地從第一篇翻到最後一篇,又拿出自己抄的對比了兩回,葉勉忍不住拍桌子稱妙。
豈止是惟妙惟肖,簡直一模一樣啊,葉勉心裡贊道,而且這祁昱當真細心,連他習慣每隔七字重新蘸墨,橫輕豎重都辨了出來並付諸於紙上。別說是他哥,恐怕這仿字拿到他上一世的專業鑑定中心,也要用計算機才能辨別出不同。
葉勉樂顛顛地把抄文藏於衣襟內跑出水榭,祁昱站在風亭裡,咬著嘴唇一直等葉勉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裡才收回目光,從袖子裡掏出一支鎏金的球形手爐,小心地摩挲了兩下。
隻是這仿稿卻終沒能交出去,這些時日兄弟倆已經不肖之前那般親熱,葉璟頭回和他發了這麼大的脾氣又罰得他如此狼狽,葉勉雖不至於記仇,但到底心裡有了些芥蒂,見到葉璟總是別扭,不知該說些什麼,而葉璟待葉勉更是冷漠,放了旬假也不會如以前一般把他接去碧華閣小住,連去正院給邱氏請安遇上了也是看都不看他一眼,葉侍郎見到他好歹還鼻孔出氣哼哼兩聲。
散學回了府,派了小丫鬟去碧華閣打探了好幾回大少爺在做什麼,看著心緒如何。每回得了回復,葉勉就捧著仿字在地上踱步轉悠,轉得寶雪幾個眼睛都花了,他也沒邁出寶豐院一步。
夜裡仰躺在床上,葉勉在帳子裡重重地嘆了口氣,罷了,既認了罰,他自己抄了便是,如若對抗葉侍郎一般不認罰,他何必吃了這麼些日子的苦頭,什麼罰字罰銀錢,他早撂了挑子躲丞相府去了,抓回去也不過就一頓打。
如此這麼著,這罰文葉勉一抄就抄到了端午,端午那天,國子學隻午前半日的課程,午後便可休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