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山神爺爺就如一陣風一樣出現在眼前。
「熊孩子,這等佳釀,就這樣往地下倒,暴殄天物!」
他結果酒壺,暢飲起來。
我笑嘻嘻地圍著他打轉。
「這山就是你,你就是山,倒地上跟倒你嘴裡也無甚分別!」
他暢快地喝了幾口才有心思跟我說話。
「小鳳凰,一別兩百年,成熟了不少呢。」
「山神爺爺你也一樣,更年輕了呀!」
我們兩個正在互相吹捧,他突然斂了眉目。
「咦,你被玄暉那個臭狐狸印記了?」
「印記?什麼意思?」
他灌了一口酒,咂吧咂吧嘴。
「印記的意思就是...」
他吞吞吐吐,像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就是……你身上,有了他的東西!」
我身上有了師傅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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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東西?」
土地爺爺眼神閃躲。
「嗨呦!我這個老頭子,犯不上跟你這個小娃娃說這種事,總之你知道,你那師傅不是個好東西!」
要是之前說我師父,我可能沒什麼感覺。
但現在這樣說,我可就不高興了!
「土地爺爺,我師父把我從天族手裡救出來,還用心頭血給我療傷,你這樣說他,我要生氣啦!」
他晃了晃快空了的酒壺,小心翼翼地收進袖口中。
「萬物自有因果,我這個外人可不能幹涉!」
他說完就如一陣清風不見了蹤影。
我悶悶不樂地回到屬於我的樹屋,想著土地爺爺說的話。
我師父有東西在我身上?
哦,我想明白了!
我師父的心頭血在我身上。
狐族的心頭血都是很寶貴的,生死人肉白骨都是暴殄天物。
能讓仙者功力一日千裡,修道者白日飛升。
經常聽說有修道者騙取狐族心頭血。
我打定主意,下次一定要跟土地爺爺講清楚,我師父不是壞人。
16.
棲梧山的清晨空氣新鮮。
可不久就有髒東西到訪!
二郎神君帶著一名相貌英俊的男人來到棲梧山。
阿爹板著臉,一拍桌子。
「你們天族休想!」
我走到門口時,二郎神君正吊兒郎當地坐在椅子上。
看到我來,急忙推卸責任:
「這事可跟我沒關系,我隻是帶個路。」
他腳邊的哮天犬一看到我就晃著尾巴,口水流到地面上,眼睛裡寫滿了「鹌鹑鹌鹑鹌鹑」。
我沒空理它,上去安撫阿爹。
「你是誰,怎地惹我阿爹發了這樣大的火。」
那男人長身玉立,面容清俊,一派正氣,跟之前來過的明燁完全不一樣。
他彎下腰衝我深施一禮。
「在下岱淵,是新任天帝的小兒子。今日特來求娶鳳凰一族的小鳳姑娘。」
幾息間,二郎神君和那自稱岱淵的仙君被我阿爹扔出了棲梧山的大門。
「我娶你奶奶個腿!有多遠滾多遠!」
二郎神君趴在地上,岱淵也從地上爬起來,摘了摘頭上的草。
「嗷嗚..!」
一隻狗緊隨其後,四腳朝天地飛出來。
二郎神君一個飛撲上去接住了哮天犬。
他將哮天犬放在地上,無奈地聳聳肩。
「我就知道是這樣!走吧,回去吧!」
阿爹氣哄哄地回去了,我站在門口送他們。
「你們回去吧,我阿爹是不會讓我嫁給天族的。」
岱淵一臉的為難。
「可小鳳姑娘,你天生九尾靈鳳,身上有大氣運,若嫁隻能嫁給同樣身負氣運之人,我們天族….」
二郎神君拍了拍岱淵仙君的肩膀。
「算了吧,這世上大氣運的,不止天族。」
兩個人轉身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二郎神君平日閉著的第三隻眼,剛才好像睜開了一瞬。
我問阿爹,為什麼天帝換人了。
阿爹說不知道,但好像師父去了昆侖仙山一趟,回來天帝就換人了。
17.
我回來才一天,上門的人絡繹不絕,還都是來提親的。
猴子叔叔帶著一筐桃子,領著一個長相頗為標志的小猴。
「老鳳凰,你看我這猴子猴孫怎麼樣!樣貌清俊,功夫了得,最重要的是他十分愛幹淨,身上從來沒生過虱子!」
我阿爹臉上掛著假笑,把送來的那筐桃子推了推。
「我女兒不喜歡吃桃。」
言下之意就是:婉拒了哈!
猴子叔叔剛走不久,海龍王帶著他的兒子熬耀過來了。
海龍王兩個犄角毛茸茸的,很有趣,朝天鼻孔忽閃忽閃的,忽然又覺得犄角沒那麼有趣了。
他笑得爽朗。
「那猴子尖嘴猴腮,連件衣服也不穿。整日睡在石洞裡,有什麼好!看看我兒熬耀,跟你家小鳳也是青梅竹馬,要是結親,正是人間所謂的『龍鳳呈祥』啊!」
阿爹是很滿意熬耀的,畢竟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
可是看了一眼海龍王,又試探性地開口:
「海龍王一直以原身法相示人,令郎的原身,是不是也長這樣啊?」
龍王大手一揮:
「兒子,變個原身給你鳳凰嶽丈看看!」
熬耀十分聽話,立馬顯出原身。
他顯出原身,阿爹立馬皺起了眉頭。
角像鹿,頭像駱駝,眼像兔子,頸像蛇,鱗片像魚,爪子像鷹,耳朵像牛,關鍵是長了一個豬鼻子。
阿爹面色僵硬地揮揮手:
「啊,這……你們是水族,我們鳳凰是火族,人間道『水火不相容』,這犯衝啊,還是算了吧。」
得!
也是婉拒了哈!
熬耀垂頭喪氣地走了,我阿娘有些不舍。
「熬耀這孩子也挺好,你這怎麼還給拒了?」
我阿爹搖了搖頭。
「這長得太醜了,再說名字也不吉利,熬耀,熬藥,不行,不吉利!」正說話間,和尚伯伯身披袈裟念著佛號走進來。
我爹拍案而起。
「大師,你一個出家人湊什麼熱鬧!怎麼的,還能讓你弟子還俗來娶我女兒不成!」
「阿彌陀佛,施主誤會了!出家人怎麼能成親,我隻是來看看小鳳。」
聽到這裡,我們一家三口人都長舒一口氣。
聊了一會,阿爹阿娘出去張羅素齋了,留我和和尚伯伯在房間裡。
和尚伯伯低眉斂目,那副超然世外的感覺讓人也跟著寧靜下來。
「小鳳,我今日來其實是有事要說的,但是看你阿爹反應那麼大,我就沒敢說!
我看著他用如此平靜的神色和語氣,說出這樣慫的話,隻覺得好笑。
「和尚伯伯,你要說什麼,小鳳都聽著呢。」
他點點頭,手上念珠不停。
「我近日窺得天機,發現你有三段因果未了結。這人世間的因果會影響你以後的修行,所以你最好解決了,省得以後麻煩。」
「因果?可我從未去過人間啊!」
和尚伯伯拿出紫金缽盂。
手在上面輕輕拂過,那缽盂如一面鏡子,幻出場景。
那卻是人間,三個不同的我,身邊站著….
「師父!這是我師父?和尚伯伯,我怎麼會跟我師父在人間呢?」
和尚伯伯收起紫金缽盂,念了聲佛號。
「天機不可泄露,但其實有的地方也能泄露!」
18.
我按照和尚伯伯的指示,找到了我的好朋友,牛馬。
我不是罵人。
我的好朋友真的就是牛馬。
她的爸爸是牛頭,媽媽是馬面,所以生出來她這樣一個牛馬。
我給她帶了許多好吃的,她悄悄地帶我去了望鄉臺。
望鄉臺是所有陰魂都要去的地方。
聽說這裡可以讓死去的人在投胎前看看自己生前掛念之事。
這就是和尚伯伯所說的窺見天機的地方。在那裡,我看到了我三段因果。
第一世,我是個富家小姐,他是個販夫走卒。我阿爹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把我嫁給了別人,然後派人將他打死。聽聞他的死訊後,我瘋了。
第二世,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是她冷宮裡作妖的妃子。他故意冷落我,想讓我服軟,可我在冷宮被人害死。他聽到我的死訊後,他瘋了。
第三世,我們兩個青梅竹馬,成親日,土扉入村,我們倆還沒來得及拜堂,就被
土匪殺了。
我額角的青筋跳了跳。
這是什麼啊!
司命這命薄是你寫的吧,你是不是太闲啦!
牛馬急忙安慰我:
「小鳳,你看到的這個,應該是你師傅為了讓你的傷好得快一點,而帶你下界歷的劫。想要成大道,必須歷劫,人生八苦,缺一不可的。」
「你師父真疼愛你,一次就帶你歷三劫,你以後會少很多麻煩。」
我平時疏於修煉,她說這些,我都不太明白。
「牛馬,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但是和尚伯伯說我沾了因果。」
牛馬指著望鄉臺上的畫面說:
「與其說是你的因果,不如說是你師傅的執念。你看看,這三世,你們兩個都沒有真正地白頭到老。他的執念就是你的因果。」
「那我怎麼樣才能消除這個因果?」
牛馬嗦了嗦沾滿麥芽糖的手指,嘴裡囫囵不清:
「嫁給他嘍,他執念消了,你的因果就消了。」
我噌地從地上站起來。
「牛馬你別太荒謬,他可是我師父。」
牛馬咂吧咂吧嘴不以為然:
「師父怎麼了,咱們六界可不講那些虛禮。再說了,他都在你身上打了印記,有什麼不能嫁的。」
又是印記!
土地爺爺也說師父在我身上做了印記。
「牛馬,什麼是印記啊?」
牛馬一臉的天真。
「印記就是狐狸的元陽,你們第二世成親了,他寵幸過你,所以.…哎,你跑什麼啊….!」
瘋了,病了!
我跟師父,我們兩個..
啊啊啊啊啊啊!
19.
我頭也不回地回到了棲梧山
我躺在床上,掛在樹枝上,在天上飛,也無法甩掉腦子裡的那些畫面。
隻好縮在屋子裡。
有些事情,一旦接受了這樣的設定,就會變得奇怪起來。
我們說是師徒,其實並沒有那樣鄭重其事地相處過。
我們一起偷過蟠桃,也一起在青丘的草地上打滾。
他偶爾會變成原身趴在我腿上睡覺,我當然是用尋找雜毛的借口撸個暢快。
名義上是我的師父,卻從未教過我什麼,大多數時間都是放任我闖禍,然後幫我收拾爛攤子。
我被拔翎毛那日,是我主動找明燁的,要不然也不會讓他找到跟我獨處的機會對我下手。
找明燁是想說,大婚之後可不可以讓我繼續待在青丘跟著師父。
我有好多話想說,可是卻不知道要跟誰說。
我又帶著一堆東西找到了牛馬。
「牛馬,你說我真的要嫁給我師父嗎?」
牛馬一聽我這樣說,連東西也不吃了。
滿眼放光地看著我。
「當然嫁了,你師父可是狐族!狐族男子美貌無雙,你師父更是個中翹楚。你們神仙壽與天齊,當然要找個喜歡的人一直在一起。你跟他在一起,萬一看膩了他的臉,還可以讓他變成原身給你可勁撸,多帶勁啊!」
我覺得牛馬說得有道理。
見我沒說話,她繼續滔滔不絕:
「你若是不嫁給他,待他改日娶了個漂亮的女仙給你做師娘,到時候你就不能撸他的毛了,你師娘會生氣的!」
聽到這我繃不住了!
那可不行,師傅的毛皮柔順光滑,隻能我一個人摸,別人不行!
一想到別人要摸師傅的毛,我這怒火就忍不住,剛開的彼岸花,瞬間燃起一片。
我直接變成原身,飛向青丘。
像是怕去晚了,就會有女仙登堂入室,摸師傅的皮毛。
20.
青丘一片祥和寧靜,師傅的木屋矗立在一片桃林裡。
我迫不及待地推門進屋。
師傅依然閉目靜坐,我的忽然闖入,像是驚到他一樣。
他眉頭一皺,生生嘔出一口血。
「師傅,你怎麼了?」
他眉間隱隱黑氣,像是被心魔困擾。
「師傅,你的心魔怎麼這樣重?你這是做了什麼事!」
他抓起身旁的帕子擦了擦嘴,無力地揮了揮手:
「無事,我活到這個年紀,怎麼可能沒有一二心魔,除了就好。」
他抬手理順我被風吹亂的鬢發。
「風風火火地跑進來,你是又闖了什麼禍?」
說到心魔,我有些心疼。
我跟師父在一起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過什麼心魔。定是人間三世執念讓他傷懷至此。
這一刻,我終於讀懂了師父看我的眼神,裡面竟藏著滿滿的情意。
我鼓起勇氣問他:
「師父,這兩百年我的傷是怎麼痊愈的?」
他驚訝地挑了挑眉。
我打斷他即將出口的話:
「別撒謊,你自己說過的,做了什麼事,對別人好都要說出來,否則我就會被幾塊糖騙走!」
他沉默不語。
「兩百年,三世,你的執念是怎麼化為的心魔,你在我身上的印記,你當真以為我會永遠都不知道麼?」
說到印記,他慘白的臉上浮現紅暈。
他輕嘆一口氣,直視我的眼睛。
「所以呢,你來這裡,是要做什麼?」
我抬起手,輕輕牽起他的手。
「我來為你消除心魔。」
「玄暉,我願意跟你在一起,所以你呢?」
「玄暉,這幾日提親的人把我家門檻都踏破了,你真的不著急麼?」
聽到這個消息,他眼神終於有些驚惶。
「我一直在修煉,不知道……有人去你家提親。」
我拿起一绺他散落在肩膀的頭發,在手中輕繞,觸感跟他原身的皮毛一般光滑。
「師傅,那你要不要去提親?」
「那,我要帶點什麼禮品?」
「你答應我的條件,什麼禮品都不用帶!」
玄暉輕笑,像有萬千星河裝入他的眼眸。
「隻要你提,六界之內,我都能給你找出來。」
我搓了搓手,一副迫不及待。
「你變出原身,我手冷,你給我做狐狸皮手捂,肩膀冷,做狐狸皮披肩,脖子涼就做狐狸皮圍脖怎麼樣?」
玄暉湊近我,鼻尖碰了碰我的鼻尖。「都依你。」
21.
我回到棲梧山,感覺自己腳下生風。
阿爹阿娘迎出來,拽著我的手往裡走。
「小鳳你去哪裡了?求親的人我和你阿爹幫你選出來了,都在屋裡,你快進去挑一挑,看喜歡哪個?」
走兩步,阿娘停下腳步回身看著我的脖子。
「咦,小鳳,你脖子上這個披肩好別致啊,這是什麼動物啊?」
我抬起頭一臉驕傲。
「這是天上地下唯一的一隻銀雪狐,你們的女婿!」
本文完